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規有些疑惑:“皇殿下,他犯了什麽錯?您別動氣,我們教訓他一頓便是。”


    宣六遙氣惱地揮揮手:“罷了,跟了我這些年,給他留條活路,你給他一匹馬,別的就不管了。”


    “這......無緣無故的,卑職迴去不知如何交待。若皇殿下真不想管他,讓他走便是,這些馬都馱著行裝......”


    宣六遙無可奈何,叉著腰想了一會,招招宋子規,把他叫到身邊,示意他彎下腰,又從懷裏摸了一塊銀子塞進他手裏,低聲說道:“他也沒犯多大錯,隻是今早上發了春,才知道他是屬兔的。我也不忍心怎麽樣他,給他一匹馬留條活路,這戈壁灘他一個人走不出去。迴去後隨你怎麽交待,我再補你五十兩銀子。”


    宋子規的眼睛頓時放了亮,心知肚明似的:“是,皇殿下。”


    一匹最瘦的馬送到仍在瑟瑟發抖的佘非忍跟前,他望著宣六遙哀求:“師父,弟子年紀尚小,不會騎馬啊。師父不要趕我走,我再也不敢了。”


    宣六遙冷著臉:“去吧去吧,騎騎就會了。再囉嗦馬也不給了,隨你自生自滅去。”


    佘非忍流下淚:“師父就這麽狠心嘛。”


    囉囉嗦嗦,磨磨蹭蹭,連宋子規也看不下去了,上前驅趕著:“快滾,沒聽著皇殿下讓你走麽?再不走,一刀砍了你!”


    佘非忍嗚嗚哭了兩聲,抽抽噎噎地牽著瘦馬離開,一步三迴頭,淒淒涼涼,直至遠去,小小的身影才一縱上了馬背,很快在天際邊消失了蹤影。


    宣六遙失神地望了一會,頗為沮喪地走向馬車,才發現佘非忍走了,沒人替他趕馬。他迴頭看看在一旁瞪著他的胡不宜和莫紫萸,又看看自己,一招手:“子規,來個人趕車!”


    -----------


    一路上宣六遙安安份份地坐在馬車裏,偶爾才掀開簾子往外張望,臉上也是鬱鬱的。


    宋子規有些同情他,又想著謀反大業需要這個皇殿下,便改了初時的冷淡,上趕著巴結來了。


    他挑了個模樣不錯又機靈些的幫手阿黑替了佘非忍的位置,阿黑正是那晚一起動手的那個兵士,算得上心腹。他讓阿黑趕馬、又貼身侍候宣六遙,趁機監視,還能探些口風之類。


    阿黑是青年,做起事來很利落,很快宣六遙的臉色鬆快了許多。


    隻是歇息時,絕不讓阿黑進自己的帳。


    宋子規隻能盯著他的帳篷嘀咕:“什麽兔崽子,怕是嫌人家礙事吧?”


    宣六遙也很為難,他隻想著讓佘非忍脫了身去京城送信,卻沒想到夜裏他要一個人陪著胡不宜和莫紫萸睡覺。之前有個佘非忍夾在中間,四個人擠一條被褥倒也不覺得什麽,此時即便讓胡不宜睡在中間,仍覺著不自在地很。


    莫紫萸的言行舉止仍在七歲,但她的身子已經十四了,如假包換的一個嬌俏少女。即便她自己並不覺著什麽,但總已有了男女之嫌。


    何況,她又不是她。


    宣六遙默默地抽了一條被褥,離她倆遠些。胡不宜卻不樂意了,嘟著小嘴巴:“宣六遙,過來,過來。”


    她坐在那邊的被褥上,小手張著五指,朝著他一招一招。她身後躺著嬌俏的莫紫萸。


    真是,一個招魂,一個要命。


    宣六遙想了想,起身走過去,輕輕推莫紫萸的肩:“莫小姐,你睡那邊去吧。”


    她嚇了一跳,起身看了看,又開始眼淚汪汪:“我不想一個人睡。”


    偏偏胡不宜也護著她:“別讓她一個人睡,她膽小。你睡過來。”


    “是,小祖宗。”


    他沒辦法,隻能把被褥拉近一些,心裏又開始想起她來。


    莫紫萸天天在眼前晃,他想忘了她都難,他該稱她為胡林寧了,要不然,他自己也要搞混了。睡在中間的胡不宜左右逢源,一個是親密的人,一個是親近的人。她一會跟莫紫萸頭靠著頭竊竊私語,一會兒又滾過來,趴在他的胸口上:“宣六遙,叫爺爺。”


    “哎?”


    她一本正經地:“叫爺爺。”


    宣六遙覺得該教她規矩了,她已經五歲了,雖說算不上粗野,但絕對不是個大家閨秀,就像此刻,竟然開這種鄙俗的玩笑。或許之前自己太寵溺,幾乎從不管束她。他板起麵孔:“胡不宜,我是你師父,別沒大沒小的。”


    他一向對她好脾氣得很,難得板起麵孔說話。


    胡不宜有些疑惑,又識相得很,往後一退,翻了個身抱著莫紫萸的手臂,埋著頭不說話了。他自然看出她不高興了,心下有些歉然。


    女不教,師之過。


    平日裏不教導她,隻知道臨了訓她,著實是自己這個師父當得不夠格。何況,她在這世間隻自己一個親人,她不對自己放肆,跟誰放肆去?


    他側了身輕輕喚她:“胡不宜?”


    她一動不動。


    “不宜?”


    她仍是不動,即便莫紫萸動動胳膊提醒她:“六遙哥哥叫你呢。”


    宣六遙沒有辦法:“......爺爺?”


    她悶著頭噗地笑了一聲,然後難為情似地,哭了起來。慌得宣六遙翻身撲過去,把她從莫紫萸胳膊上拉了開來,抱在懷裏勸慰:“好了好了,我錯了......紫萸別哭了。”


    仨人都楞了一下。


    這下完了,胡不宜往下一趴,傷心地嚎啕大哭起來。宣六遙這是心裏隻有莫紫萸,沒有她胡不宜哪。


    宣六遙恨不得打自己的嘴,他能怎麽辦?隻能使勁哄:“不宜,我錯了,你打我......來來來。”


    他捉著她的手往自己臉上引,胡不宜捏著拳頭不肯打,隻把自己的頭往下埋著,嗚嚕嗚嚕地哭,眼淚鼻涕都蹭到了他的袍擺上。他掏了帕子,一隻手把她拽起來,一隻手抓著帕子替她抹臉,隻見她滿臉的淚水和鼻涕泡泡,可見真是傷心透了。


    “不宜,爺爺......祖宗......別哭了,再哭師父也要哭了......求你了。”


    胡不宜跟從前相比,抱在懷裏已是滿滿當當,力氣又大,她要往下趴,宣六遙隻能抱住她的腰,對著她的後腦勺繼續認錯。她又想哭,又想笑,可想想宣六遙竟叫她紫萸,她就笑不出來了,隻能趴在被子上,枕著手臂嗚嗚地哭。


    宣六遙抱著她的腰,暗歎一聲,還好她已會克製,不是小時候驚天地、泣鬼神的那種哭法了,若不然,今晚上那些兵士們,也誰都不要睡了。


    蹲在她腳邊的白鹿用鼻子蹭她的臉,她也就不哭了,抽抽噎噎地坐起身,眼皮都腫了。莫紫萸又用水沾濕了帕子替她擦淚。在這帳篷裏,她仍是那個眾星捧月的她,若是佘非忍在,想必此時也圍在她身邊。


    她也覺察到了,不好意思再哭下去。


    再哭,就顯得自己給臉不要臉,過分了。她朝宣六遙望了一眼,他立馬張開雙臂,又迴身把自己的褥子拉得更近一些,嘴裏念叨著:“小祖宗睡覺,師父摟著你睡。”


    “你不是我師父。”她靠近他懷裏,嘟囔著。


    “是是,我不是你師父,是你爺爺......哦,你是我爺爺。”他摟著她躺下,“為何要揪著我叫你爺爺......”


    “我見兩個人說話,一個人讓另一個人叫他爺爺,那人不叫他就生氣,後來那人叫了,他就高興地笑,想來爺爺是個好稱唿。那時候我叫真人爺爺,他也很高興。”


    她有時會騎著白鹿在馬車外走,總歸是見著了兩個兵士互相打鬧,覺著有趣,便來照葫蘆畫瓢。


    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也該讓胡不宜進個學堂或好好地請個先生,隻是不知這一趟差事要走到何時,什麽時候才能迴京。宣六遙轉著念頭,一邊替她抹去眼角殘餘的淚,一邊平心靜氣地說道:“爺爺是年紀大的人。若是年輕的讓人叫爺爺,就是亂了輩份,就是不敬,人家會不高興。”


    胡不宜從他的臂彎裏抬頭看他,黑亮的大眼睛直逼他的心底:“那若是自己叫的呢?”


    剛剛他為了哄胡不宜,可是胡亂地叫了好幾聲爺爺和祖宗呢。宣六遙輕咳一聲,閉了眼睛,不一會兒,便有了微微的鼾聲。


    鼾聲很快停止,他真的睡著了。


    -----------


    -----------


    他們又走了好幾日,穿過一片沙漠,總算到了西北邊境。這裏看著荒涼得很,大片的石頭地,從石頭裏鑽出的零星雜草,讓人疑心這裏可有人和牲畜存活。


    可偏偏這麽荒涼的地方,還有一座城邑,名安邑。


    安邑比起京城,自然小得可憐。可能在這個地方建起一座城,城裏有兵有馬,還有老百姓,便讓人覺著有些不可思議了。


    好在宣六遙也是見慣的。


    馬車進了安邑,街邊的房屋和路人都顯得黃撲撲的,像被風沙浸染透了,從裏到外地滋出這股黃氣來。


    宣六遙往外張望時順便瞥到了宋子規,覺著他一張臉也已經泛著泥黃,像是從沙漠裏帶出了幾十斤的黃沙貼在身上、臉上。他放下簾子,轉頭問胡不宜:“我臉上幹淨麽?”


    胡不宜高高興興地,一邊說著幹淨,一邊拿著帕子替他擦臉。帕子上倒不曾擦出泥黃來,他也就放了心,安心地坐好。


    莫紫萸這幾日也不再哭哭啼啼,似乎已經習慣了顛簸,也知道哭也沒用。她再哭,六遙哥哥也不會抱著她哄。是以隻安靜地在馬車裏坐著,隻有在胡不宜纏她時,才露出些笑容,倒是顯得沉靜不少。


    不多久,馬車停了下來。


    宋子規在車外掀開簾子:“皇殿下,到了。”


    也不說到了哪裏。


    宣六遙在阿黑的攙扶下不緊不慢地下了馬車,抬眼張望,卻略略楞了一下。


    馬車停在一道寬闊的街道,旁邊是一個寬大的府門,門上掛著的牌匾寫著“將軍府”。大門的台階下,也就是他的前方幾尺,有一個男子站著。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上仙帶小狐妻組團投胎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溫不苦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溫不苦並收藏上仙帶小狐妻組團投胎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