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雷驚動了東院,佘非忍衝過來,看著地上燒焦的蟒皮心疼不已。雖然他不知道自己為何心疼,但那一刻,他確實覺著了心底裏泛起一絲疼痛。


    好在他眼尖,一眼看到有一道比筷子還細小的白光遊進了屋內,他奔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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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門口,鐵星藍苦笑著:“皇殿下,想不到你還窩藏蛇犯,可我也不是天神下凡,這雷......不是我引的吧?”


    不是他還能是誰?


    不過,怕是遲早會有這麽一天,誰讓它從前吞吃了人,才引來今朝呢。


    宣六遙心下惻然,也隻能裝作大度的模樣:“是又如何?拿酒去。”


    “對。”鐵星藍跟進去,卻又停下腳,拿腳尖輕踢蟒皮,“你說,我把這蟒皮拿去交差,可能將功補過?反正這皮也沒用了。”


    宣六遙隻當沒聽見,徑直進屋搬了兩壇酒。


    一迴身,鐵星藍拖著碩大的蟒皮出了西院,隻留下地麵一團焦黑,礙眼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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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仍是要喝的。


    畢竟是好酒。


    鐵星藍把蟒皮卷好,坐在身下,和捕快們喝得東倒西歪,垂著眼皮看宣六遙帶著那幾個人踮著腳尖從他們麵前悄眯眯出了靈清觀,然後他一覺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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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靈山腳下,一輛馬車往南而去。


    趕車的是一個穿著藍衫的小公子,長相俊秀,鳳眼微挑,正是女扮男裝的莫紫萸。她的身旁,坐著的是易過容、俊朗如月的佘非忍。


    他在教她如何趕好一輛馬車。


    趕馬車也需要天賦,比如佘非忍,他隻要往馬身後一坐,馬兒自會覺著有一條蟒蛇坐陣,幾乎不怎麽需要鞭打,它們便急急地、聽話地奔走起來。


    而莫紫萸,多少差了點意思。


    “駕!駕!往前走啊,走啊......”這般大唿小叫的,隻有她了。


    宣六遙坐在廂內聽著,嘴角不由得勾起一絲淺笑。她在身邊,即便中間隔了一層布簾,也會讓他覺著心裏十分熨貼。


    胡不宜騎著白鹿跟隨在馬車旁,傻乎乎地看著手忙腳亂的莫紫萸和無可奈何的佘非忍,不太明白,這馬兒和她的白鹿一樣,不是聽話得很麽?


    忙乎了好一陣子。


    終於,宣六遙撥開布簾:“紫萸,你先讓非忍趕吧,別等他們醒來了。”


    “哦。”


    很快地,莫紫萸紅著臉悻悻然地爬進車廂,一屁股在他對麵坐下。烏亮的眼珠子一轉,她又起身坐到他身邊:“小先生。”


    她這個“小先生”是頂著舌尖吐出來的,清脆得像半杆被劈開的白蘆根,宣六遙目不斜視地“嗯”了一聲。


    “小先生,你多大?”


    “十二。”


    “才十二,好小哦。”


    宣六遙忍不住瞥她一眼,不過比她小了一歲,怎麽就很小了?何況,他不過這個身子年紀小了一點而已,其實自己三千歲了好麽。


    莫紫萸卻自顧自地靠上廂壁嘟囔:“十二,十二歲的時候我在做什麽?上學?......對,在上學,女子中學......那些同學、先生,長什麽樣都快忘了。恍若隔世,真的是隔了世啊。真是搞不明白......”


    宣六遙也搞不明白,他實在聽不懂她說的話。


    他忍不住問:“什麽女子中學?”


    她轉頭看他,抿著嘴笑:“就是很多女孩子在一起讀書的地方,從十一二歲到十六七歲都有,我們讀的書和這裏的也不一樣,我們讀的是新時代的書,學的是新時代的思想,還有天文、地理、俄語、拉丁語......不過我不愛讀書,學得一般般。後來國內打仗了,我就參加護國了,沒有再念下去。”


    “啊?......”


    宣六遙呆若木雞地看著她。


    她又一笑,悵然地轉迴頭,悶悶地歎口氣,不說話了。


    太高深莫測了。


    宣六遙不由得生起一種欽佩。


    他以為以自己三千年的閱曆與學識,天下能勝過他的怕是屈指可數,可他偏偏聽不懂她的話。


    可也實在不能說她是癔症。


    他放下上仙的姿態,虛心向她求教:什麽叫新時代,什麽這個語、那個語......莫紫萸又用了很多他聽不懂的話來解釋,弄得他一團漿糊,越發糊塗。


    倆人一路交頭接耳。


    日升月落,幾個晝夜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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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紫萸在宣六遙麵前展開了一個新的世間,那個世間,是熟悉的,又是陌生的。


    熟悉的,是各個輪迴中常有的貧富交戰、外寇入侵。


    陌生的,是她所說的新時代的思想和物事:民zhu、自由、科學、獨立......她的世間沒有皇帝,人民要當家作主,男女平等,天下大同......她的世間打仗用的槍炮、輿論.....


    他終於搞明白,莫紫萸原本有個世間,在那個世間裏,她叫林寧。在她二十多歲的一場戰爭中,她被一顆炮彈擊中,當她醒來時,她成了這個世間七歲時的莫紫萸。


    “父親說,我原本也死了,是他用這顆起死迴生珠救了我。”她從脖中解下一條細細的金鏈,鏈子上掛了一個鏤空的精致金球,球裏包裹著一顆灰不溜秋的珠子,“我也不清楚,是我借用了莫紫萸的身子呢,還是說,這本就是我的前世?”


    她又加了一句:“我總覺著像在做夢一樣。”


    “說不定......”宣六遙說,“你說的那些,本來就是你的夢?”


    莫紫萸呆住了。


    她茫然地想了會:“可我覺著,此時才像是夢。我在那個世間已經活了二十多年,可我在這裏才活了六年,七歲前的事情我都不記得。”


    她說這話的時候,微微蹙著眉,眉尖像是掛了一層青黛,顯出淡淡的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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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或許此世才是個夢。


    若不然,哪來的起死迴生,哪來的皇族貴胄?莫不是自己仍睡在女子中學的宿舍裏做著一個奇幻的夢?又或者自己被炸得氣息奄奄時,腦子裏生出的一個光怪陸離的夢?


    她坐直身子,側過臉去看宣六遙。


    這個小少年仍如初見時那般清俊靈秀、氣度從容,因著聽不懂她說的話時,他深深皺起的眉頭有一種老成持重的有趣,她忍不住想伸手撫平。


    此時,他又向她看來,杏眼黑白分明、清澈透亮,卻又伸起一層迷朦,似乎與她一樣陷入了深深的苦惱之中。


    他的眼睛,可真好看呀。


    她湊過去,深深地望入他的眼眸。他幽深的眼底立刻起了一陣波瀾,像千年的古林被風吹動,而那古林裏,亦藏著無數的秘密,讓她想要一探究竟。


    叮。


    馬車顛了一下。


    身子一晃,她的唇輕觸上他的唇。


    那古林間,頓時著了火。


    倆人皆紅了臉,坐直身子,各自心跳如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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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


    一場小雨後,清風吹落樹葉,細碎地飄下。星光下,幾條人影靜悄悄地向馬車停著的小樹林靠攏過去。


    馬車廂內,胡不宜蜷在最靠裏的一隻放行李的大木箱上唿唿大睡,宣六遙和莫紫萸把佘非忍擠在中間,也睡得正香。


    廂壁有輕微的篤篤聲,是白鹿在用長角輕敲,它看到了林子外移動的身影。


    佘非忍突然睜開眼睛,在他極靈敏的耳力下,他聽到濕潤泥塊從鞋底粘連落下的啪答、夜風吹過冰冷刀刃的撕裂,還有盡力克製的唿吸,朝著他們越來越近。


    有四人。


    殺手!


    他趕緊推了推宣六遙,低聲喚道:“師父,有人。”


    “嗯。”


    宣六遙應了一聲,往廂壁翻了個身,唿吸重又變得綿長輕悠,似乎這人隻在夢裏出現,與己無關。當真是愚鈍得很。


    佘非忍又想推莫紫萸,卻想起她不過一文弱女子,恐怕除了吱哩哇啦亂叫也派不上什麽用場,他起身去推胡不宜:“不宜,外頭有人。”


    “什麽人?”胡不宜翻身坐起,大眼睛睜得迷迷瞪瞪。


    “他們有刀,怕是殺手。”


    話音剛落,胡不宜跳下木箱,踩著空處噌地竄了出去。她站在馬前,警惕地望著林子外頭,整個身子幾乎隱身在陰影之中,判官筆已執手中。


    樹影綽綽,四條人影持著亮閃閃的長刀慢慢走入林中。


    佘非忍也看到了,他在簾後隻露出一雙眼睛探望著。他沒有武器,出去也是送死。


    寒光慢慢逼近,他往後退了退。左右望望,宣六遙和莫紫萸都睡得毫無察覺。一抬頭,一把長刀已經挑開簾子,蒙著麵紗的男人麵孔出現在簾外。


    佘非忍心頭一陣打顫,顫微微地往旁邊伸出手,也不知碰了誰,碰在哪裏。他也管不了了,用勁捏了一把。


    “嗷!”


    一聲怪叫。


    外頭那個殺手驚得一呆。隨即,他的背後閃起一道淺光。


    “嗷!”


    又一聲怪叫。


    這次是殺手的。他挺直了背,努力地轉身往後看。又是一道淺光,他又嗷地叫了一聲,慢慢撲倒在地,屁股上滋出兩道汨汨的血瀑。


    車廂內也起了一陣騷動。


    宣六遙和莫紫萸兩個沉睡的人終於翻身坐起,各各伸手往腰間摸去。


    宣六遙提著朔月劍踩著殺手的身體跳下馬車,而莫紫萸頹然地歎口氣,她這一世是沒有槍的,隨即她撲進去打開大木箱胡亂地翻找起來。


    佘非忍低聲問:“你在找什麽?”


    “大銀錠,可以砸死人的那種。”


    “找兩塊。”


    “好。”


    車外已經響起兵器對撞的聲音,佘非忍探出頭。


    宣六遙和胡不宜已經和剩下的三個殺手打了起來。倆人的身量不及殺手,隻能專砍他們的下三盤,而殺手身手靈活,砍,劈,刺,挑,無所不用其極......是以他倆險象環生。


    ——其實殺手們隻要踢就好了,就能將宣六遙踢得像一隻冬瓜似地滿地滾。


    而如今他們的長刀每每近及他的身子,便覺著一股阻力,再往前刺,也隻能將他頂得直往後退。宣六遙揮舞著朔月劍,那劍卻也近不了殺手的身。


    若有外人看著,也會以為那些殺手拿的,隻是塗了銀層的薄木刀。可宣六遙一個小少年,卻是實實在在地拿著根桃木劍跟殺手玩。


    連手無寸鐵的佘非忍看了,也是嘖嘖搖頭。


    倒是胡不宜,個子雖小,卻靈活得很,繞著殺手滿地跑,趁人不注意,飛快地衝上去對著膝彎就是一捅,嗷,再一捅,撲......殺手跌倒在地,不可置信地摸了把流血的脖頸,瞪著眼死去了。


    她一連解決了兩個殺手,迴身一看,佘非忍和莫紫萸舉著銀光閃閃的大銀錠子衝向正和宣六遙纏鬥的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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