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依依的身後,不知何時又站了滿滿當當的人,連著那幾個先頭被弄迴來的兵士,也站在她的身後。各各麵無表情,定定地看著宣六遙他們。


    宣六遙此時明白了,這些人,都是被花依依下了蠱的,他也明白,擒賊先擒王,其實隻要把花依依弄死便行。


    他的眼裏閃過一絲殺機。


    那殺機,讓花依依看了個滿眼。她微微一笑,向後一退,身影沒入蠱人之間,隻露出半張俏麗的麵孔:“依依原本並不想殺了殿下,但眼下我的秘密讓你翻了個透,不想殺你也不成啊。”


    “你膽子夠大。”


    “是。”


    兩人不再言語,各各收起麵上假笑。殺機一起,花依依在人群中一隱,蠱人們洶湧撲過來。


    宣六遙給自己四人一鹿結上結界,大喝一聲,率先衝了上去。胡不宜更是氣勢洶洶,手中的判官筆舞成兩團風影。佘非忍手執短刀,護著莫紫萸騎上鹿背,自己警覺地看著,若有漏網的蠱人從宣六遙的劍和胡不宜的筆下逃過來,他便衝上去猛捅。


    反正這些蠱人手中也沒有兵器。


    蠱人們像長冬瓜似的,被切開後倒下,屍體疊在一起,幾乎堆成屍山,被後邊的蠱人推倒後,他們各各踩上腳下成堆的屍體繼續作戰。


    要說作戰,也不太恰當。


    倒像是蠱人們送上來給他們殺。


    宣六遙覺著自己成了殺豬匠,仿佛花依依是養豬大戶,現下她趕了成百頭的豬來讓他殺。而這個養豬大戶的戶主,卻不知躲到哪裏去了。


    似成心不想付那屠豬的銀錢。


    當他明白這個道理時,蠱人們已經被砍得差不多了。血也流成河,在昏暗的火光下似一條黑色的淺溪似的,慢慢淌進叢林。


    猶豫間,胡不宜已經將剩下的蠱人全數刺倒了。


    他們不會掙紮,也不會呻吟,沒死的,也隻瞪著眼睛直楞楞地看著,看著天,看著黑暗,看著他們。


    宣六遙打了個冷顫,隻覺著腳下的屍身軟綿綿,似要陷進去。他趕緊拉著他們踩過屍體、跳過血泊,站到了一個幹淨處。


    寨子裏竟然仍安靜得很,一盞燈也沒有。仿若這寨子裏住的,隻有花依依和這些蠱人。


    而淌下的血,跟這堆積如山的屍體來比,卻也不算多。


    “先離開這裏。”宣六遙吩咐道。


    卻聽空中一陣嗡嗡聲越來越大,四人抬頭望去,從森林方向飛來一大片烏雲。但他們知道,烏雲不會發出這種聲音,多半是帶著翅膀的飛蟲。


    “躲屋裏去!”


    結界不知能用多久,宣六遙當機立斷,帶著他們衝進最近的一個竹樓,將門窗全部插好。


    嗡嗡聲包圍了竹樓,然後劈哩啪啦,像是它們在用身子撞擊竹樓。好在竹樓似乎相當結實,但晃都不曾晃一下。


    借著夜明珠的柔光,宣六遙看到屋內有一盞油燈。


    雖說燈光會招蟲子,但這蟲子不招自來,他也就點上了,他吩咐著胡不宜和佘非忍將矮幾推到門邊,但凡有長棍,也頂上窗戶,免得門窗被它們撞壞了。


    窗戶是用蓬草結上的,蓬草沒有竹子結實。終於出現了破洞,黑色的蟲子從那破洞裏擁擁擠擠地進來,仔細看,原來是馬蜂,各各體長身健,肚子下長長的螫刺令人頭皮發麻。


    卻又不似普通的馬蜂,馬蜂本是紅棕色,它們卻全身烏黑。


    普通馬蜂便已很有毒性,何況這花依依驅使的毒蟲?


    宣六遙拿著油燈將鑽進來的馬蜂一隻隻燙掉,卻止不住那洞越來越大,何況又破了幾個洞,瞬時間數十隻馬蜂鑽了進來,嗡嗡地朝各人頭上、臉上紮去......


    還好,此時還能結上結界。


    胡不宜的判官筆雖然紮起蟲子來也是一紮一個準,但招不住窗戶“蓬”的一聲炸開,烏雲似的黑馬蜂頓時將他們罩得滿滿當當。


    宣六遙一揮手,取來一根又一根的火把扔給佘非忍他們,各自擎了火把四處亂揮,雖驅了一些,但仍是杯水車薪,結界外烏泱泱地停了幾層。


    若是靈力用盡、結界破碎,那他們就死定了。


    隻有用一把大火把這裏燒了。


    包括自己。


    宣六遙當然不會那麽蠢。他大喊一聲:“出去!”


    他們頂著滿屋的黑蟲,摸索著將矮幾挪開,開了屋門往外衝。大約那些黑馬蜂都衝進了竹樓裏,一時之間能飛出來的竟是少數。風又吹走結界上扒著的一些,他們看清了前路,驚得恨不得立時衝迴滿是大馬蜂的屋裏去。


    ——他們當然不會。


    隻能硬著頭皮往前衝。


    前方的路,無聲無息地,竟讓開一條道來。


    卻也不是,仍有一些讓他們驚怕的東西纏上結界,然後,帶著層層的馬蜂,爽爽快快地滾落下去,像是專程要替他們清掃,讓他們看清更可怖的現狀。


    現狀便是,寨子裏滿地滿樹,都是長蟲。它們扭動著,盤旋著,像是從地底裏湧出,又像此處是它們的老巢。


    宣六遙仗著還有結界,扯著佘非忍和白鹿的角不要命地往寨子外衝。衝的時候他還往鹿背上瞧,確保胡不宜和莫紫萸都在。


    他拉著白鹿,白鹿拉著他,比他更快,騰雲駕霧似的,不一刻便衝出三分二分寨的寨門。


    一出寨門,仿若是奔到了另一個世間。這裏幹幹淨淨,前方隻一片原野,沒有那些烏七八糟的嚇人東西。


    宣六遙迴轉身,衝出時不曾來得及關上寨門,但裏頭扭動著的長蟲,卻沒有一條追出來。而那長翅膀的黑馬蜂,也沒有追出。


    他略略鬆口氣,留了兩枝火把,其它的,他全送迴那竹樓了。


    遠遠地,看到那竹樓呯出一團一團的火花,像是火把出現時把蜂群點著了,炸開了,慢慢地,裏頭燃起火光,想必是窗戶上的蓬草更易燒著,漸漸地,一處、兩處,火光越來越大,將整間竹樓逐漸籠入大火之中。


    一團團黑雲在大火間穿梭、消失。


    有零星的火花在往別處竄,一點點地,點著了別的竹樓窗欞上的蓬草,於是大火蔓延開來,越燒越旺,照亮了一整片天空。


    長蟲在火光裏亂竄,一長條一長條地飛來飛去。


    胡不宜和莫紫萸捂著眼睛,從手指縫裏偷偷瞧著,手臂緊緊夾著身子,幾乎要抱在一起發抖。


    突然一聲低啞的嘶吼,火光中昂起一個兩層樓高的三角蛇頭。


    佘非忍大喊一聲:“蛇王!”


    宣六遙一楞,這些長蟲是它帶來,不是花依依驅使的?還是說花依依能驅動蛇王?


    “師父,蛇王是來幫我們的,快滅火!”佘非忍急得兩腳亂蹦。


    蛇王在大火中扭動著身子,黑黢黢的圓眼直勾勾地盯著他們,不停地發出噝噝的嘶吼。它和它的蛇子蛇孫們被困在大火中了。


    剛才那些長蟲並未攻擊他們,想來如佘非忍所說,是來幫他們的。


    宣六遙大叫一聲:“小可!來降雨!”


    他可沒本事滅火。


    須臾間,黑壓壓的天空中又堆砌起一層黑雲,黑雲翻滾著來到寨子上方,一陣電閃雷鳴,大雨傾盆而下,將滿寨的大火澆了個連煙都冒不了。


    蛇王晃了晃腦袋,又是一聲嘶吼,往著森林裏隱去了。很快,目光所及處,長蟲們也撤了個幹幹淨淨,隻留下一些已被燒傷或燒死的蛇屍。


    小可從雲層裏探出一隻眼睛,滴溜溜地瞧著他們。


    胡不宜舉著雙手,歡天喜地朝著它叫喊:“小可!小可!”


    滋--


    一道雨瀑從雲層飆下,不偏不移,澆了個胡不宜從頭到腳,從外到裏地,透心涼。


    ------------


    一切平靜了。


    三分二分寨黑漆漆一片,隻看得到寨門處流淌的滿是灰燼的黑水。反正今晚是住不進去了。


    宣六遙隻得帶著他們往原野處走去,找了個幹燥些的高地,幾個人擠著靠坐在白鹿身側,朝著寨子的方向。也不敢點火,怕引來花依依。


    宣六遙發了一會呆,突然想起還未問候莫紫萸。他探頭問擠在最邊上的她——沒辦法,佘非忍和胡不宜都要靠著他,莫紫萸隻能靠在胡不宜身側,成了最邊緣的人:“莫......紫萸,你還好麽?”


    她點點頭。


    “沒受傷吧?”


    她搖搖頭,卻不說話。她整個晚上都不曾說話,有些鬱鬱的。


    宣六遙盯了她一眼,又問道:“你是什麽時候掉下去的?”


    她看著他,張了張嘴,沒有出聲。


    “嗯?”他有些奇怪。


    她仍是不說話,隻用手指了指嘴,然後搖搖頭。


    不得了,不會說話了?


    宣六遙伸手將她拉到身前:“不能說話?”


    莫紫萸點了點頭,眼淚汪汪地又想哭,然後抬起頭,張開嘴,用手指了指,意思是被喂了東西。


    宣六遙氣得:“花依依幹的?”


    她又是點頭。


    這死婆娘!


    宣六遙憤怒地拍了拍大腿,隨即平靜下來:“你別怕。天亮後我去找她,替你要解藥。”


    莫紫萸搖搖頭,眼裏有些驚慌。


    她是怕了。


    但總歸要去找她。她害了那麽多人,總歸要除掉她。能要到解藥最好,若是她不肯給,宣六遙想好了,還有西山靈芝,想必能治好莫紫萸的嗓子的。


    -----------


    黎明前有一個時辰天色是特別暗的。


    三分二分寨方向卻起了火。白鹿望著那方向,卻並不曾驚動旁人,直到火苗帶著風發出呯呯的聲音時,佘非忍幾人才陸陸續續地醒過來,呆呆地望了一會。


    “哎喲,怎麽又起火了?”宣六遙迅速站起身遙望。


    先頭寨子裏的大火已被小可滅得一幹二淨,且泡透了水,再想起火,除非經日頭三曝二曬,誰承想這夜裏就起呢?


    “有人放火唄。”佘非忍迴道。


    “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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