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後,景舒珩沒有驚動任何人,輕裝上陣,去往前線。


    燕承允已經傳來消息,南燕的二十萬大軍已經準備好,隨時可以壓往前線。滿城仁的二十萬大軍,也在來的路上,半月左右便可到達。


    這四十萬大軍,若是同時麵對北庸,和北疆的三十萬大軍,並不夠,但若是景舒珩能順利拿下北疆的兵權,一致對外的話,那北庸再想占到便宜,絕不可能!


    如今萬事俱備,隻等東風。


    疾行一日,在離前方戰線不足二十裏處停下,景舒珩低調的進了周圍的一個村子。


    摘下頭上的兜帽,景舒珩壓低了聲音,輕聲問道:“如今戰況如何?”


    欒嘉應低聲道:“韓誌義到底沒抗住白因提布的強攻,收縮了兵力,如今正是僵持的階段。”


    說著,頓了頓,低聲問道:“王爺,我們現在去嗎?”


    景舒珩眉眼壓的有些低,並未迴答欒嘉應的話,而是沉默著,似是在思考。


    半晌後,他微微搖頭,聲音沉沉:“再等兩天,若是戰況不變,就不再拖下去了。”


    欒嘉應雖然不知道,景舒珩在等什麽,但也沒有多問,抱拳應是。


    深唿一口氣,景舒珩朝窗邊走去。


    村莊土屋,矮小逼仄,就連窗戶,也隻有不足二尺寬,便是再烈的日頭,也照不進來多少,更何況如今天寒地凍,白日短暫。


    剛過午後不久,時辰還早,但房間裏已經暗了下來。


    欒嘉應用火匣子,點燃一盞燭燈,黯淡昏黃的燈光下,景舒珩的一邊臉隱藏在暗沉中,燭光搖晃,更是讓人看不清神色。


    周圍安靜的落針可聞,隻隱約傳來唿嘯的北風,用不了多久,夜色降臨,風雪而至。


    冷冽的寒冬,早已悄然無息的到了。


    二十裏外的利台坡,韓誌義的大軍,暫時駐紮在那裏。


    簡陋的軍帳大營,韓誌義正陰沉著一張臉,看著前麵的沙盤。


    短短半月的時間,韓誌義身上,原本的那種一往無前的豪氣、和意氣風發的霸氣,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花白的頭發,深刻的皺紋,和渾濁的雙眸。


    整個人雖然看著平靜,卻莫名有種最後的癲狂,和歇斯底裏的瘋魔。


    半晌,他抬起頭,看向旁邊的秦深。


    那雙渾黃色眼睛,像是沙漠中,隱藏在沙礫中,伺機而動的毒蛇,隨時都有可能撲上去,給獵物致命一擊。


    不少親衛,如今都已經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但秦深卻絲毫不懼,眼簾微垂,不為所動。


    “秦深。”韓誌義嘶啞幹澀的聲音,在帳中響起,刺耳難聽。


    “末將在。”秦深雙手抱拳,上前一步。


    韓誌義審視的盯著秦深,半晌不發一言。


    秦深保持著動作不變,依舊垂著頭,叫他看不見自己的神色。


    許久,韓誌義才收迴視線,聲音依舊嘶啞難聽:“白因提布已經集結了十五萬大軍,隨時都有可能向我們攻來,你可有什麽辦法,能取他項上人頭?”


    這話一出,帳中的其他人,更是不敢發出半點兒動靜。


    要知道,白因提布乃是如今北庸的邊境首將!手握大軍,自然身處大軍之後,運籌帷幄,總領全軍。


    怎麽可能輕易就能取他性命?


    若是這麽容易,北庸和景國怎會為敵上百年?


    說句不敬的話,秦深若真有,萬軍之中,取敵方將領首級的本事,那北疆將首這個職位,可就不該是韓誌義的了!


    不過盡管眾人心中都這麽想,卻沒人敢表現出來,隻能眼觀鼻鼻觀心,一副我什麽都沒聽見的樣子。


    而首當其衝的秦深,則是恭敬行禮,四兩撥千斤的駁了迴去:“將軍,北庸如今雖集結十五萬大軍,但我軍是他的兩倍,若全力攻之,北庸隻有防守的能力。”


    韓誌義‘嘭’的一聲,將手中的茶碗朝他砸了過去,雙眼開始變紅,聲音粗嘎尖銳:“我問你的是,如何能取白因提布項上人頭!而非對敵部署!”


    “我身為將首,如何部署,還需要你來告訴我嗎!”


    若非手邊已經沒有其他的東西了,否則,韓誌義必定,再次朝秦深砸過去。


    秦深不避不讓,生生受了這一下,依舊動作不變,拱手彎腰,卻不再迴答韓誌義的話。其意無需言表。


    見狀,韓誌義愈發的怒火中燒,原本蒼白的臉色,都因氣惱而變得紅潤,“滾出去!沒用的東西!都給我滾!滾!”


    秦深微微拱手,握著刀轉身離開,帳中的其他侍衛,也都小心的跟著退了出去。


    出了大帳,眾人齊齊籲了口氣,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了無奈,和對秦深的同情。


    當然,還有隱藏在最深處的不滿。


    身為將首,韓誌義應當以國家大義為準,但他呢?


    前腳打著‘清君側’的名頭,想要領兵造反;後腳因為兒子死了,又帶著朝廷供養的三十萬大軍,輕易與北庸開戰!


    是,他韓家,確實世代鎮守北疆,但北疆的大軍,不姓韓啊!


    他們吃的,是朝廷的糧,受的,是朝廷的餉!


    而韓誌義卻一意孤行,非要逼迫別人去幹,明顯送死的事情,他還配為將嗎?


    這種想法,在這段時間,逐漸在眾將士無聲的交流中,蔓延開來,韓誌義在北疆軍中的威信,開始坍塌。


    若是繼續這麽下去,用不了多久,韓誌義就會失了軍心!


    屆時,無需旁人動手,他便會自食惡果!


    而北庸那邊兒,也確實不出秦深所料,白因提布集結大軍之後,明顯不願再給,韓誌義再次收縮兵力的機會,直接帶領兵馬,壓到了戰場之上!


    當得知白因提布在戰場之上,原本,準備讓秦深領兵的韓誌義,這才改變了主意,同樣點了十五萬兵馬,站在了白因提布的對立麵。


    遙遙看著對方,韓誌義的臉上,是徹骨的恨意。


    而白因提布的臉上,也同樣不好看。


    當初雖然答應結盟,白因提布也確實,未曾把,這沒有任何約束力的結盟,當一迴事。


    但還沒等他找到合適的時機反水,韓誌義先捅了他一刀!


    直接帶領大軍,連破三城!


    當時消息傳迴王都,巴圖帶領群臣,差點兒把白因提布罵掉了褲子!


    若非他反應還算快,這會兒與韓誌義對壘的人,就不是他白因提布了!他就得跪在王都的刑台上,在百姓的見證下受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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