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兩天過去了,王夫人靜靜地躺在繡床之上,如同一個死人。


    她左肩頭衣衫已被扯破,傷口處已被清洗幹淨,毒液也被秦川吸了出來,更被灌服了湯藥。


    可不知為何,始終還不見王夫人蘇醒。


    王夫人的臉龐,臉頰慘白灰暗,原本豐潤的紅唇也已幹扁無血色。她肩頭那紅潤晶瑩的肌膚,此時也早黯淡無光、沒了光澤,再沒有那昔日的豔光四射。


    王夫人整個人,仿佛被一股死氣籠罩著。


    滿臉憔悴的秦川,心情極度失落。


    若不是他與那霍某人糾纏耽誤了時間,若不是他說話分了王夫人的心,王夫人又如何會中招?


    緊背低頭花裝弩啊?!


    若是注意力足夠集中,王夫人肯定能躲過。


    在穿越之後,秦川頭一次感到無比的自責。


    與其他穿越爽文對手腦殘、自己無敵,大不相同。


    作為未來人的自己,並未無所不能、智慧通天,古人有自己的陰險與智慧,這一次的教訓足夠他一輩子心存謹慎。


    若是王夫人真因此而死,自己心裏必然留下難以磨滅的陰影。


    思及此處,秦川便覺心中一痛,喉嚨一癢,“噗嗤”一聲,又噴出一口黑血來。


    他隻覺心中一陣疼痛和疲累,也不知覺地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王夫人終於顫巍巍地蘇醒,她隻感頭痛欲裂,艱難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身處之前的臥房中。


    而床邊,那個秦姓青年正在趴在床前,似乎睡著了。


    王夫人想掙紮著起身,隻覺左肩頭一陣撕裂般的疼痛,她疼得柳眉扭曲,倒吸一口氣,低頭一看,更是美目圓睜,驚慌失措起來。


    她看到自己的左肩衣衫,不知何時被人撕扯開來了,那白皙嫩滑的肌膚正暴露人前。


    傷口處已被前前後後裹緊了繃帶,一股濃鬱的藥膏味兒傳入鼻中。


    王夫人又驚又怒,艱難地伸手,想要檢查自己的褲裙有無異樣。


    秦川聽到動靜,抬頭醒來,眼中帶著疲憊,見王夫人蘇醒,眼中登時露出難以壓抑地歡喜之色,又慌又喜地叫道:“王夫人,你終於醒了。”


    王夫人瞧見遠處那年輕公子的屍體仍在角落,想到整個房間隻有秦川一個男子。


    便以為被他趁機輕薄了,心中大怒,俏臉更寒如冰霜,怒喝道:“你敢趁機輕薄我,該死....”


    說話間,便不顧傷痛,一掌狠狠地打來。


    此時的秦川也極為虛弱,他也想不到王夫人會出手打他,隻這一掌,便打得他踉踉蹌蹌後退,撞翻了椅子,摔坐在了地上。


    秦川疼得皺眉,本欲破口大罵,但看王夫人眼眶已噙滿了眼淚,一副失貞的淒涼委屈,心中一軟,歎息了一聲,垂頭喪氣地坐在地上,也不言語。


    王夫人不顧驟然牽動傷口的疼痛,忙查看自己衣衫褲裙,發現並無異樣,才舒了一口氣。


    她又聞到一股腥臭之味,低頭一看,發現床邊地上有十幾口的黑血,泛著腥臭之氣。


    王夫人又瞧秦川,看他臉色灰白,神情頹唐疲累,嘴角也帶著黑血。


    美眸閃爍片刻,王夫人便明白過來,一股羞愧之色湧上心頭。


    她顫聲說道:“莫非是你,幫我把傷口的毒,給吸了出來?”


    秦川看她的羞愧模樣,心中的悲憤頓時少了許多,輕聲說道:“放心,你沒有失貞。”


    話罷,便擦了嘴角的血,緩緩走了出去。


    王夫人看著他的背影遠去,不知為何,卻能感覺到秦川心中的悲傷和落寞,芳心一顫,莫名地心疼起來。


    好一會兒,才見秦川端了個盤子迴來,裏麵是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藥。


    秦川將湯藥端到王夫人麵前,柔聲說道:“王夫人,趁熱把藥喝了吧。”


    王夫人看他模樣,滿臉誌誠,再沒有之前的輕佻浮誇,滿眼都是關心和柔情,更覺心中發顫,又悲又喜。


    她掙紮著起身,卻手腳無力。


    秦川見狀,放下碗,將她扶起倚靠在床頭。


    王夫人隻覺一股濃烈的男子氣息湧入鼻中,不由得心跳加速起來。


    而偷瞥秦川模樣,卻一臉正行,毫無邪念,王夫人暗暗羞愧,臉頰泛紅。


    她又瞧見秦川嘴角的黑血絲,顫聲叫道:“難不成,你幫我吸毒時中毒了?”


    秦川緊緊抿著嘴,也不迴答。


    見狀,王夫人聞言是又怒又羞又驚。


    怒的,是自己這男子在自己昏睡時觸碰自己身軀,雖然沒有做什麽,但這世上隻有一個男子碰過自己的身子。


    羞的,是自己的肌膚,被眼前這個青年觸碰過、甚至親吻過,一想到那場景,不知不覺便覺身體湧起一種的羞澀感,卻又有幾分羞於訴說的愉悅感。


    驚的,是他為了救自己,竟然自己中毒了。


    王夫人她生性孤傲,自認為不遜於任何人,更瞧不起天下的男子(除了那一位),她何曾被人這樣輕薄過、搭救過?!


    一時之間,情緒如五味雜陳,悲喜難明。


    理智告訴她,應該感謝眼前這個男子。


    因為她聞出,那確實是一種劇毒,若沒有這男子,自己在昏迷之中便該死去了。而對方不惜自己中毒,也要救自己。


    可是,她心中的情感,又是抵觸的。


    為什麽,這個才剛結識的男子會這麽救她呢?


    她隱隱有了猜想,這並不是她想要的猜想。


    王夫人感覺她之前堅守的、防備天下男子的那道堅冰壁壘,因為這個男子而出現了一絲裂痕。


    她不喜歡這種感覺,她是追求從一而終的女子,那種裂痕有如魔鬼,引向移情別戀的背叛,那是一種不道德的背叛。


    秦川見她臉上表情變幻,有憤怒、有悲傷、有委屈、有柔情,種種種種,可見情緒之紛亂。


    他也覺得難受,覺得莫名其妙。


    便歎息一聲,看著王夫人的雙眼,伸出右手,賭誓道:“我秦川,對天發誓。”


    “我雖不是一個至誠的君子,但絕不至於趁女子之危,輕薄於人。”


    “縱使有一日我對王夫人你起了情意,也會等到你心甘情願接受,我才會碰你。”


    “如違此誓,我行走江湖,願被人亂刀分屍,死無葬身之地。”


    見到秦川說的誠懇狠厲,言辭之間又隱隱帶著情意與悲憤,更有什麽碰你字樣,王夫人聽的是又羞又臊,滿臉通紅。


    好一會兒,才抬頭看秦川,見他眼中的情意若隱若現,隻覺芳心亂顫,卻又有種飲了蜜糖般的甜蜜,心情難以壓抑地愉悅起來。


    秦川見她神情緩和、不再說話,便緩緩地端起碗喂她喝下,柔聲說道:“安心睡吧,我會守在你身旁的。”


    偷瞥見秦川依靠著床、坐在地上睡著了,王夫人心中一陣觸動,悄然之間,晶瑩無暇的淚水從眼角輕輕滑落。


    “哢嚓”一聲,她隻覺那心中的堅冰壁壘,又碎了一些。


    接下來的一連三四日,兩人便躲在這臥室養傷。


    還好,這院落雖大,這公子為方便行事,並沒有安排其他人在。


    秦川每日喂她湯藥、換繃帶,每每不說話,眼中卻將所有情意都透了出來。


    因為秦川擔心王夫人安危,不敢太過遠離,所以兩人吃的不算好。


    許多時候,吃的,不過一把紅棗或是一把堅果,配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白米粥,如此而已。


    可,喝著寡淡的清粥,四目相對之間,兩人心中卻滿是溫馨和甜蜜。


    恍惚間,王夫人突然冒起一個念頭:為什麽自己十八歲那最好的年華,遇見的不是這秦川呢?!


    這個念頭,不可抑製地升起,轉瞬便驚醒過來。


    這個美婦人暗道羞恥,如心事被人窺見一般,羞得紅霞滿腮。


    吃完飯後,便默契地,由秦川扶著她下床走動,一點點地開始恢複氣力了。


    而夜間,將王夫人安頓在床上之後,秦川便在地下打個地鋪,那柄寶劍就放在頭邊,寸步不離,時刻防止意外發生。


    黑暗中雖然看不到他,但能感覺到他的唿吸聲,王夫人就隱隱感覺心中安穩。


    那是一種有人遮風擋雨、自己卸了防禦一般的輕鬆與安穩。


    是王夫人從未有過的感覺!


    這麽多年了,段正淳負心離去之後,王姓丈夫又死了,王夫人一個人要帶著女兒活下去,要經營著王姓的家產,又要讓那些收留的孤女姑婆活下去,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原來,錦衣華服,珍饈美食,竟都不如這升鬥臥室的簡陋生活富足!


    王夫人突然想道:這秦川的出現,是不是上天給我的一次新生活?!


    秦川的鼾聲忽起,像是給她一個肯定的迴答。


    王夫人在黑夜中,芳心巨顫,輕咬著朱唇,眼淚無聲地落了下來。心中卻也歡暢,那是一種隱隱有了幸福的感覺。


    多少年了,都沒這幾日睡得安穩香甜。


    王夫人安穩地睡去了。


    一夢數十年,難得有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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