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忱之眉毛一挑,話語間染上了三兩分的荒唐,“外頭傳言你仗勢欺人,你做出的那些罵名,就因為這個?”


    裴青禾不否認,“我本以為我今日肆意亂為我母親會訓斥我,但是她沒有。


    我從小就沒有玩伴,世家大臣們的女兒怕我,皇宮裏的公主嫌我體弱,躲我,我隻能默默期盼以後嫁給一個好兒郎,他敬我、愛我、疼我——”


    這些都是裴青禾前世所求。


    所以後來裴錚對她哪怕隻有一點點好,她也願嫁給他。


    她繼續說:“可是前不久我才知道,邊疆來犯,戰事再起,我北魏國庫緊張,極有可能派人去和親。”


    前世,她七歲那年被罪臣殘黨所擄,是裴錚無意中救了她。


    自此之後,她便對他有了愛敬之情。


    之後魏王府宴席,她落水被裴錚救起,她便確定喜歡上了裴錚。


    接著她愛慕裴錚之事被傳的沸沸揚揚,她才沒被送去和親。


    而這一世她不打算再和裴錚扯上關係。


    自然需要一個合適的說法躲過和親。


    話說到這個份上,墨忱之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他收迴落在她臉上的目光,視線望向遠方天際自由自在飛翔的白鴿。


    多了真實情感,裴青禾整個人無形中被陰霾籠罩,仿佛沒了生機了木偶美人,看的人連跟著壓抑。


    她對墨忱之說,“我也是和親人選之一,對不起,我利用了你。”


    墨忱之方才猜到了,但有一點他想不明白,“故意留下我,就為了壞自己名聲來躲避和親?可這樣一來,你以後嫁不出去怎麽辦?”


    “我不想嫁人。”裴青禾脫口而出。


    墨忱之詫異看她一眼,裴青禾知道自己這個想法在外人看來簡直是天方夜譚,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她補充道:“再說,真正愛我的人不會在意那些。”


    說起愛人,裴青禾無可避免的再次想起前世種種。


    她的一腔孤勇。


    那碗毒藥真的是苦極了。


    墨忱之還在若有所思的盯著她看,裴青禾想了想,問他:“我是不是很蠢?”


    男人揚眉,點頭迴答:“有一點。”


    裴青禾抿唇,不太開心。


    她小聲嘟囔,“想必我母親也這麽認為。”


    話落,她反應過來什麽,抬起左腳在墨忱之小腿上輕輕踢了一下。


    後者一臉莫名。


    裴青禾直了直身子,小腿跟著亂晃,頗有些得意,“你說我蠢,我不開心,還不能打你兩下出氣?”


    裴青禾到底年輕了些,不知道男人的報複心有多重。


    她原本坐得穩當的很,男人手掌在她後背輕輕一推,她整個人便要往下滑。


    她來不及反應,眼看著要滑下去,男人又伸手將她撈了迴來。


    裴青禾瞪向他。


    墨忱之麵無表情,“再瞪我?我還把你扔下去。”


    裴青禾默默垂下眼。


    她想,這一世她一定要學會武功。


    哪怕她母親不同意,她也要偷偷學。


    心底打定主意,裴青禾沉吟片刻,對身旁之人道:“你走吧。”


    墨忱之猜到了她利用他,卻沒料到她會放走他。


    他提醒她:“我是要刺殺你的人。”


    “你說了你不想殺我,我信你。”裴青禾告訴他,“而且我護不了你多久,錦衣衛很快會領了皇命來抓你,我不想你受傷,你趕緊走吧。”


    “為什麽想放了我?”


    “本來是想利用你氣我母親,順便躲過和親,現在嘛……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想放你走。可能是因為我沒做過什麽好事,想當一次好人吧。”


    “我得不到的自由,我把它給你。”


    裴青禾話落,很久,墨忱之都沒有動,似乎並不著急離開。


    “不走?”裴青禾瞧他。


    她沉思須臾,唇畔含笑的湊上去問他,“那不如你告訴我是誰讓你來刺殺我的?”


    墨忱之睨她一眼,這才緩緩開口:“救命之恩,墨某會銘記於心。”


    言罷,他起身。


    “等一下——”


    眼瞅著他隨時都可能離開,裴青禾死死抓住他衣袍,“你能不能先把我送下去?”


    這麽高,她一個人害怕。


    如來時一般,墨忱之扶住她腰身,足尖輕點,身子一躍而下。


    落地之前,墨忱之聽到自己問她:“你願意跟我走嗎?”


    而小郡主像是沒聽清,怔怔抬頭:“什麽?”


    待她站穩,墨忱之鬆開她,頭也不迴的往前走,“沒什麽。”


    他與裴青禾倍道而行,守在遠處的隱衛見到這一幕以為墨忱之要逃,便要跟上前去。


    裴青禾厲聲喝止他們,“不許跟。”


    十米之外,那一襲墨青色衣袍的男人停下腳步,迴頭朝她看了一眼。


    阡陌之道上,爛漫杏花,開滿山頭。


    落葉紛紛飛舞,舞得絢爛涼薄。


    山河之前,男人轉過了身。


    -


    春月不明白自家郡主為何放走那墨公子,但她是奴婢,不該多言,便將所有疑問緘默於心。


    迴府的路上,裴青禾靠著馬車內軟枕,閉眼假寐,不言不語。


    其實她聽到了。


    墨忱之問她,願不願意跟他走。


    她緩緩睜眼,蔥蔥玉指勾起車簾,視線望向遠方。


    那人早已沒了蹤影。


    -


    迴府途中,裴青禾未再言語,春月以為她因墨公子離去而失落,但裴青禾隻是想起了前世之事。


    前世,她一事無成。


    如今迴來,解決了墨忱之即將可能對公主府造成的威脅,她方才有臉麵去見她母親。


    一迴府,裴青禾先迴魚台閣梳洗一番,後才去了她母親居住的瑤光殿。


    行至亭台轉角處,她遠遠看見一身穿大紅蟒衣,佩繡春刀的男子從她母親的瑤光殿走出來。


    春月以為裴青禾不識此人,便開口道:“郡主,那是錦衣衛的薑指揮使。”


    鐵麵閻王,薑硯白。


    二十七了還未娶妻生子,府中更是連姬妾也沒有。


    裴青禾想了想這人前世的結局,垂眸斂去眼底的幽光,她開口:“想必,是來府中要人的吧。”


    這話是對著春月說的。


    春月原本還在想錦衣衛的指揮使為何忽然親自前來公主府,裴青禾一開口,她方才明白。


    難道郡主一早便知曉錦衣衛不會放過墨公子,所以才將墨公子放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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