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迴了軍營,隻他與佘非忍時,他才喚了一聲:“非忍。”


    “在,師父。”


    宣六遙摸著下巴想了好半晌,委婉地講了一個故事:“從前,有一戶人家,因為銀子不夠,就付了些微薄的資費給自己的親戚,跟他們借了房屋住。這一住啊,住了好多年。後來,那戶主夫婦都死了,留下一對女兒,也沒有銀錢再去買別的房屋。然後這親戚打算收迴房子,那對女兒卻不肯搬,說已經買下了屋子,卻又無憑無據。”


    他喝了口水,繼續說道:“結果,有個多管閑事的打了那親戚一頓,逼著他把房子過戶給了那對女兒。但那多管閑事的也不知道事情真相,等他知道的時候,房契都已經在官府辦好了。那個多管閑事的就打算自己賠那親戚的損失,可又沒有足夠的銀子。你說,怎麽辦?”


    “弟子愚見,”佘非忍一臉嚴肅,“應該罰那多管閑事的上街討錢,討夠了銀子還給那親戚。”


    “啊?”宣六遙大吃一驚,上街乞討?他可從來沒想過,“為何?他也不知道那房屋原本就是那親戚的啊。再說......為何一定要乞討,就沒有別的法子了麽?”


    “因為他蠢笨啊,隻能去討飯。”


    宣六遙橫了一眼,不確定佘非忍是不是已經知道這多管閑事的就是他,正變著法子地在罵他?他犯愁地抬頭看了一眼天。乾坤朗朗,卻也理不清這檔破事。


    “師父,”佘非忍又問道,“這房子理應是誰的?”


    “親戚的。”


    “眼下房子在誰手上?”


    “那對女兒。”


    “也就是說,那對女兒把房屋還給親戚,也就一切歸位了是麽?”


    “是。”


    “那關那多管閑事的什麽事?他就該一邊涼快去,若是過意不去,讓那對姐妹把房屋還給那親戚不就好了嘛。為何要讓他賠親戚的損失?”


    “唉,”宣六遙又犯愁,“房契已經過好了。再說,若是讓那姐妹倆還了房屋,她們就沒地方住了。”


    “師父,”佘非忍正色道,“若是你憐香惜玉,又想處事公道,就該讓姐妹倆把房屋還了親戚,然後你再置辦一套房子給那姐妹。”


    “憑什麽?”宣六遙目瞪口呆,“憑什麽讓我置辦?我跟她倆非親非故,又不欠她們的。”


    “那你為何要替她們賠那親戚的損失?這和你置一套房子送給她們有何不同?”


    “這......”


    宣六遙覺著自己被繞進去了。


    是啊,不都是給賀家姐妹倆出一套房屋的銀子嘛?


    憑什麽。


    大約自己不想再做一次惡人罷了,於是鴕鳥一般地想尋找一個不用麻煩、不用起衝突的法子來解決。可又解決不了。


    這件事當中,錯的是賀雪消姐妹,就應當讓她倆把房屋還給大叔伯。


    宣六遙想通了。


    他轉臉問佘非忍:“怎麽讓她倆把房子還迴去,還能有條活路?”


    “活路容易,她們不是已經是女兵了?有吃有住,還有月餉,餓不死她們,還能替溫家軍做事。”


    是啊!


    他怎麽不曾想到呢?


    這個轉世靈蟒,有點腦子,難怪在仙界時偷內丹都能被它逃了去。


    宣六遙頗為欣賞地摟住佘非忍的肩膀,豪邁地說道:“走,找她倆要房子去!”


    “走!”


    ----------


    馬車又離開軍營,這次,隻有宣六遙和佘非忍兩人。


    宣六遙仍有疑慮:“房契已經更改,賀家姐妹不會那麽容易交出來的。”


    “怎麽讓房契改的,就怎麽讓它改迴去。”佘非忍麵不改色。


    “你是說......再把她倆捉起來?會不會太麻煩?萬一這姐妹倆受不了尋死覓活的。”


    佘非忍嫌棄地看了一眼他:“兵法之道,詭者也。道之根本在於詭,而不在道。”


    宣六遙“啪”地一掌捂住自己的臉。


    被自己的弟子訓誡了,可不沒臉了麽?


    隨即他對自己產生了深深的懷疑,這麽簡單的事都處理不了,還要靠弟子出主意,他是不是不配做上仙?


    ---------------


    很快,他又一次陷入了對自己的懷疑。


    在賀雪消的家門前,他敲了一會門,無人應答,他就想迴去了。


    佘非忍端端正正地站在他身後,活脫脫一個仙家弟子似的,道貌岸然,仙氣飄飄,比他還像狐仙本人。他瞟了一眼宣六遙:“師父,你讓開,我來。”


    宣六遙站到一邊,看佘非忍不緊不慢地敲門,裏邊不開,他就一直敲,不急不躁,如同一隻敬業的啄木鳥,他的世界裏,除了敲門,沒有別的。


    隻是,裏邊的雪消姐妹比他更有耐心,終是沒有應答。


    但是,門是從裏麵插住的,除非她倆是出什麽事了。若不然,就是堵著耳朵裝聾。


    佘非忍看看他,又朝左右街巷張望了一陣,確認此時無人,從馬車的墊褥下抽出一把長刀,將刀尖插進了門縫。


    宣六遙驚問:“哪來的刀?”


    “殺手丟下的,我撿了一把。”


    “你此時做什麽?


    “開門。”


    “怎麽好撬門呢?”


    “不撬怎麽辦?這麽久不開門,說不定她倆在裏頭出事了。”


    其實,也沒有。


    剛剛宣六遙用天眼小小地看了一下,姐妹倆正坐在屋裏磕瓜子,裝聾作啞呢。


    佘非忍把刀尖用心地在門縫裏撥了一會兒,宣六遙緊張地東張西望著,生怕突然來了個什麽街坊鄰居報官把自己抓了。雖然溫縣令處也好打招唿,但總免不了一番麻煩。


    門悄無聲息地開了。


    佘非忍想了想,將長刀放了迴去。推開門,跟在宣六遙後麵進了賀家的院門,又順手插上門栓。


    賀家姐妹不曾料到門會開,兩人衝到屋外瞪著他倆。雖然她們倆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年輕女子,但他倆,年紀更小,連隻雞也不如,何況隻有他們倆。


    賀雪消不複以往的恭謙,兇兇了問了一句:“你們怎麽進來的?”


    宣六遙顯得很是沉著,淡淡一笑:“門開著,我們就進來了。”


    “怎麽可能?”賀雪消繞過兩人,衝向門口,拿著歪在一邊的門栓仔細看了下,上邊一顆顆被刀尖釘出的小洞曆曆在目,如一排芝麻似的。她生氣地訓道:“你們撬門?”


    宣六遙頭也不迴,仰天大笑:“說笑,本狐仙還需要撬門進來?”


    賀雪消蔑視地看著他:“小公子,這種話嚇唬嚇唬沒見識的老人家就可以了,不必用來糊我們。”


    什麽叫過河拆橋?


    賀雪消就是活生生的範例。


    宣六遙蹙緊眉頭,不再多言,一撚手指,一張蓋著紅章的契紙出現在手上。他拿著契紙抖了一抖,不緊不慢地讀著上麵的字:“茲有江南慧州......”


    還未讀完,眼前一花,手上一鬆,契紙已經被高過他一個頭的賀雪消搶了去。她翕動著嘴唇,一行行地看著上麵的字,越看越吃驚:“你......”


    她衝向屋裏,大約是去查看放置屋契的地方了。不一會她又出現在屋門口,將月晴拉了進去。


    再出來,她的臉上現出卑微的笑容:“小公子,怪雪消糊塗。小公子幫了我們這麽大的忙,小女子竟然不曾好好感謝你。”


    她彎下腰,把嘴巴湊到他的耳邊,低聲說道:“我們倆也沒什麽銀子,也知道小公子不會稀罕這些。不過,我也備了份厚禮,小公子隨我來看看可稱意?”


    能有什麽厚禮?


    宣六遙不禁起了好奇之心,若是件值錢的古董,倒也可以拿給大叔伯抵一部分損失,或者替雪消姐妹賣了,再跟她們好好說說,把這銀子給她們,讓她們把房子讓出來。


    這麽想著,他的腳步情不自禁邁了進去。


    佘非忍跟在他倆身後,見賀雪消推著宣六遙進了堂屋,正要抬腳邁進去,賀雪消卻迴頭看了他一眼,朝著他意味深長地一笑,哐地把門關上,差點撞著他的鼻尖。


    大約他隻是個隨從,沒資格進門。


    真是狗眼看人低!


    佘非忍推推門,門已經從裏頭拴上了。


    他側耳聽,裏邊腳步聲又進了一道門,那門隨即也關上。他沿著牆根轉啊轉,轉到一個窗邊,裏頭傳出賀雪消壓低的說話聲音:“小公子,月晴可是黃花閨女,你好好受用。若是不聽話,我們就捉了你去告官,說你強逼良家女子,即便有溫大將軍保你,怕也不能全身而脫。到時,你不但享不了美人福,還要打屁股、掉腦袋......”


    聽宣六遙的聲音像是在求饒,不要房契了,可那賀雪消還在逼著他吃肉什麽的。


    把房門關起來,她們仨吃肉,不帶他?


    太雞賊了吧。


    佘非忍正氣惱間,隻聽著裏頭啪嘰一聲,宣六遙啊地叫了一聲,像是摔了,然後是他低而惱怒的聲音:“放開!賀雪消,我讓你放開!”


    打起來了?


    佘非忍捅開窗紙往裏張望,卻見裏頭一張大床,床上躺著衣衫不整的賀月晴,而宣六遙頭朝外跌躺在地上,賀雪消正騎在他身上撕扯他的衣裳。


    宣六遙用力推著她的手臂,可惜他還隻是個文弱少年。


    佘非忍想也不想,將懷裏的白樹真往裏一甩。


    白樹真與他心有靈犀,似一道細小的白光直衝賀雪消的鼻尖而去。


    啊——


    那聲慘叫讓他忍不住睜大了眼睛。


    賀雪消鼻下掛著彎曲蜿蜒的白樹真,手舞足蹈的驚恐模樣可極了在跳大神,情急間她伸手去扯蛇尾巴,白樹真見勢不妙,鬆了口躍進了正在狼狽起身的宣六遙懷裏。


    宣六遙逃命似地竄了出來,攏著衣衫,慌亂地揮手提醒他:“快走!快走!”


    他留連地往裏又看了一眼,隨即跟著宣六遙一起衝出院外,跳上馬車,一口氣急馳到了城外。


    快近軍營時,他才慢下馬速,偷偷地撥開廂簾往裏看了一眼,隻見宣六遙抱著頭,垂頭喪氣地坐著。


    唉,這個師父,可真是一無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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