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前,他們迴到了慧州城裏。


    莫紫萸仍是不明白:“我為什麽不能呆在家裏?”


    這話,她一路上已經問了幾遍。可宣六遙隻是緊緊握著她的手,避而不談,他要如何告訴她:她的父親與母親都要殺她。


    卻是好險。


    若不是他湊巧開了天眼,哪能發現莫母的行徑?他或許會猶豫著錯過時機,從此與她陰陽兩隔。


    他們找了一家客棧住下,仿佛又迴了找到莫母前漂泊的日子,隻是這次的漂泊,似乎沒有盡頭。


    莫紫萸不知道宣六遙肩頭負著的旨意,隻以為他總歸是要迴京城,自己跟著他走便是。仍有些沒心沒肺地,纏著他問:“為什麽我不能呆家裏?”


    “風水不好。”


    “啊?”


    “睡覺。”


    “......什麽嘛。”


    這個房間隻有一張大床,四人又頭腳相抵地橫躺著,莫紫萸和宣六遙之間仍是隔了個佘非忍,這一晚,他倆的手始終緊握在一起。


    壓得佘非忍伸腳也不是,縮腳也不是。


    ------------


    天明。


    起床。


    佘非忍站在床上穿著衣服:“師父,我們迴京城去吧,或者,去別的地方看看。”


    “不著急。”


    “都出來這麽久了,太後會不會想你?”


    宣六遙看看他:“不是你說江南風水好,要多玩些日子的嘛。正好莫姐姐也來了,她還沒玩呢。”


    佘非忍嘟囔著:“莫姐姐本就是這兒的人,早就玩夠了。”


    “再玩些日子吧。江北和江南的風景還是不一樣的。”莫紫萸說道。


    宣六遙和胡不宜點著頭:“嗯,對。”


    佘非忍不再說話,隻低著頭用力地係褲帶,卻不小心把帶子打成了死結,眾人一哄而上,圍著他的細腰細細研究,花了好多功夫才解開了結子。


    下樓時,客棧門口湧進好幾個帶刀捕快,他們有的站在門口張望,有的去櫃台問事,裏頭竟混著一個阿添。


    “阿添!”


    莫紫萸見了他,自然要打個招唿問一下什麽事。


    阿添和捕快們齊齊抬頭向他們看來。阿添楞了一楞,隨即伸出手指頭:“就是他們。”


    捕快們嘩啦啦衝過來圍在樓梯口,握著出鞘的刀,皆是一臉戒備。


    “怎麽了?”宣六遙疑惑地問道。


    “跟我們去一趟衙門。”


    “為何?”


    “去了就知道了。”


    哦,明白了。大約是莫母讓阿添去衙門告他們拐帶莫紫萸了,倒是要去說清楚——不說清楚也走不了。


    這莫母也真是的,既然不想要這女兒,讓她走好了,何必報官,要讓莫紫萸暴露身份?


    她怎地這麽狠心?


    宣六遙腹誹著,卻也覺著這是件棘手的事。若是讓聖上知道他跟莫紫萸在一起,卻不把她交上去,想來結果又是極其糟糕。


    “走吧。”他對捕快們說道。


    卻又低聲吩咐佘非忍:“一會兒讓胡不宜搶走紫萸。”


    “好。”


    ----------


    宣六遙率先走出去,他本希望莫紫萸和胡不宜倆人落在後邊,然後趁機逃走。可惜莫紫萸沒有領會到他的意思,緊緊跟在他身邊,他隻身迴頭給了佘非忍一個眼色,示意他和胡不宜走得慢一點,別一唿嚕全被逮走了。


    好在捕快們的眼光也隻在他和莫紫萸身上,沒有在意一個半大小子和一個小女娃。


    倆人被送進公堂。


    堂上坐著一個年近五十的官員,應是慧州城的縣令。


    阿添開始喊冤:“大人,我家主母昨日被他們毒死了!”


    此言一出,宣六遙和莫紫萸皆是大驚:“什麽?”


    “姑爺為了拐走小姐,把主母毒死了!”


    莫紫萸撲到阿添身前,驚問道:“你說什麽?我娘死了?”


    阿添一臉悲憤:“四小姐,你太狠心了!你害了莫家,害死莫大人,又害死主母,你被......”


    宣六遙恨不得上去捂住他的嘴,再說下去,莫紫萸的身份就要暴露了!


    正焦急間,門口圍觀的人群中突然起了小小的騷動,一個矮小的身影竄了進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拍阿添的後頸,頓時一道血瀑飆出,阿添連聲慘叫都沒有,一頭栽倒在旁。


    胡不宜收迴判官筆,扛起宣六遙就要跑。


    宣六遙急得大喊:“帶紫萸走!”


    “哦。”


    胡不宜一把扔下他,轉身去扛莫紫萸。可惜耽誤了那麽一會會功夫,等宣六遙七葷八素地從地上爬起時,公堂門口已被捕快們圍住。


    一把把鋼刀逼近。


    胡不宜又一把扔下莫紫萸,兩手一抬,判官筆唰地滑入掌心。她身子一矮,冒險鑽入鋼刀底下,判官筆淩空一劃,當場有兩個捕快慘唿一聲,膝蓋上血瀑一飆,竟迷了胡不宜的眼。


    旁的鋼刀齊刷刷向她砍來。她來不及抹臉,隻能閉上眼亂殺一通,隻聽哐哐哐哐,判官筆將鋼刀碰出塊塊缺口,卻因刀長筆短而險象環生。


    宣六遙趕緊替她結上結界,想要上去助陣,卻又怕有人趁機擄了莫紫萸。他環顧四周,見那判案的縣令正撐著桌案瞪眼,靈機一動,扯一扯莫紫萸的袖子:“跟著我。”


    自己提了朔月劍悄悄繞到案後,他個子比縣令矮,隻能將朔月劍舉起,劍尖抵在縣令耳後,冷冷說道:“叫他們住手。”


    縣令身子一僵,他微微轉了轉頭,略一思考,便一拍驚堂木喝道:“住手!”


    捕快們齊齊後退,胡不宜總算得了空,用衣袖一抹臉,舉著判官筆與捕快們對峙。他們的鋼刀像被狗啃過似的,坑坑窪窪,是以捕快們即便對著一個小女娃,卻也一臉驚疑。


    宣六遙又發令:“叫他們讓開。”


    “讓開!”


    捕快們盯著宣六遙的朔月劍,猶豫著不肯往兩邊讓。誰會怕一把木劍呢?還是在一個半大少年的手中。


    宣六遙的劍尖在縣令的耳垂上輕輕一戳,立時那耳垂如同開了一朵殷紅的梅花。縣令大怒:“讓開!老子的命還要不要了?!”


    “走。”


    宣六遙放低劍,抵著縣令的後背往外走去。


    捕快們和圍觀的百姓敬畏地讓開一條道,那道的盡頭,佘非忍已經趕著馬車在等了。


    一切,都配合得剛剛好。


    莫紫萸先進了馬車廂,隨後,縣令被迫也進去,宣六遙跟了進去。胡不宜墊後,等他們都進了馬車廂,才一縱跳上鹿背,舉筆一唿:“走!”


    她也不知往哪裏走,反正馬車去哪兒,她就去哪兒。


    佘非忍揮著馬鞭,吆喝著:“讓開!都讓開!撞死不賠!”


    一聽撞死不賠,百姓們讓得比飛還快。


    街道上頓時通暢無比。


    馬兒狂奔,白鹿緊緊跟隨,若不是馬蹄聲急,幾乎是騰雲駕霧般地,一行人衝出來時的西城門,直往天邊而去——若不是後頭來了追兵。


    追兵不少,全是騎馬的。馬蹄聲聽起來不比他們的弱,簡直如翻滾而來的天雷,越逼越近。


    宣六遙心道不好,催開心念力,替佘非忍他們都結上結界。


    結界剛成,廂頂上凹下一處,隨即廂簾被掀開,一把長劍直衝他的麵目而來,卻是頓了一頓,隨即斜斜地往旁邊滑去。


    宣六遙一把推開縣令,自己撲向莫紫萸,不想莫紫萸見情勢危急,也撲上來護他,倆人碰了個巧,哐地撞在一起,又哐地彈開,各各滾到兩邊廂角。


    狼狽之極。


    若不是有結界護身,這撞來撞去的檔口,恐怕早已被來人挑在長刀上做燒烤去了。


    那人卻不再進攻,隻單膝蹲著看他倆。


    宣六遙抬起頭,才看清那人原來是老熟人溫若愚,他眼神銳利而又不屑,冷狠而又含情,像是恨透了他,卻又愛透了他。


    廂門口光線一亮,又是一暗。胡不宜挑開廂簾撲了進來,一枝判官筆直衝溫若愚後頸插去。


    “住手!”宣六遙大喊一聲。


    溫若愚覺著腦後生風,早已往旁邊一閃。胡不宜刺了個空,身子直直地撞了進來,被溫若愚一把摁在鋪板上:“別動。”


    胡不宜豈能聽他,一個打滾踢開他的手臂,迅速起身又向他刺來,卻被宣六遙攔腰抱住:“別殺他。”


    “好。”


    胡不宜爽快答應,隻作勢舉著判官筆,惡狠狠地朝著溫若愚露出小白齒。


    溫若愚的嘴角微微勾起,像是被她逗笑。


    馬車仍在狂奔,畢竟後邊還有無數騎兵追趕。


    溫若愚對著宣六遙微微抬抬下巴:“叫你的小子停車,我不抓你們。”


    “當真?”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好。”宣六遙揚聲喊道,“非忍,停下!”


    馬車慢慢停下,後邊的馬蹄聲很快靠近,聽起來已將馬車團團圍住。


    “爹,下車。”溫若愚對縣令溫聲說道。


    “你爹?”宣六遙目瞪口呆。


    溫若愚淡淡地瞟了一眼他,點點頭:“對,我爹。”


    “......得罪。”


    ------------


    溫縣令被先行護送走。


    剩餘的騎兵們卻圍著馬車不讓,他們身披鐵甲,手持長刀,個個威風凜凜,一看就不是善類。溫若愚隻著日常錦袍,軟劍纏迴腰中,整個人如芝蘭玉樹,令人賞心悅目,卻更有一種讓人心驚膽顫的微妙氣勢。


    宣六遙有些糊塗,溫若愚不是混混騙子?他是什麽人?


    溫若愚站在車下,掀開簾子往裏看:“宣小公子,去我那裏坐坐?”


    “不必了吧?”


    “必的。”


    他的語氣不喜不怒,冷冷靜靜,隻微眯著眼,卻讓宣六遙再吐不出一個“不”字。


    騎兵們押著他們的馬車掉頭而去,穿過慧州城,又出了東城門,再往北一拐,踏上了一片原野。


    宣六遙在車內掀開簾子望,心想不會是要找個地方挖個坑,把他們就地埋了吧?若真這樣,他也就不客氣了,該讓胡不宜殺的,就殺溫個香消玉殞、英年早逝。


    -----------


    莫紫萸一直皺著眉,揪著自己胸口的衣襟,臉色陰鬱。


    宣六遙寬慰地拍拍她。


    她突然轉過頭來,:“我娘怎麽被毒死了呢?是阿添下的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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