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宣和元年,陽穀縣紫石街。


    雪下了一夜。


    在一個不起眼的屋子裏,爐灶內的火苗放肆舔舐著黝黑的鍋底,被紅紅的火光照映出來的臉頰,愁容密布。


    女子抬頭看了一眼窗外,輕聲歎息:“有道是佳人勝雪,可人卻不似雪一般潔白無瑕,沒有煩惱。”


    人食五穀雜糧,自然有七情六欲,想到生活的不如意,女子重重的歎了口氣。


    她起身看了看鍋裏熬的草藥,盛了一碗,來到二樓,輕聲喚道:“大郎,大郎,快起來喝藥了。”


    床上躺著的男子聽到聲音後,睜開惺忪的睡眼,忽然,他從床上一躍而下,在屋內急切的尋找著什麽。


    男子最終將一把剪刀舉在胸前,戒備的問道:“你,是誰?”


    “莫不是燒糊塗了?我是你的渾家,潘金蓮啊。”


    “休要上前,否則讓你血濺當場!”眼見潘金蓮走近,男子厲聲吼道。


    潘金蓮怔在原地,她此前從未聽武大郎說過這種狠話,更沒有看見過充滿殺氣的眼神。


    潘金蓮一時恍惚,就算是開玩笑也得有個度吧,她又沒有偷人,為什麽要殺她?


    男子在屋子裏細細觀察了一圈,那模樣竟比潘金蓮還要困惑,片刻後他沉聲問道:“此地是哪裏?”


    “東平府陽穀縣。”


    男子聽的一頭霧水,這陽穀縣又是哪裏?此刻自己不應該身在南郡嗎?


    他搖了搖頭,努力迴想著昨天發生的一切。


    赤壁之上,漫天的火光燒盡了他一統天下的雄心壯誌……


    在烏林西、葫蘆口、華容道他數次死裏逃生,狼狽逃迴南郡後當著文武百官的麵痛哭一場:“若奉孝在,決不使吾有此大失也!”


    迴過神來,曹操疑竇叢生,他明明記得昨夜與曹仁宿醉,為何會在這裏醒來?


    看屋中陳設不像是在南郡府中……


    還有,潘金蓮是誰?


    曹操確信自己的女眷中沒有人叫這個名字,他雖然妻妾眾多,但像這樣主動送上門的還是頭一遭。


    “不過她既然自稱是我內人,想必不會害我性命。”曹操想到這裏,對潘金蓮放下了戒心,緊握剪刀的力道漸漸放鬆。


    潘金蓮看著武大郎的神情有所緩和,開口說道:“鬧夠了吧?快把藥喝了。”


    “等等,這是什麽藥?”曹操再起警覺,急忙問道。


    潘金蓮麵有慍色:“退燒的。”


    “你先喝一口。”曹操命令道。


    “我又不發燒,喝這玩意作甚?”


    曹操沒有迴答,舉起剪刀,目光堅定的看著潘金蓮。


    潘金蓮無奈,端起碗一飲而盡,想著自己清早熬藥卻被武大郎這般戲弄,鼻子一酸,哭了起來。


    潘金蓮哪裏知道,眼前的武大郎除了身材容貌沒有改變,跟昨天已是判若兩人。


    現在站在她麵前的這個男人,準確的說是有著武大郎外形的曹操!


    曹操審察著潘金蓮的表現,知道她沒有要害自己的企圖,也明白是他的疑心惹哭了潘金蓮,有些於心不忍。


    此時曹操仔細打量起潘金蓮”,見她生的麵若桃花、眉似柳葉、檀口輕盈,一副媚骨天成的樣子竟比那鄒氏有過之而無不及,曹操長時間壓抑的一汪春水漸漸泛起了漣漪……


    為了一統天下,曹操揮兵南下,軍旅之中沒有女眷作陪,此刻看著梨花帶雨的潘金蓮,血液漸漸匯湧。


    曹操把心一橫:“罷了,管他呢,天大的事日後再說。先快活一番,再做道理。”


    曹操來到潘金蓮身邊,笑道:“小娘子,莫要哭了。?”


    “你幹什麽?大白天的,羞不羞?”潘金蓮急忙製止,她覺得武大郎的腦子一定是燒糊塗了,才剛剛哭過,她怎麽可能有那心思。


    曹操央磨了幾次,可潘金蓮執意不從,曹操頓感無趣,興致也消了大半。


    潘金蓮發覺曹操停止了輕薄的舉動,開口說道:“如果鬧夠了,就快去賣炊餅吧。”


    “賣炊餅?我?”曹操譏笑的看著潘金蓮,他認為這個女人十分好笑,竟敢讓堂堂丞相去賣炊餅!


    曹操剛剛經曆了赤壁之敗,還有那麽多軍國大事等著他去處理,他怎麽可能去賣炊餅?


    就算是戰敗了,家底都打光了,需要東山再起,他也不會去賣炊餅的。


    絕不會!


    潘金蓮一邊整理著衣服,一邊說道:“你不賣炊餅你還會幹什麽?”


    曹操猛然一怔,他意識到問題好像沒那麽簡單。


    普天之下,有誰不知道他曹操的大名,為何這個女子卻說他隻會賣炊餅?


    曹操推測在他身上定然是發生了極其不尋常的事情,然而到底發生了什麽,他卻一無所知。


    曹操轉念一想,既然如此,不妨先套一套她的話:“要我去賣炊餅,也不是不可,但是你要先迴答我三個問題。”


    “你問。”潘金蓮冷冷的迴答,顯然還在生氣。


    “我是誰?”


    “姓武名植,又叫武大郎。”潘金蓮迴答完,抬手放在曹操的額頭。


    她認為武大郎一定是發燒燒壞了腦子,不然怎麽會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曹操聽到這個名字,腦中轟然炸裂,甚至意識都出現了錯亂,輕聲說道:“武大郎是誰?”


    然而曹操不動聲色,決心再多套取一些信息,他一把攥住潘金蓮的手:“再問小娘子,我家可有親戚朋友?”


    潘金蓮抽出手,白了曹操一眼:“你爹娘死的早,家裏又窮,哪有什麽朋友。”


    “不過你倒是有一個弟弟,是個打虎英雄,目前在衙門當差。可惜空有一身氣力,也是個慫包。”


    想到連半盞殘酒都不敢吃的武鬆,潘金蓮就氣不打一處來。


    曹操仔細觀察著潘金蓮的表情,揣摩著她的話有幾分真假,接著問道:“那我兄弟人呢?”


    “他在縣裏當都頭,一個半月前接了趟差事,說是去東京了。你今天是怎麽了,感覺怪怪的,莫不是失憶了?”


    潘金蓮嫁給武大郎有一段時間了,早就摸清了武大郎的秉性。


    武大郎往日裏牽著不走、打著倒退,性格懦弱,毫無主見,她是知道的。


    但今天武大郎卻一反常態問了一連串的問題,仿佛什麽都記不得了。


    潘金蓮不禁迴想起昨天晚上武大郎還高燒不退,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然而剛才她發現武大郎藥都沒喝竟然退燒了。


    本來她還有點開心,以為武大郎病好了,但現在來看,好像是更嚴重了……


    潘金蓮狐疑看著武大郎,感覺他很奇怪,做了許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不說,舉止也比素日裏輕薄了很多,竟然大白天就想……


    “那如今這天下……”曹操正要繼續追問,卻被潘金蓮給打斷了。


    “好了好了,已經三個問題了,趕緊去賣炊餅吧,早點去還能早點迴來。”潘金蓮催促道。


    曹操拗不過潘金蓮,隻得挑起擔子,來到門外。


    其實曹操答應潘金蓮出來賣炊餅,原因有二:


    其一便是如果呆的時間太久,曹操怕潘金蓮發現他是冒牌的武大郎。


    事情若是鬧大了,報了官,就算是說破嘴也沒人會相信,畢竟連曹操都還沒弄明白是怎麽迴事。


    而且從潘金蓮的神情和話語之中,曹操看出她已然有所猜疑,所以不能在家中久呆。


    曹操戎馬一生,殺伐果斷,比誰都明白活下去的重要性,無論發生了什麽,他都不會以身犯險,輕易的丟掉性命。


    此時曹操心中隻有一個想法,那就是搞清楚在他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


    其二,曹操明白了解的信息越多,對他越有利,他才能做出最正確的判斷。


    與家裏相比,顯然鬧市能讓他更輕易的獲得信息。


    雖然曹操像武大郎一樣挑著炊餅擔子,但此時卻犯了難,讓他像尋常小販一樣當街叫賣,那是萬萬不能的。


    猶疑間,一個蓬頭垢麵的小孩子朝他走了過來,大喊道:“武大,今天怎麽出來的這麽晚,昨晚又爬山了?”


    “你,認識我?”曹操一臉狐疑的打量著眼前的小孩。


    “咱倆天天一起趕集,你賣炊餅,我賣梨子,我會不認識你?你是不是前陣子發燒燒傻了?”原來是賣梨的鄆哥,早早地在武大郎家門口等著他一起去趕集。


    曹操有些生氣,轉念壓住怒火,決心從這孩子身上套取更多的情報:“這位小哥……”


    “叫我鄆哥,快走吧,不然賣不完了。”鄆哥一邊走一邊催促道。


    要說這鄆哥還真是個話匣子,對曹操也沒有防備,有問必答,一路上說個不停。


    曹操也得以更清楚地了解武大郎,以及目前的一些基本情況。


    “對了,武大,你家最近是不是多了一頂帽子?”鄆哥冷不丁的來了一句,說完頗有玩味的看著武大郎。


    “什麽帽子?”曹操心頭一緊,直覺告訴他,準沒好事。


    “據說西門大官人對你家娘子……嘿嘿嘿”


    曹操聽到這裏,怒氣直衝天靈蓋,眼中殺氣乍現。


    雖然曹操喜歡睡別人家的娘子,但他還從沒見過哪個不要命的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看來這個西門大官人,要會一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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