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文化底蘊深厚的曲阜尼山,有一位風度翩翩的年輕公子,名叫錢楓。其家族在當地頗具聲望,雖非豪門世家,卻也家道殷實,錢楓自幼便受到良好的教育,心地善良且正直,平日裏最是熱心腸,見不得他人受苦,總是仗義相助,在鄉鄰之間口碑極佳。


    一日,錢楓踏上了前往江南遊玩的旅程,一路上欣賞著江南的秀麗風光,心情格外舒暢。當他行至江南熱鬧繁華的街市時,隻見人來人往,喧鬧非凡。


    忽然,一陣悲痛欲絕的哭聲傳入他的耳中。他循聲望去,隻見一位老嫗坐在路邊,哭得肝腸寸斷。


    錢楓急忙上前,輕聲詢問老嫗為何如此傷心。老嫗一邊哭泣,一邊訴說著:“我那可憐的兒子啊!他爹早早地就去了,就隻留下他這一個獨苗,可如今卻犯下了死罪,這讓我一個孤老婆子可怎麽活呀!”


    錢楓聽著老嫗的哭訴,心中滿是憐憫,毫不猶豫地問清了那兒子的姓名,隨後拿出自己的錢財,不辭辛勞地在衙門裏四處打點周旋。其間曆經諸多波折,但他始終沒有放棄,費盡周折,終於成功地將那人從監牢中救了出來。


    那人出了監牢後,聽聞是錢楓救了自己,滿臉皆是茫然之色,心中實在不解為何這位素不相識的公子會出手相救。於是,他親自找到錢楓下榻的客棧,誠摯地向錢楓道謝,並詢問其相救的緣由。


    錢楓隻是淡然一笑,說道:“並無其他原因,隻是見你老母親那般可憐罷了。”


    那人一聽此言,頓時大驚失色,說道:“公子,這不可能啊!我母親已經去世多年了!”


    錢楓聞聽此言,心中頓覺此事透著一股詭異的氣息,隱隱感到此事背後似乎隱藏著什麽不為人知的秘密。


    夜幕降臨,萬籟俱寂,那老嫗竟然又出現在客棧之中,前來向錢楓道謝。錢楓見此情形,不禁責怪她撒謊。


    老嫗卻神色莊重嚴肅,緩緩說道:“公子,實不相瞞,我乃是北山的狐仙。二十年前,我曾與這孩子的父親有過一段緣分,如今見他麵臨斷後的絕境,我又怎能忍心袖手旁觀呢?”


    錢楓聽聞此言,心中對這位狐仙不禁肅然起敬,剛想要再問些什麽,卻隻見那老狐仙眨眼之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隻留下錢楓一人在原地,滿心的疑惑與驚訝。


    錢楓的妻子溫婉賢淑,是個虔誠的信佛之人,常年食素,滴酒不沾,一心向佛,極為虔誠。她在府中特意收拾出一間幹淨雅致的屋子,用來供奉觀音菩薩像。


    因夫妻二人成婚多年卻一直沒有子嗣,這便成了她心中的一塊大石頭。於是,她每日都會在佛堂之中焚香禱告,祈求菩薩賜福,保佑他們能夠早日擁有自己的孩子。


    說來也奇怪,那菩薩似乎頗為靈驗,常常會托夢給她,告知家中的吉兇之事。因此,家中的大小事務,他們都依照菩薩在夢中的指點來辦理,久而久之,這便成了錢府不成文的規矩。


    後來,錢夫人突然染上重病,病情日益沉重,身體每況愈下。她讓人把床搬到佛堂之內,又在佛堂的套間裏放置了一套精美華麗的錦緞被褥,隨後將房門緊緊鎖住,仿佛在靜靜地等待著什麽。


    錢楓見妻子這般行為,心中覺得有些奇怪,像是著了魔一般。但看著妻子被病痛折磨得昏迷不醒,麵容憔悴,他實在不忍心違背妻子的意願,讓她傷心難過,隻好默默地依著她。


    這一病便是近兩年的時光,錢夫人厭惡嘈雜喧鬧之聲,常常把傭人打發出去,獨自在房內安安靜靜地安睡。


    錢楓心中擔憂妻子的病情,時常會悄悄湊到窗前偷聽屋內的動靜。有幾次,他隱隱聽到屋內有說話聲,可等他急忙打開門,屋內卻寂靜無聲,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這讓他心中更加疑惑不安。


    病中的錢夫人有一樁心事一直放不下,那就是她的女兒已經十四歲了,在那個時代,已然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於是,她天天催促著家人為女兒籌備嫁妝,希望能夠盡快把女兒嫁出去,讓她有個好歸宿。


    待女兒的喜事辦完,錢夫人把錢楓喚到病床前,緊緊地拉著他的手,氣息微弱地說:“相公,我怕是要與你永別了。我剛生病時,菩薩就告知我命不久矣,但因小女兒尚未出嫁,我心願未了,菩薩便賜我神藥,讓我吊著一口氣等待。


    去年菩薩迴南海前,吩咐侍女小竹留下來照顧我。如今我大限將至,隻恨自己福薄,未能為你生個兒子。咱們的女兒保兒是我最疼愛的,我擔心你日後娶個悍婦,那他們母子可就遭殃了。小竹那孩子生得貌美如花,性情又溫柔和順,你可將她娶為繼室。”


    錢楓聽著妻子這番話,覺得實在荒唐,連忙說道:“夫人,你一向敬奉菩薩,如今怎可說出這樣冒犯神靈的話?”


    錢夫人迴答道:“小竹服侍我一年有餘,我們相處融洽,無話不談,我已經和她提過此事了。”


    錢楓問道:“那小竹現在在哪裏?”錢夫人答:“就在屋內呀。”錢楓還想再問,可錢夫人卻已閉上雙眼,溘然長逝,隻留下錢楓一人呆呆地守在床邊,滿心的悲痛與迷茫。


    夜裏,錢楓在靈堂為妻子守靈。寂靜的夜裏,隱隱約約聽到內室傳來哭聲。


    他心中驚駭不已,懷疑是鬼魂作祟,連忙叫上丫鬟和小妾,小心翼翼地打開門一看,隻見一個十五六歲的美貌少女,身著孝服,亭亭玉立地站在屋內。


    眾人見此情形,都以為是菩薩下凡,紛紛圍上去觀看。少女輕輕抹著眼淚,將眾人扶起。錢楓緊緊地盯著她看,少女卻隻是羞澀地低下頭,臉頰微微泛紅。


    錢楓對少女說道:“若亡妻所言屬實,還請姑娘坐到堂上,受兒女一拜。若姑娘不願,我也不敢強求,以免褻瀆神靈。”


    小竹麵帶紅暈,從內室緩緩走出,徑直走向正廳。錢楓趕忙吩咐丫鬟擺好朝南的座位,自己先向小竹行禮,小竹也迴拜。隨後,家中老小、男女傭人依次向小竹叩頭,小竹端莊地坐著受禮,隻有小妾朝拜時,她才起身相扶,舉止優雅大方,讓人不禁心生敬意。


    自從錢夫人患病後,家中傭人偷懶懈怠,家務無人打理,一片混亂不堪。眾人參拜完畢後,恭敬地站在兩旁。


    小竹環顧四周,說道:“我感懷夫人的誠意,才暫留人間,夫人又將家中大事托付於我。你們都應改過自新,好好為錢家效力,以前的過錯我便不再追究,否則,休怪我不客氣!”


    眾人抬頭望向小竹,隻見她仿若畫中仙子,美麗動人又莊重典雅,如同觀音再世一般。眾人一聽她說話,心中頓生敬畏,齊聲答應。


    此後,小竹操辦家務,將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條,下人們也都變得勤快起來,幹活爭先恐後,錢家漸漸恢複了往日的秩序。


    小竹每日精心照料內外家政,錢楓若有什麽打算,也都先與她商議。二人雖每日相見多次,卻從不談一句私話,相處之間始終保持著一份恰到好處的距離和尊重。


    待錢夫人殯葬完畢,錢楓心中想著要遵照妻子的遺囑娶小竹為妻,可又不好意思當麵提及,便讓小妾向小竹委婉透露自己的想法。


    小竹聽後,說道:“我受夫人重托,實在不好推辭。但夫妻成婚乃是大事,不可草率。青州的趙老先生曾在京城為官,德高望重,若能請他來主持婚禮,我便答應。”


    當時青州的趙太仆已告老還鄉,他與錢楓的父親是至交好友,兩家時常往來,關係密切。錢楓得知小竹的要求後,便親自前往趙太仆家中,將實情一五一十地告知趙太仆。


    趙太仆聽聞後十分詫異,但念在與錢家的交情上,還是隨錢楓來到錢家。小竹出來拜見,趙太仆見她宛如天仙下凡,美貌非凡,心中驚歎不已,再三推辭,不敢受她的拜禮。


    趙太仆還送了一份豐厚的嫁妝禮,等二人拜堂後才離開。小竹迴贈他枕頭鞋襪等物品,就像孝敬長輩一般,禮數周全,兩家的情誼也因此更加深厚,往來更加密切。


    婚後,錢楓因覺得小竹來曆神秘,像是神佛下凡,即便在親昵之時也懷著虔誠之心,還常常詢問菩薩的生活瑣事。


    小竹見他這般模樣,不禁笑道:“相公,你真是糊塗!哪有真菩薩下凡嫁給凡人的道理?”


    錢楓卻仍不罷休,繼續追問小竹的來曆。小竹迴答:“相公不必追根究底,你若當我是神佛,便好好供奉,自會平安無事。”


    小竹對待傭人寬厚和善,總是笑臉相迎,讓人如沐春風。可若是有丫鬟們嬉笑打鬧,哪怕隻是遠遠看到她,也會立刻安靜下來,心中對她充滿敬畏。


    小竹笑著對丫鬟們說:“你們還當我是菩薩嗎?其實我不是,我是夫人的表妹,我們自幼感情深厚。表姐生病時,想與我見一麵,便托西村的李婆婆叫我來。隻是因我與姐夫相處需避嫌,才假托是菩薩,被關在屋內,弄出這些玄虛罷了。”


    丫鬟們聽了,還是有些半信半疑。不過她們每日在小竹身邊伺候,見她言行舉止與常人無異,流言也就漸漸消失了。奇怪的是,不管是最刁鑽的奴仆還是最愚笨的丫頭,隻要小竹吩咐一句,他們都心甘情願地聽從。


    他們都說:“我們也不知為何,隻要一看到夫人的麵容,心裏就軟了,不忍違背她的意願。”


    在小竹的精心操持下,錢家日益興旺,幾年間,田地廣袤,糧倉滿盈,日子過得紅紅火火。


    又過了幾年,錢楓的小妾生了個女兒,小竹生了個兒子。


    兒子出生時,右臂上有一顆鮮豔的紅痣,錢楓見此,心中歡喜,便給他取名“小紅”。滿月那天,小竹讓錢楓準備豐盛的酒席,並邀請趙太仆前來。


    趙太仆送了厚禮,但因年事已高,本不想出門。小竹又派了兩個老仆去請,言辭懇切,趙太仆推辭不過,隻好前來。


    小竹抱著孩子出來,露出孩子右臂的紅痣,向趙太仆說明了取名之意,又詢問孩子的吉兇。趙太仆仔細端詳著孩子,笑著說:“這痣是吉祥之兆啊,可在名中再加一個字,叫‘喜紅’。”


    小竹聽了,高興萬分,向趙太仆鄭重拜謝。那一日,錢家張燈結彩,鑼鼓喧天,前來道賀的親朋好友絡繹不絕,熱鬧非凡。趙太仆在錢家停留了三日才離去,期間對小竹和孩子關愛有加。


    一日,錢家門外突然來了一隊車馬,聲勢浩大。來人說是來接小竹迴娘家。小竹在錢家多年,從未有親戚上門,眾人都覺得十分奇怪,紛紛在一旁議論紛紛,猜測著小竹的身世和來曆。


    小竹卻佯裝不知,隻是靜靜地迴到屋內精心打扮一番後,抱著孩子,讓錢楓送她一程。錢楓心中雖有疑惑,但還是點頭答應。


    夫妻二人走了二三十裏,四周不見一個行人,寂靜得有些詭異。


    小竹讓停車,叫錢楓下馬,並支開仆從,神色哀傷地說:“相公,相公,你我相聚短暫,離別卻漫長,這是何等悲哀之事啊!”


    錢楓驚訝地問她何出此言。小竹問道:“相公可知我是誰?”錢楓搖頭表示不知。


    小竹又說:“當年你在江南救過一個死罪之人,還記得嗎?”


    錢楓點頭稱是。小竹眼中含淚:“那在路上哭泣的就是我的母親,她感激你的恩情,一直想報答你。正巧夫人信佛,母親便化作菩薩在夢中與夫人相見,安排我嫁給你。如今我已為你生下孩子,心願已了。我觀你近日將有厄運降臨,孩子留在錢家,恐有性命之憂,我借口迴娘家,實則是想帶走孩子,讓他免遭災難。相公,你要記住,若家中有人離世,就在雞鳴第一聲時,速往南山邊的桃林河岸去,見到一個提著蓮花燈的人路過,定要攔住他苦苦哀求,方可解除災禍。”


    錢楓牢記於心,又問小竹何時歸來。小竹歎道:“歸期難定,但隻要你記住我的話,我們相見之日便不會太遠。”


    分別之時,夫妻二人緊握雙手,淚如雨下,滿心的不舍與擔憂。小竹上車後,刹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未出現過一般。錢楓望著遠去的方向,久久佇立,許久才轉身迴家,心中滿是憂慮與迷茫。


    過了六七年,小竹音信全無,仿佛人間蒸發了一般。


    忽然,一場可怕的瘟疫在四方肆虐,來勢洶洶,無數人因此喪生,整個曲阜尼山都被籠罩在一片陰霾之中。錢家的一個丫鬟也不幸染病,病情嚴重,僅三日便死去了。


    錢楓猛然想起小竹的囑咐,心中焦急萬分,猶如熱鍋上的螞蟻。


    這日,他與客人飲酒,心中有事,不覺間喝得酩酊大醉後昏睡過去。待他醒來,聽到雞鳴聲,立刻起身,不顧一切地趕往南山邊的桃林河岸。


    遠遠地,他看見一點燈光若隱若現地向前移動,仿佛是黑暗中的一絲希望。他急忙追趕,可原本相距不遠的距離,卻越追越遠,那燈光仿佛在故意與他捉迷藏一般,最後消失不見,隻留下錢楓一人在黑暗中,滿心的沮喪與絕望。


    錢楓滿心沮喪地迴到家中,沒過幾天,他竟也染上疫病,病情迅速惡化,不久便離世了,隻留下孤兒寡母,錢家上下沉浸在一片悲痛之中。


    錢家的族人中有不少無賴之徒,見錢楓已死,便欺負錢家孤兒寡母,公然搶奪錢家的莊稼、樹木,錢家的家境一日不如一日,曾經的輝煌早已不複存在。


    又過了一年,保兒也不幸夭折,錢家沒了主人,那些族人越發張狂,把田產、廄中的牛馬全都搶走,還企圖瓜分房屋。因錢楓的小妾還在屋內,他們不好強闖,便找來幾個地痞流氓,要把小妾賣掉。


    小妾舍不得小女兒,母女二人抱頭痛哭,哭聲淒慘,街坊鄰居見此慘狀,無不落淚,卻又無能為力。


    就在這危急時刻,一隊轎子突然停在錢家門前。眾人望去,隻見小竹拉著孩子從轎子裏走出來。她環顧四周,見院子裏亂成一團,便問發生了何事。


    小妾哭著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小竹臉色一沉,眼神中透露出一股威嚴,吩咐隨行的仆役把大門關上鎖好。那些無賴想反抗,卻發現手腳無力,動彈不得,心中驚恐萬分。


    小竹命人將他們一個個綁起來,掛在廊柱上,每天隻給他們三頓稀粥,讓他們嚐嚐挨餓的滋味。然後,她又打發老仆人前往趙太仆家報信。


    安排妥當後,小竹來到後堂,放聲大哭,哭聲中飽含著對錢家遭遇的悲痛與無奈。哭完後,她對小妾說:“這都是命啊!原本我上月就該迴來,可母親生病耽擱了,沒想到一迴來,家中竟變成這樣!”


    她又詢問起以前的丫鬟、老媽子,得知她們被族人搶走,更是傷心不已。過了一日,丫鬟、老媽子聽說女主人迴來了,都紛紛逃了迴來,主仆相見,無不熱淚盈眶,感慨萬千。


    被綁在柱子上的族人還在大聲叫嚷,說小竹帶迴來的孩子不是錢楓的親生骨肉,企圖以此來汙蔑小竹,為自己的惡行開脫。小竹並不理會他們的叫嚷,眼神堅定,心中自有打算。


    不久,趙太仆趕到,小竹帶著孩子出去迎接。趙太仆握住孩子的右臂,掀起袖子一看,那顆紅痣清晰可見,正是錢楓的親生兒子喜紅無疑。他向眾人展示,證明孩子的身份,那些無賴族人見此,終於無話可說。


    隨後,趙太仆仔細清查錢家丟失的器物牲畜,登記造冊,又親自前往縣衙申訴。縣官得知此事後,派人將那群無賴捉拿歸案,每人重打四十大板,戴上枷鎖,並嚴厲責令他們歸還所搶的贓物。沒幾日,錢家的田地、牛馬等財物都物歸原主,錢家終於恢複了一絲安寧。


    趙太仆準備返家,小竹拉著孩子哭拜道:“叔父,您知道我並非凡人,我把這孩子托付給您了。”趙太仆道:“老夫在一日,定會護他周全。”


    趙太仆走後,小竹將家中事務清查了一遍,把孩子交給小妾,又準備了酒菜,前往丈夫的墳前祭掃。


    她去了許久都未迴來,派人前去查看,隻見墳上擺著祭品,小竹卻消失得無影無蹤了,仿佛從未出現過一般,隻留下一段神秘的傳說在曲阜尼山流傳。


    從此,喜紅在趙太仆的庇護下健康成長,錢家也在他的努力下再度繁榮,曾經的傷痛漸漸被歲月撫平,隻留下那神秘的故事,在人們的口口相傳中,成為曲阜尼山永恆的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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