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眉毛略有些粗,但配上有神的大眼睛卻是剛剛好的,此時正微微地蹙著,似過早地掛了許多煩心事一般。


    她不想聽他絮叨。


    宣六遙識趣地閉了嘴,心裏覺著似百爪撓心,撓著撓著,他覺著有一層淚水被薄濕地撓上心頭。他想走了。


    想離開這個嘈雜的地方。


    封愁初的生辰,與他有何幹係,又不是他生的。


    他轉頭吩咐佘非忍:“去,把無苔找來。”


    “無......無苔?”佘非忍有些楞怔,像是不知道無苔是誰。


    真是玩得魂都不知丟哪了。


    宣六遙本就心情不佳,此時更是來了氣,提高了音量:“對,把無苔找來!我不舒服,要離場。”


    “哦......是。”佘非忍不情不願地起著身。


    桂無苔卻已經走了過來:“怎麽了六遙?哪裏不舒服了。”


    “頭疼。”


    “那我們先迴去歇息吧。”她扶起宣六遙,又招唿胡不宜和佘非忍:“走吧。”


    胡不宜自然沒什麽意見,爽快地起了身。佘非忍更是偷偷舒了口氣。


    -------------


    迴程的馬車廂裏,宣六遙、桂無苔,還有佘非忍麵麵相覷。


    胡不宜是騎白鹿的。


    佘非忍來時是跟在車外的,畢竟他如今也已十九,好歹也知點趣。可這次卻跟在他倆屁股後麵也鑽了進來。


    又不說話。


    眼神恍恍惚惚,鬼鬼祟祟。


    讓人看著就心煩。


    宣六遙不客氣地一伸腿,用腳尖撥了撥他的褲管,幹脆利落地吐出兩個字:“出去。”


    佘非忍又似吃了一驚,扭扭捏捏地:“出去?去哪?”


    這話問的,簡直可以打上一頓了。


    宣六遙瞪著他。


    不想他往廂壁上一靠,一閉眼,裝著睡過去了。


    氣得宣六遙衝他揮了揮拳頭,桂無苔哈哈笑了起來。


    -----------


    有他在,桂無苔有些話不方便說,直憋到迴了木王府。


    又憋到了晚上睡前,等兩人都坐上了床,才神神秘秘地,低聲開了口:“六遙,你的心上人,到底是誰呀?”


    宣六遙一楞:“你怎麽問起這個?”


    桂無苔噘起嘴,假裝有些埋怨:“我的事情你都知道,偏你心裏裝的誰,卻不曾跟我透露過。”


    “我......不是說過,她已經死了麽?我也不知她如今去了哪一界,可曾投胎了。”


    “真......沒了?”


    “是。”


    桂無苔托著腮,不解地看著他。


    宣六遙摸了摸臉:“我臉上有東西?”


    “不對。”她說。


    “什麽不對?”


    桂無苔垂了垂眼,似下定了決心要把話說開:“你以前是不是喜歡紫萸?”


    宣六遙點點頭:“是......不過不是這個紫萸。”


    “哦......”桂無苔挑了挑眉,恍然大悟,接著更是有了興趣,幹脆從被窩裏爬了出來,坐到他的身旁,“跟我講講?......講了,或許你心裏更舒服些。”


    “她......”宣六遙微低了頭,像是要看一眼心窩子裏的“她”。


    桂無苔等了許久。


    他才慢吞吞地說道:“她是個很不一樣的女子......。”


    隻開了頭,卻不再說下去。桂無苔又等了許久,沒再等到更多的言語,宣六遙深深地埋下頭,不想讓她看見自己落寞的神情。


    她的所有,哪是幾句話能說清。凡能說清的,都不算是所有的她。


    而她的離去,也帶走了所有。


    他唯有把她埋在心裏,把那“所有”深深藏起,如同黑暗裏一顆黑色的果核,似乎會長成參天大樹,卻又沉默著,永遠不會發芽。


    “可我,”桂無苔靠近他,小聲說道,“怎麽覺著,你喜歡胡不宜?”


    哎?


    宣六遙有一種做賊被抓住的感覺,連忙反駁道:“別胡說,我是她師父,一向拿她當女兒看。”


    話雖說著,臉頰和耳根子卻發起燙來。


    桂無苔轉著眼珠:“她也很傾慕你。”


    “我是她師父,她自然高看我一眼,這有什麽奇怪的?”


    “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麽。”


    “無苔,”宣六遙壓下慌亂,肅然說道,“這種玩笑話,往後不能再說了。若不然,胡不宜的名聲也毀了。我還想替她找個好人家。”


    桂無苔盯著他,欲言又止。


    “你想說什麽?”


    “太後前兩日召我入宮,說已經替你選定了幾家官宦小姐,等看好黃道吉日就送過來......若你喜歡胡不宜,我去想辦法說服太後再等等,然後你立她為妃......”


    “我說了我和她不可能。”宣六遙斷然迴道。


    心頭轟然間,像是倒塌了什麽東西。但他不會承認,他打心眼裏,是願意的。可,哪有把她從小養到大卻養成了自己側室的道理?原本的大道,眨眼間成了一種別有用心。


    桂無苔點點頭,又鼓足勇氣:“我上次說願意替你生孩子.......是真的。不過,你若是喜歡更年輕的......”


    她的話被堵住。


    一瞬間,她睜大了眼,又閉上了。


    ------------


    這些日子,佘非忍似乎神出鬼沒。


    大晌午出門,夜黑才歸。


    很少與宣六遙打照麵。


    晌午前卻也不去學堂,隻在屋裏睡覺。


    卻又不管多晚,也要叫開木王府的大門。


    宣六遙這些日子也在忙著說服傅飛燕不要替他納側妃,他保證,等明年夏去秋來時,一定會交給她一個世子,往後,他會繼續交,交到她滿意為止。隻是別讓自己的身邊再出現什麽莫名其妙的女子,他不希望身邊出現妃嬪爭鬥,到時幫誰都覺著心裏不舒坦。


    “當年父皇納了那麽些後妃,到最後還不是隻剩下我們仨個?還爭得你死我活。何必呢?若沒有那些妃子,父皇說不定還能多活幾年......母後您希望我是頤養天年還是英年早逝?”


    “你這不省心的......你自己說的,明年,一定讓我抱上孫子。這麽算下來,其實開春就能知道能不能抱上了......到時若看不到顯懷,我就當你騙我,不管你怎麽說,我定是要替你納妃的。”


    “是。不過母後,您既然這麽有空,不如替我那女弟子胡不宜挑個合適的才俊,孩兒我正替她發愁呢。”


    “就那活蹦亂跳、還跟我搶白鹿的小女娃?”傅飛燕想了一會,“行。”


    “多謝母後。”


    他如釋重負,又篤定地迴了木王府。迴了府,便開始尋找佘非忍,府前府後地找,終於從看守大門的仆役處得知了佘非忍每日幾乎半夜迴府的情況。


    看這作息,多半是跟封容醉胡混去了。


    這沒出息的小子,既如此,又何必迴來,直接迴他的佘宅不好嘛?


    ——無人管他,也礙不了旁人的眼,堵不了旁人的心!


    宣六遙氣乎乎,坐在佘非忍的屋裏等他。


    自從那次封愁初的生日宴迴來,他再沒去胡不宜的屋裏陪她刻木像,她也沒來喚他,聽桂無苔說,這些日子她也不在刻木頭,倒是在磨一根長棍,說要用來雜耍。


    到底是狐狸轉世,偏喜歡這種江湖氣的東西。


    等這世結束,她跟他迴到仙界,仍舊做一隻靈狐,卻成了一隻會雜耍的靈狐......


    他的腦海裏出現靈狐站在一根細棍上抬腳撩腿、大尾巴高高翹在身後的模樣,倒也有趣得很。他忍不住笑出聲,笑聲在安靜的屋裏顯得乍然。


    他猛然想起,閑著的時候,自己心裏想的,竟然全是她。


    無妨,這段時日是要多操心她些,等她將來擇了良婿、成了家,自己就能放下了。他眨了眨眼睛,因為有些酸。


    篤篤。


    有人敲門。


    這是佘非忍睡房的門。


    “進來。”他應了一聲。


    進來的是桂無苔,她穿著內衫,當是要歇息了。


    他想起還要造世子,竟還得她來催,歉然迴道:“我等會非忍,等他迴了,我就過來。”


    她卻遞來一張紙條:“他被賭場扣住了。”


    “哎?”


    “別急,我跟你一塊去。”


    -----------


    桂無苔拾起舊差事,換上男裝,佩上腰刀,帶著一臉斯文、仍佩著一把桃木劍的宣六遙和幾個家丁氣勢洶洶地衝到了那個賭場。


    內堂裏,佘非忍被五花大綁地扔在地上,可憐巴巴地看著前來贖人的宣六遙。


    桂無苔兇巴巴地大喝一聲:“放開他!”


    可惜她隻是穿了男裝,既沒有捕快衣裳,也沒有腰牌,那些人不但不放,還挑釁地踢了一腳佘非忍。


    他頓時大罵:“你他娘的敢踢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誰?知不知道他是誰?我告訴你,你這條腿,我要定了!......啊!”


    雖說是來了救兵,但此時囂張還嫌早了些。


    他又被踢了一腳,比先頭的還狠。


    宣六遙和桂無苔目瞪口呆,佘非忍何時換了一付好嗓子?清脆脆、甜甘甘,像是......這清秀的皮囊裏裹了一個好娘們。


    還在楞怔,佘非忍衝著他破口大罵:“宣六遙!你存心是不是?還不把我贖出去?”


    嘖。


    若不是嗓音有異,宣六遙這會兒便已扭頭離去了。


    他終是耐下性子,問那個貌似檔頭的漢子:“他欠了多少銀子。”


    “一千兩。”


    檔頭以為這數字夠嚇人的,但眼前的這位公子眉也未挑,平靜得很:“一共輸了多少?”


    “一千五百兩。”


    “賭本五百兩,倒輸一千兩,是麽?”


    “對!”


    宣六遙點點頭,轉向佘非忍:“一千五百兩你拿不出來?”


    “拿......不出來。”


    “把你宅子賣了不就有了麽?”


    “我哪有什麽宅子......宣六遙,別廢話了,先把我贖了,旁的,再說。”


    可宣六遙仍是蹙著眉,開始絮絮叨叨他的任性、頑劣、無可救藥,偏就不肯派人去取銀子來贖。氣得佘非忍咬著牙恨恨地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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