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六遙拔腿就往裏走,卻聽裏麵一聲長長的哀鳴,讓他覺著頭皮一陣發麻。他放慢腳步,悄悄地伸過頭往裏張望,洞口卻豎著一根冰柱擋住了視線。他隻能再往裏挪,總算聽清了裏頭的說話聲。


    一個壓低的聲音像是宋子規的,卻似很是憤怒:“為什麽?為什麽?”


    蘇四海的聲音:“能有什麽為什麽?你此刻便殺了我吧。”


    “你以為我不舍得殺你麽?”


    蘇四海冷哼一聲,不再說話。


    又是一陣喘息,接著,又是一陣含糊不清的聲音。


    宣六遙悄悄探頭望去,差點驚掉下巴。


    這個冰洞裏隻宋子規和蘇四海兩人,宋子規正把蘇四海壓坐在牆邊,這倒也罷了,奇就奇在,宋子規光著上身,蘇四海的衣襟被扒開,整個肩膀和前胸露在外頭,宋子規正按著他亂親亂摸。而蘇四海努力地把他往外推。


    這......


    宣六遙想起蘇四海病重時,宋子規抱著他的頭嗚嗚哭泣的樣子。


    原來是郎有意,而另一個郎無情啊。


    宣六遙縮迴頭,一時不知該不該上前勸止。


    若是蘇四海欺負旁人,他此時必定上前一腳把他踹開了。可眼下他被旁人欺負了......


    還是靜悄悄地走開,仿若沒看到,仿若不知道,讓這一切旖旎,綻放在無人知曉的角落裏......宣六遙坐在外邊的拐角處等著,等著兩人一個春風滿麵、一個垂頭喪氣地出來,再跟他們一道尋路去。


    裏頭響起一聲蘇四海的哭叫:“娘啊!”


    宣六遙想著他的慘樣,低頭摸摸後腦勺,不知怎地很想笑。


    -------------


    等了許久,約摸一個時辰有了。


    裏頭也聽不到什麽動靜。不過宣六遙坐得遠,那洞口處又擋了冰柱,隻要動靜不大,外頭也聽不大出。蘇四海隻叫了那一聲,後來便沒再大叫過。


    宣六遙心想也該差不多了吧,那宋子規別把蘇四海給弄死了。他正要起身去察看,卻見蘇四海拄著木杖慢吞吞地從裏頭出來,身上衣裳和佩劍已穿戴得整齊,隻身前濕了一大塊衣袍,原本暗紅的地方變成了深紅。


    他看到宣六遙,呆了一呆,死死地盯了他一會,默不作聲地掉頭走了。


    宣六遙趕緊站起身,拍拍屁股跟了上去。


    那宋子規尚未跟出來,宣六遙估摸著他還在裏頭整理衣裳、反複心情,也就貼心地未去打擾。但見蘇四海越走越遠,再遠的話即便宋子規出來了也找不到他倆。


    他趕緊拉住蘇四海的衣袍:“大將軍,等一下宋隊長。”


    蘇四海停住腳步,卻沒有迴頭。半晌,他突然側過頭:“六皇子,你剛才一直在外邊?”


    “不,不,我也是才來......不是,我已經轉了好久,剛在那邊坐了一會,就看到大將軍了。”


    “那你怎麽知道子規在裏邊?”


    “他......不是一直跟著大將軍的麽?”


    蘇四海不說話了,沉默了一會,他又邁開腿:“不必等了,他已經死了。”


    “什麽?”宣六遙大吃一驚,“怎麽死了?”


    蘇四海不迴答,隻邁著大步急急往前走,一瘸一拐得越發明顯。宣六遙揪著他的後袍,也隻能急匆匆地跟著往外走。


    也不知是不是往外走,反正蘇四海也不看路,哪裏好走就走哪裏,宣六遙也不曾在意可曾又走過那個被凍住的少年,蘇四海已經帶著他走迴到冰川入口處了。


    兩人望著重見的藍天、白雪,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沿著長繩退迴山腳下,抬頭看,掛著的幾根長繩上已沒有了人影,也不知他們是爬上山了,還是跟進洞了,又或者也已下了山?


    胡不宜和莫紫萸騎著白鹿一陣風似地衝到他跟前,興高采烈地:“宣六遙——”、“六遙哥哥——”


    很有些劫後重生、久別重逢的欣喜。


    等宣六遙和她倆一個個高高興興地擁抱過,才想起蘇四海。抬眼望去,他正拄著拐一步一挪地往帳篷走去,挺直的背影頗有幾分倔強的淒涼。


    宣六遙不禁想笑,可又想起死去的宋子規和尚困在洞內的兵士,趕緊追了過去:“大將軍,派人再上去救他們吧。”


    “不必了。”蘇四海揚揚手,頭也不迴,“就說他們都掉進冰川了。”


    宣六遙楞住,進洞時,跟進去有數十人呢。也不知後來可曾又有人進去了。哪能說不找就不找的?可蘇四海已經掀開一個帳篷吼了一聲:“集合,迴城!”


    唿啦啦,兵士們都從帳篷裏跑了出來,原來他們在這裏躲懶。


    蘇四海往自己的馬走去,宣六遙急了,追上去揪住他:“大將軍,冰洞裏還有數十人,得讓人上去找......”


    話音未落,他隻覺自己的身子一輕,整個人撲到了馬背上。隨即臀部傳來一陣痛,迴頭看,蘇四海正在馬下拿著劍柄戳他:“坐好。”


    無奈他隻能往上爬去,剛在馬背上坐定,蘇四海便一縱而上,一拎馬繩:“駕!”


    馬蹄聲急,宣六遙隻能迴身在風裏大喊:“胡不宜,跟上---”


    ------------


    一進將軍府的門,蘇四海把宣六遙拎起來往地上一扔,自己駕著馬馳進去了。


    宣六遙摔了個坐地蹲,他看看蘇四海頭也不迴的背影,無奈地歎口氣,起了身往府外奔去。胡不宜和莫紫萸騎著白鹿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


    安邑不大,他奔了半刻就到了城門口:“王將軍在哪?”


    轉了兩個城門,終於找到王北鬥。宣六遙氣喘籲籲地把來意告知,王北鬥聽說還有幾十個兵士被困在冰洞裏,二話不說,派了一隊兵士過去尋找。


    宣六遙叮囑他們一定要帶好長繩,把一端固定在洞外,一邊走一邊放繩,這樣才不致於迷路。


    看著那隊兵士出了城,他才籲了一口氣,卻見王北鬥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他幹脆問道:“王將軍,你是否有話要對我說?”


    “卑職聽到一則空穴來風,不知要不要提醒皇殿下?”


    “你說。”


    王北鬥又猶豫一會,見左右無人,才低聲說道:“聽說大將軍想挾皇殿下逼宮,卑職不知真假,皇殿下萬不可受其蠱惑,免得引起朝廷大亂,又禍及皇殿下自身。皇殿下若覺力薄,盡管找卑職撐腰,王某在西北二十多年,還是有幾個得力心腹的。”


    宣六遙點點頭:“好,本宮知道了。”


    他未再多說,徑直迴了將軍府。他也不了解王北鬥其人,尚不能旗幟鮮明地站在他那邊,隻能再看看蘇四海的情況再說。畢竟蘇四海除了試探,尚未真的行動,他並沒有真憑實據判定人家謀反。


    ------------


    天黑時,將軍府嘈雜起來。


    宋子規的屍體被送了迴來。他身上蓋著衣袍。掀開衣袍,底下卻是不著一縷,腰腹上一個劍刺的致命傷口,小腹處被捅得稀爛,慘不忍睹。


    兵士們議論紛紛,都覺著這種死法有些奇怪,倒像是仇殺,但仇殺又為何脫光他的衣服,專刺那地方呢?


    但有一點可以確定,兇手必定在今日進冰洞的那些人裏。


    王北鬥問過所有進洞的兵士,都有相互的人證。


    而沒有人證的,隻有宣六遙和蘇四海。


    此時宣六遙也在人群中看著,而蘇四海據說腿傷越發嚴重,不肯出來見人和主事。


    宣六遙有些心虛,他知道是怎麽迴事,也明白正是他的故意不理會,才讓這以惡作惡得以繼續,才讓宋子規死於蘇四海劍下。


    但他雖然心虛,王北鬥的目光在他的朔月劍上繞了兩圈便移了開去。


    “冰洞裏有怪獸,宋隊長是遭怪獸襲擊,因公殉職。往後誰也不許進天會山冰洞。”王北鬥以此結案。


    人群散去,宋子規的屍體被拉走。王北鬥也離開了,將軍府裏重歸安靜。


    宣六遙想了想,還是去看一眼蘇四海。


    他又如之前生病時,直挺挺地躺在床上。隻是這迴除了侍候的下人,柯祖明和宋子規都不在身前了。他冷冷清清地躺著,閉著眼,臉色青白,仿若死了一般。


    宣六遙悄悄地走到床前,低頭看他。這家夥一向肆無忌憚地欺負別人,這下,也該跟那些被欺負的人一樣,感同身受了吧?


    蘇四海突然睜開眼,正好與宣六遙四目相對。


    宣六遙都未來得及收迴眼裏居高臨下的審視與憎惡,隻能一楞之後漠然地轉開眼光。蘇四海卻似看懂了,自嘲地輕笑一下,扭開了臉。


    屋內一片沉寂。


    良久,宣六遙覺得若是不說些什麽,或許蘇四海會對他心生芥蒂,萬一發了瘋來對付他們,倒也是個麻煩。他沉思一會,輕聲說道:“蘇......兄,身子還好嗎?”


    蘇四海緊閉著眼,一聲不吭。


    宣六遙想想算了,正打算離開,蘇四海開了口:“你一直在外麵是嗎?”


    “嗯?”


    “我就覺著有人在門口探了一下頭......是你,是嗎?”


    “不......是。”


    “若不是你,我就去把那些人都殺了,反正不能讓那個人活著。”蘇四海的聲音低而清晰,冷靜而冷酷。


    宣六遙蹙起眉,冷冷地迴道:“若是我,就把我殺了是嗎?”


    蘇四海驀地扭過臉,眼裏射出一道冰冷的光:“你為何不救我?若是那些家夥怕事也就算了,你隻要進來阻止,宋子規不敢對你怎麽樣。你為何任由他欺負我?”


    宣六遙扯了扯嘴角:“你有沒有想過,你欺負過多少人?”


    蘇四海楞了。


    良久,他撐起身子,強忍著憤怒低吼道:“你怎麽不問問有多少人欺負過我?!”


    宣六遙詫異地掃了他一眼。


    他立刻難堪地解釋:“不一定是那種欺負。我小時候,常被人打,被人淩辱,長大後,被人罵,受人排擠,這都是欺負。我做大將軍之前,過的就是處處被欺負的日子,我當上大將軍了,欺負欺負別人怎麽了?難不成隻能讓別人欺負我,我就不能欺負別人?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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