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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樣的傷害?”


    她想了想,想問得更清楚一些。


    陸雋辰喝光了杯中水,目光則在她臉上掠過。


    她是個簡單的女孩,也是一個正直的女孩,她可以為了救人,而付出一切。救死扶傷,是她的職業信仰。


    他突然有點擔憂自己把一切和盤托出,她會對他失望,對他家失望,從而離開自己。


    這麽想著,他突然把她勾進懷:“時卿,你會不會因為我家裏一團糟,而嫌棄我?”


    那種焦慮的眼神,令她先是一怔,然後是心疼——像他這樣優秀的人,竟會有這樣的患得患失:看來,他是真的愛慘了自己。


    “不會。”


    溫柔的笑容令她的臉容一柔再柔,她在他臉頰親了一下:“以後,我會和你共同進退……除非有一天,你變了,變得唯利是圖,變得不仁不義,不再是那個善良、滿身正義的斯迪夫……”


    焦慮從他眼神散開,他給了她一個擁抱。


    而她仰頭催促了一句:“繼續說。”


    他放開,遞上空杯,柔聲道:“麻煩老婆給我添點水。”


    她去添了。


    他的目光一直在追逐她,很想把那些話咽下,什麽都不說了,但是夫妻之間,就該是有商有量的,瞞了,以後一旦被她知道了,他會失去她的信任。


    待她迴來,他接過水杯,道了一聲“謝謝”,又喝掉了半杯,才就剛剛的話題繼續往下說道:


    “你剛剛問我是怎樣的傷害是吧!”


    “嗯。”


    “這麽說吧,有人殺了人,你家人目睹了全過程,為了自保,或是為了得到更大的經濟利益,政治利益,實現全家族利益不受損害,他們選擇不揭穿,不報警,還幫忙掩飾,將那被害者藏了起來,讓她變成了失蹤人口,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這天地之間……至此,沒有人知道她到底怎麽了?甚至於有各種不利於被害者的流言在社交圈裏流散開來,損毀其名譽……現在,你知道了這一切,你會怎麽做?”


    時卿的眼皮狠狠跳了跳,大家族都有一些醜聞,都會做一些見不得光的事,想不到陸家也有。


    她,有點失望。


    但她知道:她的男人是不一樣的——他的內心很純萃,所以才會因為這些肮髒的舊事而痛苦。


    怪不得他會迷茫。


    一邊是正義,一邊是家族。


    無視正義,他的良知會過不去;悍衛正義,就會背叛家族。


    這是一種痛苦的選擇。


    她沒辦法替他選擇,隻輕輕道:“如果不把兇手繩之於法,那麽,製定法律的意義在哪?我們生活在一個複雜的社會群體當中,如果人人都這樣效仿,這個群體怎麽治理?這個國家怎麽維持秩序?”


    這些道理,她懂,他自然也是懂的。但是人性往往是自私的。總想偏幫自己人。


    他卻發出一記意味深長地反問:“如果你沒辦法將其繩之於法呢?”


    “為什麽不能?”她困惑。


    他想了想說道:“史書上有一場政變,叫‘玄武門之變’。秦王李世民射殺了太子李建成,還滅了李建成的兒子們。假設你是李建成苟活於世的女兒,你要怎樣才能撥亂反正,將謀逆的秦王李世民繩之於法,讓當朝天子受到應有的製裁?製裁的理由是:謀逆,奪權。在那樣一個時代背景下,誰會為你作主?還你公道?”


    時卿頓時心驚肉跳。


    所以,陸家做的事,事關總統家,想要在現任總統統治的國度內,揭發統治者的罪行,那等於就是自尋死路。


    再大的家族,都沒法和搞政治的人叫板。


    弱小的無辜者,隻能成為政治和權利的犧牲品。從古自今,無數這樣的無辜者皆被曆史所吞沒,甚至沒有人知道他們是怎麽死的。


    時卿不知道他所說的無辜者是誰,但她莫名覺得悲哀——因為,冤死的那個人,很難再沉冤得雪了。


    而陸家保持沉默,很有可能是想:自保。


    “並且……”陸雋辰突然舔了舔唇,又繼續往下說道:“那個人還是你的恩人……若非她,你已死。你能坐視不理嗎?”


    說罷,他無比熱烈地望著她,想從她這裏尋到一個答案,並且,想讓這個答案,成為指引他前進的燈塔……


    時卿突然意識到,陸雋辰說這麽說,是想尋一個支持他鼓勵他的人,去悍衛正義。


    他需一種力量。


    “查。必須查。必須給讓無辜的人一個交代……”


    時卿的態度變得異樣明確。


    “哪怕,你會因此成為家族的罪人?你的家族會因為你敗落……”他再次反問。


    “我還年輕,我可以盡我努力,讓我的後輩們幹幹淨淨做人,簡簡單單地生活,再不用背負前人罪孽……這個世界,不應該有特權。古時候的政變,是可以抹煞一切,但現在這個時代,講的是平等,就該做到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這種說法,在某些方麵,其實是不可用的,喊喊口號可行,真的實施起來,不太現實。


    陸雋辰看著這個心思單純的小媳婦,她是個醫者,不知政治的複雜性,但是,他卻在富有正義的迴答中,找到了自己應該堅持的東西。


    下一刻,他放下杯子,將她摟住了:“好,那我就努力肅清罪孽,讓我們的下一輩,可以不必愧羞先輩們的可恥。卿卿,謝謝你……”


    謝謝你讓我有了勇氣去揭開這段不堪的舊案,去麵對可怕的勢力。


    “所以,陸家欠下的這份債,和這一次有人針對性報複你們陸家有關對吧。陸夫人被綁架,仔仔被送去西非,遊樂園發生爆炸,西非熱投毒事件,以及導道空襲事件,全來源於此?”


    時卿是何等聰明的人,立刻有了這樣一種聯想。


    “隻能說,還不能確定。一切全是我的猜想。那位死後失蹤的長輩,家裏已無親人。”他坦誠相告:


    “現在,我無法確定是誰在針對我們祟家。”


    “那,會不會是朋友?”


    她假設著。


    “不太可能。她的朋友,在國內各有職務,心態沒這般瘋狂。你想一想最近我們經曆的事,隻有人格已經完全扭曲,才有可能做出這麽不可理喻的事出來。”


    他否認了這個可能。


    “我能問一下,那人叫什麽名字嗎?”


    她輕聲問道。


    “東雪。東方的東,雪花的雪。”


    這是陸雋辰第一次和別人提到這個名字。


    “東雪?”


    時卿咬著這個名字,詫然道:


    “該不會是聖京皇家醫療研究中心那個具有天才藥劑師之稱的東雪的。我聽到這個名字。她失蹤時才二十四歲。她的先生是著名武器專家駱賓,是兵器科學研究院的院長。霍柔嘉的先生。駱千千的父親。”


    東雪是研究藥物的專家,所以,時卿知道她。


    “嗯。”


    陸雋辰點下了頭。


    “她……死了?而且是死後失蹤的?”


    時卿心頭莫名一疼——東雪的照片,她見過,是一個非常明亮的女生。


    “是。”


    “那駱先生是她丈夫……難道沒找過嗎?”


    “找過。找不著就放棄了。”


    時卿沉默了一下,可不是,既然找不著,另娶另育,那是一種本能。


    她聽說駱賓是個理科男,一生隻愛研究各種武器,女人都是次要的。哪怕後來他娶了霍柔嘉,也是以研究院為家,很少和太太同框。


    “是誰……害死了東雪?總統先生嗎?”


    她再問。


    陸雋辰卻說:“暫時不說。在沒有拿到確鑿證據前,所有的結論都不能對外說。你給我一點時間。”


    “好。那你還需要我做什麽嗎?”


    她輕輕地問。


    她知道,他這個決定,一定做的很艱難,到時可能會得罪權貴,甚至有可能會惹來大禍。


    “不管以後陸家發生什麽,你,時卿,我的老婆,必須無條件地站在我身邊,好不好?”他捧著她的臉,認真的請求著。


    她看著,想著,這偌大一個陸家,不會因為自己的一句話,最後被他敗光吧!


    可如果陸家真做了缺德的事,拆家,即是救家,不是嗎?


    “嗯,這輩子,我都會成為你堅強的後遁……如果哪一天,你沒錢了,我養你……我的工資挺多的,一直存著,應該能養活你。”


    她很認真地點下了頭。


    陸雋辰笑了,唇角高高揚起:


    活了這麽多年,這是第一次有人和他說:你沒錢了,我養你。


    “好,那我努力吃軟飯。”


    他將她抱得緊緊的,在她發頂不斷落下吻。


    她笑了笑,靠著他,沒有再細問他們家的事——他是個堅守信念的人,當他決定為無辜人發聲後,那他就一定做到底的。


    “明天,陪我去見見我媽吧……我想重新把你介紹給她認識一下。作為我的妻子。”


    至於下午,他還有點事要處理。


    “好。”


    以後,她會陪著他的,接受他生命裏的一切。


    “老婆。”


    他摸摸她的頭。


    “嗯?”


    “老婆。”


    “嗯?”


    “老婆。”


    “怎麽了?”


    她笑著抬頭,這人怎麽迴事?


    他親她,抱緊她:“不知道,就是想叫你。老婆,很高興遇上你。很高興娶了你。很高興你的想法和我一致。”


    在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舍棄富貴地位的。


    她的支持,極有可能導致陸家從此走出曆史舞台,但凡是虛榮的女人,貪圖富貴的女人,都不會支持拆家的。


    她支持。


    那就拆吧!


    不破不立。


    陸家需要擁有一個全新的未來。


    *


    午後。


    陸雋辰坐大書房內,哪也不去,他在等東峰和向陽——有一件事,他讓他們去辦了,現在應該有消息了。


    下午三點。


    向陽從外頭迴來,一臉興奮地直叫:“老大,你要辦的事情辦成了,那個小姑娘,終於找到了。”


    “在哪?”


    “就在萬鬆縣。”


    “好,我們立刻過去。我去和時卿說一下。”


    他當即跑去找時卿說:“老婆,雪姨的女兒,我找到了,現在就去把人接迴來,你在家乖乖帶孩子。我今晚上迴來可能會有點晚……”


    時卿和他抱了抱,叮囑他小心點。


    陸雋辰立刻帶著向陽出發了。


    *


    晚上八點,聖京。


    一處別墅。


    有一黑衣男子走進書房,向正在練毛筆字的主子迴稟:“先生,剛剛得到消息,陸雋辰跑去萬鬆縣了。”


    主子寫字的手頓了頓,淡淡問道:“他去那裏幹什麽?”


    “他找到了一個小姑娘,據說那小姑娘就是當年東雪小姐產下的女嬰。”黑衣男子迴答完,小心地望了一眼主子。


    筆,自主子手上落下,一記喃喃自語聲響起:“失蹤了這麽多年,還能找得到?這怎麽可能?”


    “據說,陸雋辰手上有東雪的頭發,他拿這頭發和失蹤女嬰作了nda配對,確定那孩子的確是東雪的女兒……”


    那擱在書案上剛剛寫成字,連同硯台,以及筆,全都被抹到了地方,主子的眼神赤紅赤紅的:“陸雋辰有她的頭發,這麽多年了,他竟一直瞞著……陸家果然沒一個是好東西。一個都不是。枉廢東雪給陸展濤治了那麽多年病,枉廢東雪和盛梅姐妹相稱那麽多年……”


    他一激動,就有點喘不過氣來。


    黑衣男子忙給取來藥物,讓他吸了幾口,待他情緒穩定了,才道:“先生,您平心靜氣,既然陸雋辰把女嬰找了迴來,也許他會公布東雪小姐的死因。害死東雪小姐的陸姓人,或者會被揭發出來。那您打算在三島投毒的計劃要不要行擱置起來?萬一感染了自己人就不好了。”


    “恩,那就先擱置。隻要陸雋辰真的肯大義滅親,隻要雪兒的孩子還健在,我可以為雪兒積點陰德……”


    主子坐在椅子上吩咐道:“傳令下去,不得我令,雪冠球狀病毒暫時別泄露出去。我不能傷害雪丫頭的孩子。”


    “是。”


    黑衣男子下去了。


    主子抓起手機,語氣很是興奮地打了一個電話出去:“喂,你聽說了嗎?雪兒的孩子可能還活著。”


    “假的。他在釣你。我想,他應該是猜到一些什麽了,可是他找不到人,所以,他想用那個根本不可能還活著的孩子來試探,看有誰會因為她而蠢蠢欲動。”


    電話裏有人用無比肯定的語氣判斷這是一個陷井:“毀陸計劃不能停。今晚上就投出去,趁他們陸家人都在島上,讓他們全軍覆滅。”


    “不行。我必須驗證那孩子的身份。絕對不能傷到她。”他不同意。


    “那隨你,多讓他們過幾天安穩日子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他們總是要去給東雪陪葬的。”


    那邊的聲音無比冷漠。


    *


    聖京。


    另一處別墅。


    “你說,陸雋辰找到東雪的孩子了,在萬鬆縣。”一個優雅的女人,在聽完這個消息後露出古怪的笑:“陸雋辰在玩什麽把戲?萬鬆縣哪來東雪的孩子?”


    這個聰明男人,這是設局想坑誰?


    難道最近把陸家搞得烏煙障氣的人,是他嗎?


    他是東雪的愛慕者。


    他與陸家本身就有仇,東雪出事後,仇上加仇,如此報複很瘋狂,但是他的人生被陸家毀了,所以,他這麽做,也說得過去。


    隻是,他身後應該還有人。


    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報複。


    否則,他在島上做下這麽大的案子,那幫警員怎麽可能查不出半點頭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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