景元最害怕的事,不是墮入魔陰,而是害怕在萱菱麵前變成那種毫無理智胡亂發瘋的怪物。


    被她帶走在她麵前醒來時,景元曾想過要離開,他想在她的迴憶中完美地死去。


    但聰慧如她,又怎麽會猜不到呢?


    自萱菱決定將他帶走時,他就注定無法逃離萱菱的愛。


    這倒是應了羅浮不知哪本同人小說裏對她描述的那句話:她一旦懂得了愛,便會陷入巨大的危機。


    愛是艱難的,一旦有了愛就有了軟肋,不是向別人祈求,而是邀請別人參與。


    無論去到哪裏,她都能找到他,她甚至有能力將他關起來,沒有人能反抗她。


    那時她說,“你曾經答應過要陪我很久的。”


    她還說,“景元,別想獨自離開,我們之間也不該走到那一步。”


    景元苦澀一笑,這是真的被強製愛了。


    這是他期待了幾百年的兩情相悅,隻是沒想到是在這樣的時刻。


    如果是很多年前他就知道結果會是這樣的話,也許他會希望萱菱永遠也不要懂得情愛之事。


    她應該要如以往那般瀟灑,想走便走,沒有誰能留得住她。就像當初一樣,就連帝弓司命也沒能留下她。


    “我沒怪你。”萱菱悶悶地說。


    她是在愧疚。


    她愛他,所以總感覺給他的還不夠好。總是害怕他受苦,一點點傷痛也會心疼。


    景元將她抱入懷中,下巴擱在她的脖頸處,輕輕撫摸她的腦袋。


    “我知道。”景元輕聲說。


    他當然知道。


    對於已經劃為己方的人,尤其是越親密的人,萱菱的包容度就會越高。


    表麵看似不好說話,但景元知道她的底線早已一降再降,甚至降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


    而對待旁人便是多看一眼都會覺得浪費時間。


    景元又猛然咳嗽了好幾聲,萱菱想推開他查看他的傷勢,景元卻牢牢把她困在懷裏。


    他不動如山,咳了一會兒後便默默找來紙巾,從始至終,萱菱被他抱住,擋住視線。


    “景元!”萱菱不敢用力,怕傷到他,卻又擔憂他。


    景元輕輕按住她的腦袋,嗓音竟是變得渾濁沙啞,“別看。”


    “……乖。”很快他的聲音便又恢複。


    萱菱靜默了一會兒。


    她輕輕伸手去按住景元的肩膀,再次將他猝不及防按倒,然後傾身朝著他的嘴唇吻了下去。


    是預料之中的血腥味,剛才那一秒她就注意到了,景元嘴角的血跡。


    萱菱是頭一次那麽主動地送上門,雖然被按住的是景元,但強勢的那一方仍舊是他。在愣了一下之後,他開始用力攫取。


    萱菱本意是將力量輸送進他的身體,雖然她治不好魔陰身,但她有辦法暫時幫他穩定,就像蘇醒後初次見到刃時那樣幫他。


    令他所有的情緒,細胞,心跳,一切都平靜下來。


    不過,這是暫時的。


    最好的方法唯有——


    萱菱情不自禁抬起右手,手掌中央出現一個冰色棱鏡。


    隻要將它放入人類的身體,那麽他將能存活很久很久,時間以千年為單位。


    隻不過身體會如冰偶一樣堅硬冰冷,體征也不再為人。


    這不是個好方法,就連她自己的身體都被她不斷優化,如今已經與人類無異。


    所以,她怎麽能,把景元變成那樣的……


    但是,若還找不到其他辦法,這便是唯一的辦法。


    冰色棱鏡在萱菱的手中旋轉著,她此時才輕輕將景元推開。嘴唇已經被景元不理智地大力吸吮得有些腫了,他還從沒有這麽粗魯過。


    景元一把握住她在空中的手,那枚棱鏡倏然消失,如同被打碎在她手中。


    他順勢向後倒,將萱菱拉入懷抱一起躺下,握住她的手放在心口,低聲喃喃道,“不用,阿菱。什麽都不需要,有你,就夠了……”


    “……”她終究無法掙脫他。


    兩人皆沒有再說話,安靜地相擁而眠。


    從窗外還是日落時他們就這般無端沉眠,直到月亮悄悄爬上夜空。


    他們之間其實隻是表麵上看起來和諧,背地裏卻是一直在僵持著。


    景元其實想迴到仙舟,他仍舊放不下羅浮,惦記著曾與她相識相知的家鄉。


    他想在她的迴憶中體麵地死去。哪怕他不會知道,他也希望往後她想起他的時候,腦海中是他的意氣風發,是他的好,而不是他變得渾渾噩噩,或者不再像他的樣子。


    可是,他死之後,她一定很孤單吧……


    他當然也想一直陪著她。


    可這便是長生種的宿命,比起短生種,他已經多了那麽幾百個年頭的時間去等她。


    他們還能再相見,就已經是莫大的幸事。


    而萱菱,她不願看到景元受苦,也不甘願讓他那麽快死去。


    她自私,注重誓言,她一定要景元好好地陪著她,很久很久。


    她也萬分糾結,她不想景元帶著壓力活下去,不想他有任何後顧之憂,所以一直盡力尋找著最好的方法。


    他們之間暗藏的矛盾從來沒有被解決過,也無法解決。


    兩人都默契地沒有提起,但導火索一旦出現,結尾必定是不愉快的,難以收拾的場麵。


    他們之間最終會走到哪一步,沒人知道,他們自己也不知道。


    景元是先醒來的,他替她將被子好好蓋住。


    這顆星球的氣溫已經逐漸下降,也許要不了多久就會下雪了。


    景元認真地注視著她的臉,秀氣的眉毛微微皺起,就連睡夢中也是他吧。


    現在唯一能讓她放在心上的,一定是他。


    不知道為什麽,景元有這樣的自信。但在為自己高興的同時,他也心疼她。


    自從與魔陰有交集以來,這隻高傲的小鳥甘願放下一切停留在他身邊。可是她還有漂亮的翅膀,她應該毫無保留的飛翔。


    不過,最後這段時間是與她一起度過的,也算此生無憾。


    景元情不自禁吻了吻她的額頭,這般輕微的觸碰,萱菱卻是馬上醒來了。


    她的表情有些茫然,眼神卻很快清醒過來,她沒有先說話,而是就這麽目不轉睛地盯著景元。


    景元也無聲笑了,與她對視了一會便撫上她的臉頰,眼神中帶著一絲不懷好意,“這麽看著我,不怕我親你了?”


    自從景元開葷以後,萱菱很少再敢直視他的眼眸,那似笑非笑的眼眸深處是深不見底的欲望。


    一旦對視上,就仿佛掉入一踏而空的深淵。


    唯有這種時候,萱菱總是占不了上風的那一邊。


    腦袋裏閃過的畫麵令萱菱感到有些羞恥,卻嘴硬地說:“有什麽好怕的?而且你剛才不是都親了。”


    “是嗎?”景元的聲音故意拉長,眼神有些意味深長,表情看似慵懶,卻極具侵略性地作勢俯下身來。


    萱菱急忙驚慌失措地捂住自己的嘴。


    已老實。


    隔著自己的手掌,她就連聲音也小了許多,底氣不足地埋怨道,“成天想著卿卿我我,下流。”


    “嗯,我下流。”景元理直氣壯地承認了。


    “……”


    在一切到來前,他們還能短暫保持現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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