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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夜,公孫桃下被渴醒過來。他摸索著穿好衣服,下了床,點了燈,看見章台兒半邊身子懸在床邊,睡得正香甜。他搖搖頭,脫下了章台兒的繡鞋,把她抱上了床,蓋好被子,就打算離去。


    走到門口,他才想到,就這樣不辭而別,她一定會再罵自己心腸硬。就蘸了筆墨,在字條上寫了一句“就此離去,後會有期”,又從懷裏摸出兩個五十兩的銀錠,放到桌上——這是他的全部家當。這然後從窗子裏跳出。


    夜已經很深了,街上漆黑一片,沒有半個人影,唯有打更的梆子時不時響一下。江畔的一株枯樹上,一隻貓頭鷹正撲騰著翅膀飛離。冷風吹過,公孫桃下不禁打了個寒顫,他想著,這時迴家,必然免不了爹娘一頓責罰,幹脆就找個地方過夜,等天亮了,再迴去。


    於是,他順著記憶,摸索著來到何平陽家大院的外麵,熟練地翻牆進去。跳過了牆頭,打算往前走時,卻感覺後背被人拍了一下。


    “誰?”公孫桃下轉身一看,隻見燭光中現出何伯禽的麵龐。


    “你來偷我家東西?”何伯禽端穩了燭台。


    “哪裏的話。”公孫桃下壓低了聲音,解釋說,“小爺我是那樣的人嗎?無非是晚上喝多了,來你家暫避一晚。”


    “那怎麽不走正門?”


    “你傻啊?被你爹娘發現了,絕對會告到我家,要不你去替我挨打!”


    “你小子。”何伯禽從公孫桃下身上嗅到了女人的脂粉味,“莫不是去逛窯子了吧?”


    “你說的什麽話?老子可是正人君子!”


    “正人君子?嗬嗬!”何伯禽打著趣,“就你?自己畫些假銀票,拿去騙酒喝。”


    “別說這有的沒的了。”公孫桃下頓時覺得有些難堪,“那你這三更半夜不睡覺,跑到這牆根來幹什麽?”


    “我嘛,自然不會像你一樣藏著掖著。”何伯禽搖晃著腦袋,“日日夜夜在青城山上,跟那些牛鼻子道士練功,早就厭倦了。趁這幾天休假迴來,還不得去青樓找個相好的?”


    “不要臉。”公孫桃下做了個鬼臉。


    “行啦,咱們誰也別說誰。一個喜好吃喝,一個醉心嫖賭,你我都一樣,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嘛。話說迴來,聽說那邊翠煙樓裏有個新出閣的美人兒,叫章台兒的,長得如花似玉,還能唱一支好曲子,據說還有滿背的花繡。這等絕品貨色,一千年也見不到一個,哥哥我正想去看看。”


    聽到何伯禽說章台兒,公孫桃下先是心裏一驚,隨後竟生出了幾分怒火,就猛然把何伯禽一推,燭火也掉在地上。


    “你推我幹什麽?”何伯禽一時不解,俯下身子,撿起了燭台。


    “你……你找不到她的。”公孫桃下吞吞吐吐地說,轉身背對著何伯禽。


    “怎麽了?”何伯禽先是眉頭一皺,隨即笑了,“我曉得了,老弟你先玩過了。”


    “沒有,我隻是恰好認識她,就幫她贖了身,放她走了。”公孫桃下也不掩飾了。


    “謔!你可真是活菩薩下界啊。”何伯禽轉到公孫桃下麵前,恨恨地盯著他的眼睛,擰著臉上的肌肉,噴著唾沫星子說,“你個敗家子兒,就做這種撈不到油水兒的大好事。是是是,你還小,不懂什麽男女之事,那也不能去了窯子,贖個婊子就走啊!你不要,你就給哥哥我啊。”


    “你憑什麽罵她是‘婊子’!”聽到那兩個字,公孫桃下下意識地吼道。


    “啊……”何伯禽似乎意識到他的話語觸碰到公孫桃下的底線了——他說話雖然尖酸刻薄,刁鑽古怪,但也最是明白照顧自家兄弟的感受,就連連解釋說,“對不住,好賢弟。我可能冒犯了。你不要生氣,我不提章台兒就是了。”


    “不提最好。”聽到這話,公孫桃下氣頓時就消了一半,但仍然保持著發怒的姿態,揶揄著何伯禽,“我說你也是,你說我年紀小,那你多大了?你還學青城派的功夫,不知道他們練的都是童子功?你再多逛幾次窯子,就離走火入魔不遠啦!”


    “我吹噓的,才不敢破了從小練到大的功。”何伯禽有些不好意思地迴答著,又轉頭一問,“賢弟為章台兒贖身,花了多少錢啊?”


    “五百兩,咋的?”


    “也是自己畫的假銀票吧。”


    “這次,畫得比較真。”公孫桃下不禁笑了。


    “哈哈哈,那就是了。”何伯禽笑著,又走迴樓上,敲起了一扇門,“妹啊,快醒醒!你心上人來看你了。”


    “你敲她門幹什麽?”公孫桃下連忙拉住何伯禽。


    “總得給你找個地方睡覺啊。”何伯禽幽幽地笑著,一下子掙開公孫桃下的手,一溜煙地跑了,隻留公孫桃下一人在何平陽門前。


    “幹什麽。”何平陽含含糊糊的聲音從房間裏傳出來。


    “那個……要是不方便,我就走了。”公孫桃下也打算轉身溜之大吉。


    “擾我清夢,就想這麽走!”何平陽吼道,隨即房門一開,冷不防地飛出來一個凳子,砸公孫桃下腰上,瞬間變成了碎片。


    “你……你幹什麽。就隨便打人?”公孫桃下被這凳子一砸,叫苦不迭,捂著後腰,連連後退。


    “打的就是你,擾人睡覺,還闖人家女孩子的閨房!”何平陽說著,大跨一步,跟著一掌,朝公孫桃下肚子打去。


    “你聽我說!是你哥叫的門,我也沒進你房間去!你不能打我!”公孫桃下解釋著,向下交叉雙臂,格擋開這掌。


    “誰在我門口,我就打誰!”何平陽完全不聽公孫桃下解釋,收掌迴來,左手虛晃一拳,右手肘向公孫桃下麵門橫掃過來。


    公孫桃下也就不再解釋了——他深知得這招,是父親教給他倆的斷金拳,便向後下腰,閃過肘擊的同時,伸直右腿一蹬。何平陽將身一閃,轉到公孫桃下左邊,不經意又出一記刺拳。公孫桃下連忙轉身向左,雙臂一鎖,牢牢地接住何平陽這拳。


    “真要打?我們都是學的一樣的功夫,拆不了招啊!”


    “那就試試這個!”何平陽迴答著,抽迴雙手,從腰間拔出那兩把柳葉短匕來。


    “喂!我赤手空拳,你好意思用刀啊!”公孫桃下有些慌了,連忙向後躲閃。何平陽則毫不示弱,竟施展了輕功,向前一個空翻,翻至中途,舒展腰身,雙刀直直朝公孫桃下刺過來。公孫桃下見狀,往後一躺,向前滑鏟,正滑到何平陽身下,雙拳齊出,正中何平陽雙膝。何平陽翻身跌落,雙刀都掉在地上,要不是樓邊欄杆擋著,早已摔下樓去。


    “你這是什麽招式?怎麽從沒見過?”何平陽靠著欄杆坐直身子,雙手揉著膝蓋——好在公孫桃下隻用一成功力,這拳並不重。


    “陰陽雙魚刀法我也在學,就照它的一招一式,自創了一些破招的法子。”公孫桃下撿起雙刀,交還何平陽手中,“就是怕那天跟你打起來,打不過你。”


    何平陽從公孫桃下手中一把奪過刀,收迴鞘中,抱起雙腿,把臉埋在兩條大腿中間,許久都不說話。公孫桃下無奈,幫何平陽揉著雙膝,問道:“打疼你了嗎?”


    何平陽抬起頭,望著公孫桃下的眼睛,神色有些黯然。又過了片刻,她說:“這次算我輸了,下次……下次一定能贏你!”


    “好啊!哥哥我奉陪到底,我又不怕你!”公孫桃下扶著何平陽站起來。


    “哪是哥哥,你明明比我小兩個時辰。”何平陽依舊不服氣。


    “好好好,姐姐要切磋,弟弟我隨時奉陪,可以嗎?”


    “我想睡了,你別打擾我!”何平陽說著,走向房間。


    “姐姐讓我進去啊!”公孫桃下連忙搶在何平陽身前。


    “這可是女孩子的閨房,娘說了,男女授受不親的!”


    “住一晚上,又不要緊。你看我在外麵喝酒喝到半夜,又不敢迴去,你就行行好吧。”


    “罷了罷了。”何平陽招著手,“進去吧,反正我們倆是訂了娃娃親的。以後嫁給你,還不是得隨你的意思。”


    “你想嫁我?”公孫桃下忽然幽幽地笑道。


    “要不是爹娘的意思,我才不會嫁你這樣又蠻橫又蠢的人。”


    雞叫,天亮,公孫桃下一下子從桌子上騰起來,走到床邊,晃醒了何平陽。


    “你幹什麽?”何平陽揉著惺忪的睡眼,嗬斥著,“你小子,想挨刀子了是不是?”


    “不是。”公孫桃下急切地說,“我得迴去了,快帶我去,給你爹娘打個招唿!”


    “真是服了你,自己去不行嗎?”


    “我自己去,就解釋不清楚是怎麽進來的啊。你就跟他們說,一早起來,發現我睡在你家門口,就把我撿迴來了。”


    “真有你的。”何平陽不耐煩地推開公孫桃下,“那就滾到一邊去,眼睛閉上,姐姐我先穿衣服。”


    於是,何平陽穿戴整齊過後,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帶著公孫桃下來到堂屋。


    “桃兒,你怎麽來了?吃早點了沒有”唐十八問道。


    “沒……沒有。”公孫桃下故作慌張。


    “他呀。”何平陽眨著眼睛,笑著說,“一定是昨晚喝酒喝多了,不敢迴去,在我們家門口睡了一宿。”


    “是這樣嗎?”唐十八連忙站起來,問公孫桃下。


    “是……是。”


    “你一宿沒迴?”


    “是。”


    “我說你這孩子。”唐十八數落起公孫桃下,“你家裏出事了你不知道?”


    “啊!”公孫桃下大驚,“怎麽迴事?”


    “你爹!不知道從哪來個人,把你爹打成個重傷。你舅舅、你何叔叔和文伯伯,都在你家守著的!”


    “有這迴事?”公孫桃下連忙抓住唐十八的手,“十八姨,快給我說說,是什麽人打的我爹。”


    “我們誰知道是什麽人啊!你別在這兒廢話了,趕緊迴家去吧。”


    公孫桃下二話不說地跑出何家,用了輕功,翻過一座座屋頂,抄直線向家跑去。到了門口,他才看見,門楣上的匾額已破成兩塊,兩扇門的其中一扇不翼而飛,另一扇也隻是歪歪扭扭地掛在門框上。走進院中,隻見院子一片狼藉,滿地都是散得七零八落的桃枝,王五和馬六正在清掃院子。


    “少爺迴來啦,少爺迴來啦!”見公孫桃下跑進屋,馬六扯著嗓子,向屋內喊道。


    “你個報應仔,還敢迴來!”林驅虎的渾厚聲音從屋裏傳來,隨即,飛出了他一向係在腰間的流星飛錘,正正當當地砸到公孫桃下的胸口上。


    被這不明不白的一砸,公孫桃下跌倒在地,吐出兩口鮮血。林驅虎急急如火地,從屋裏跑跳出來,左手一把拉過公孫桃下的衣襟,把他提起來,又伸出蒲扇大的右手掌,在他左右臉分別重重地掌摑一下,還不依不饒地吼道:“你爹快死了你不知道?你個逆子,成天隻知道跑出去貪那口黃湯,家裏沒你喝的!”


    經這三下打,公孫桃下早已沒了辯白解釋的力氣,一口氣上不來,昏厥過去。唐文和何子允這才從屋裏跑出來,一人拉著林驅虎的一隻手。


    何子允苦口婆心地勸說:“林兄,別打孩子。他正是貪玩的年紀,你打他,他一時也改不了的。”


    “既然改不了,那你就讓我多打他幾下!”林驅虎一下子掙開了何子允,這下竟然捏起了醋缽大的拳頭,“老子打死你這龜兒子!”


    “別別別!”何子允連忙衝上前去,又抱住林驅虎的胳膊,“他還隻是個孩子,那經得起你這麽打。你再打兩下,他就要被你打死了!”


    “打死了最好!”林驅虎第二次掙脫了何子允,拳頭直直地朝公孫桃下的麵門衝下去,卻被唐文橫伸一掌擋住。


    “哥哥,你也攔我教訓這小兔崽子?”林驅虎望著唐文的眼睛,氣焰已經滅了一半。


    唐文瞪了林驅虎一眼,左手抱過公孫桃下,右手把林驅虎一下推開,說:“你打呀,把他打死了你滿意了?眼看你妹要做寡婦了,他們又隻有這一個孩子。你打斷了他們公孫家的香火,看你妹以後還認不認你!”


    “哥哥,我也是一時心急。”這時,林驅虎的怒氣才完全消散。


    唐文並不理會林驅虎,隻是扶著公孫桃下盤腿在地上坐下,叫來何子允,一前一後地為他輸運氣療傷。良久,公孫桃下深唿吸了一口,吐出慢慢一嘴的鮮血,睜開眼睛,癱在唐文懷裏。


    “沒事的。文伯伯在這,你舅舅不能把你怎樣。”唐文安慰著公孫桃下。


    “打……打得好。”公孫桃下每說一個字,就要停頓片刻,“我……我該……該打。文伯伯……我爹……爹他怎麽樣了。”


    “昨晚去哪了。”


    “我……我一會再……再解釋吧……我想……看看我……我爹……”


    於是唐文抱著公孫桃下,走進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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