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沒能拆開。


    這麽小的床鋪,莫紫萸和胡不宜鐵定是不能一起睡覺了,兩人一碰即像被雷電劈似地嗷嗷叫。莫紫萸跟宣六遙又好歹要避嫌,最後隻能她和佘非忍睡,胡不宜和宣六遙睡了。


    渾不要臉的溫若愚站在營帳外,親眼見著宣六遙牽著胡不宜的手入帳,隻能低聲發牢騷:“防成這樣,連自己的相好都不要了。罷了。”


    他大步上前,攔住宣六遙:“找著大些的營帳了。走。”


    他把他們帶到一處營帳前,又笑嘻嘻地拉著宣六遙的手:“讓他們睡這裏,你跟我睡。”


    “不必了——哎哎!”


    宣六遙幾乎被溫若愚拖走,胡不宜覺著溫若愚給了那麽多好吃的,又一副月光明霽的笑容,必是個好人,竟也隻看看,隨後便跟著莫紫萸和佘非忍進帳去了。


    總歸那馬屁還是拍出點用處來了。


    ------------


    營帳內,床上。


    溫若愚一條腿壓在宣六遙身上,一隻手慢慢地替他寬衣解帶,臉上似笑非笑:“宣小公子,就讓在下侍候你,等那小女娃願意跟著我了,我就把你還給相好去。”


    宣六遙揪住自己的衣襟,強裝鎮定:“不必了。胡不宜願意跟誰,由她說了算。你把我侍候得再高興也沒用。”


    溫若愚嗤地一笑,手停在他頸間慢慢扒拉著衣領:“無妨,那我先讓你高興高興,說不準你還能替我說上幾句好話不是麽?”


    “溫將軍,你這麽做就不怕我往上告嘛?慧州城的縣令是你父親,江南的巡撫總不是你祖父吧?”


    “我做什麽了?請你吃飯喝酒,哄你開心,哪條入了罪了?再說了,你們自己一屁股的屎,你倒是去撅啊。”


    宣六遙看著他的眼睛:“我們行事坦蕩幹淨,並無見不得人的。”


    “是麽?”溫若愚垂了垂眼,“先不說那莫姓婦人是不是你們毒死,你們當眾殺死一人、打傷捕快、脅持縣官,這些罪,可不夠你和那小丫頭喝一壺的?我也是為你們好,小丫頭在我這裏,誰也不敢動她,但若出了軍營,你看,衙門的人可肯放過她?”


    “她自小在我身邊長大......”


    “嘖,那就更要替她考慮了。”


    “我不會留她一人。”


    “那你也留下,你們都留下,我養得起。”


    宣六遙使勁一掙,紋絲不動,溫若愚卻笑了:“小垃圾,你再想想,本將軍不逼你。我們先睡覺。”


    他把“小垃圾”往懷裏一抱,箍得嚴絲密縫。宣六遙被迫貼在他胸前,耳邊是咚咚的心跳聲,頭頂是唿唿的唿吸聲,憋屈得恨不得當場化仙,然後給他來上一道驚天霹靂,讓他嚐嚐匍匐為臣的滋味。


    但好在,溫若愚沒有做更過分的事。


    ------------


    第二日,溫若愚帶著胡不宜在軍營裏轉,他個子高,得彎著腰才能牽到她的手。時間久了,他有些吃不消,一把將胡不宜舉起。


    胡不宜尖叫一聲,身子被舉著一旋,落下時便跨坐在溫若愚的後頸上。


    她從未受過如此對待,從前再怎麽折騰宣六遙也頂多是讓他趴下騎馬,還是匹跑不快的“馬”。像這種舉高高、望遠遠,是生來頭一遭的。


    她高興得仰天長嘯:“嗷——”


    “嗷——”


    溫若愚也是跟著長嘯,穩著她的身子滿軍營地跑,留下一串串胡不宜“嘎嘎”到幾乎要斷氣的笑聲。


    再與宣六遙擦肩而過時,眼光有丈把高的胡不宜已經望不見隻五尺長的宣六遙,而溫若愚的眼裏,卻閃出一道得意的光。


    這光,在宣六遙的眼裏邪惡得很,也令他心酸得很。


    他當了胡不宜四五年的爹,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溫若愚卻用他的高個子,輕輕抹去了所有這些。偏偏自己還不覺得胡不宜沒良心,隻覺著她的一絲可憐。


    晚上再吃飯時,她自覺湊到了溫若愚的身邊,隻為他肯替她撕肉片、剔魚刺,然後再喂給她吃。


    而宣六遙除了在她幼小不能自理時做過這些事,等她能自己動了,他便秉承著“一代懶一代勤”的宗旨,幾乎凡事都讓她自理。自己覺著對她很好了,此時才明白,還差得很多。


    而溫若愚的眼裏,卻也閃著溫柔如水的光。


    這光,又讓宣六遙覺得不太自在。他覺著,這麽一個會騙人的家夥,是不配有純淨的目光的,如果有,那就是裝的。


    飯後胡不宜倒沒再跟著溫若愚,而是自覺跟著莫紫萸、佘非忍走了,隻留宣六遙和溫若愚對著一桌殘羮冷灸,似有無數話要說,卻又無話可說。


    “還早,出去走走吧。”溫若愚終於開了口。


    倆人出了營帳,慢慢往前走。


    靠近營門的東側有一座高台,溫若愚帶著宣六遙登上高山,眺望東方。夜空青黛,隻點點星辰如綴,大地平闊,望不見邊際。


    “這些地,原本此時當是青蔥農田、果樹綴香,再往東,是海灘,蛤蜊螃蜞、珊瑚貝殼,數不勝數......原本,那裏住著許多人家,此時當聞狗吠孩啼之聲......”


    溫若愚的語氣緩慢而沉重。


    宣六遙問:“如今呢?”


    “如今,隻能用來打仗,卻是不可種、不可收,更不可居。”


    “當今天下太平,江南富庶之地,南北東西皆是大梁國土,何來戰爭?”


    “是。隻是兩年前從海上逃竄來一股賊寇,那些賊寇乘船而來,個子矮小卻武功詭異,身帶長刀如彎月,削轉靈活鋒利。他們生性殘忍,在沿海一帶燒殺擄掠,神出鬼沒。逼得當地百姓或躲於城中,或逃亡在外。我們組織兵士清剿,可惜江南兵士不夠強悍,追寇或是硬來,皆不敵賊寇半分......加之江南富庶,好男不當兵,軍力實在不足。兩年來打打殺殺,死了攬,攬了死,軍力一直在消減,賊寇卻依久猖獗。”


    宣六遙沉默片刻:“溫將軍卻是好身手。”


    溫若愚苦笑一聲:“俗話說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或許吧,是我才智淺薄、德不配位了。”


    “你想要胡不宜替你衝鋒陷陣?”


    “原是這麽想。如今不想了。”


    “哦?”


    “一介武將,竟想利用天真稚兒,自己都覺著卑鄙。”


    又是沉默。


    涼風習習,草間有蟲子鳴叫,煞是動聽。


    宣六遙開口道:“在下不才,對打仗略有些心得。若是溫將軍不棄,容在下小住幾日,或可出些主意。”


    “哦?”


    溫若愚微微側身,垂下眼看他。


    宣六遙不說話,隻高深莫測地望著前方。


    良久,溫若愚猛地一拍他的背:“好!”


    宣六遙隻覺背後一股大力,將他推得直撲向前,雙臂不自覺地如蝶飛舞,好在溫若愚眼疾手快,下一刻便一把將他揪住——那一巴掌,差點將他送出軍營,都不帶從營門繞的。


    ------------


    這一晚,溫若愚沒再強迫他同睡,他歡天喜地地進了莫紫萸她們的營帳。不過一夜未同睡,便似分開了三生三世五月天。


    “咦?你怎麽來了。”帳內是一個通鋪,她們已經坐在床上,見著他進來,都現出驚奇的神色。


    他原本以為她們會高興地撲上來,眼下這反應,卻是冷淡了些。


    他輕咳一聲:“我睡哪?”


    原是四人通鋪,她們仨全占了,莫紫萸和胡不宜在兩邊,佘非忍在中間,寬寬鬆鬆,自在地很。這一下,雖不擠,卻也翻身沒那麽痛快了。


    莫紫萸抬手一指:“那兒。”


    那兒,自然是和胡不宜挨著睡了,跟以前一樣。胡不宜自然不介意,隻是在宣六遙上床後,一雙手捏著他的肩嘀咕:“沒有老溫的寬,也沒有老溫的厚。”


    “老溫?”


    “昂。”胡不宜忽閃著無辜的眼神,“老溫讓這麽叫的。要麽,我叫你老宣?”


    “免了。”


    宣六遙飛快地躺下,省得胡不宜一雙小手捏得他肩膀生疼。


    就憑這手勁,胡不宜跟老溫倒是配得很——配得上做一對父女。


    宣六遙長歎一聲,心裏慢慢沮喪起來:說什麽對打仗略有心得,似乎自己厲害得很,其實真如溫若愚說的,自己不過一隻繡花枕頭,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他們輕輕捏一下,自己就死了。


    佘非忍爬下床去吹蠟燭。


    宣六遙一抬眼,便對上莫紫萸的眼神。她柔柔地看著他,眼裏滿是溫暖和關切,似乎在問:怎麽了?


    他心想,溫若愚是沒去拍她的馬屁吧?若真如此,隻怕她看向自己時,眼裏也隻有嫌棄了。


    仿若她已經嫌棄了,他賭氣似地,緊緊閉上眼睛。


    燭火熄了,眼前一暗,耳邊是悉悉索索的聲音,約摸是佘非忍摸迴床上來了。可下一刻,自己這側的手卻被握住。


    搞什麽?


    睡覺呢,牽什麽手?


    宣六遙把手往後一縮,那握過來的手卻是緊緊地,不放他。他睜開眼,想要輕斥佘非忍,卻覺著黑暗中佘非忍的頭大了些,連著手也大了些。


    這大晚上的,搞什麽仙術呢?


    他伸手去摸佘非忍的臉,肌膚光滑、線條柔順,鼻子秀氣,嘴唇軟彈,好摸極了。他記得這張臉是自己的傑作,心下有些得意,又去摸臉頰......這臉,不但看上去和真臉毫無差致,摸上去也是,該軟的軟,該彈的彈,無一絲僵硬或粗糙。


    宣六遙湊過去,在他耳邊低聲說:“你是不是覺得,這張臉比你原來的還好?”


    佘非忍微微偏過臉,用氣聲迴道:“這張臉是好,可我還是想要原來的臉。”


    “是......”


    話未說完,宣六遙楞住了。


    在黑暗中灼灼發亮的這雙眼尾微翹的眼睛,明明是莫紫萸的。他抬起身看向莫紫萸躺的地方,雖光線昏暗,但此時適應過來,也看到那邊躺著的,就是佘非忍。


    他伸過手摸了摸,沒錯,臉要更小些。


    他倆竟換了個位置——趁他閉眼的時候。


    嘿,這莫紫萸......也太膽大了些,膽大得讓他心生歡喜。可歡喜之餘,卻又生起一絲愧疚。對莫家的愧疚,還有往後怕是不能娶她為妻的愧疚。


    傅飛燕絕不會同意她娶一個罪女。


    “想什麽呢?”莫紫萸在被窩裏拍拍他的手,低聲問道。


    他迴過神,躺好,沒有迴答,隻反手握住她的手。他給不了她承諾,但,他想給她依靠。


    隻要她不嫌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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