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是在哪兒?”


    餘瑾兒緩緩睜開眼。


    目光所及,一片黑暗。


    毫無光亮。


    旋即,她伸出手,打量了一下自身。


    通體晶瑩,呈現出靈魂狀。


    當即,她便明白過來,這裏是她的識海,而自己的本體如今正在沉睡中。


    “在我昏迷時。


    我記得是師尊抱住了我,唉...


    又讓師尊為我擔心......”


    餘瑾兒眼中流露出自責。


    但她轉而又想到師尊此前的話,不由展露出幸福的笑容。


    師尊一直都在默默守護我。


    哼~


    口是心非的師尊!


    到頭來,還是跟來了呀。


    思緒至此,餘瑾兒開始觀察自己的識海,嘴中自語:“師尊現在一定很擔心我,我得趕快醒來才是。”


    話落。


    一點微光亮起,如星火般渺小。


    而後於識海迅速擴散開來,在餘瑾兒眼前映照出一個模糊的場景。


    ……


    昏暗的天際。


    殘陽如血。


    屍橫遍野。


    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腥氣。


    一個年幼的少女倒在血泊中,灰色的眸中滿是迷惘,奄奄一息。


    嗒嗒嗒。


    腳步聲響起。


    她以為敵人臨近,來取她的性命。


    絕望中,少女咬牙,試圖以涓埃之力,發起反抗。


    當她抬起頭之時。


    “你想活下去嗎?”


    她看見的卻是一個身著黑袍的男子,以及他那靜如古潭的雙眸。


    少女喉頭發緊,半晌才艱難地吐出兩個字:“我......想。”


    男子收起佩劍,伸手將少女抱起,“從此,你隻有一個身份,我的劍侍。”


    “可有名字?”


    “冰...梔。”


    ……


    看完眼前的片段。


    餘瑾兒瞬間便明白了過來。


    自己正在融合前世靈魂,而此刻看到的記憶,便是前世所經曆的一切。


    那個少女便是前世的自己。


    那一對灰色的眸子,與她如出一轍。


    而那個身著黑袍的男子,便是自己現如今的師尊——蘇羽!


    除了二人的氣質、神態有所區別外,長相可謂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原來我與師尊前世便有這般淵源,難怪我初見師尊,便感覺自己可以放心交給他……”


    餘瑾兒喃喃之餘。


    ……


    場景再度變化。


    少女被男子帶迴了近乎與世隔絕,人人心向劍道的劍宗。


    男子為她療傷。


    為她準備衣裳。


    為她洗髓伐骨。


    教她練劍。


    領她踏上了修煉之路。


    少女發現男子對任何人都十分冷漠。


    除了......


    一天天過去。


    少女終於得知了男子的身份——劍宗宗主,並且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宗主。


    以及他的名字——蘇羽。


    他的道號——滄溟。


    竹林之中。


    微風輕拂。


    竹葉如劍吟般錚錚輕響。


    蘇羽輕揮長劍,劍光一閃,在空中留下流暢的痕跡。


    一劍又一劍。


    劍意漫天。


    劍道基礎技被施展得淋漓盡致。


    “劍在心,手在意。”


    蘇羽收劍而立,將目光投向一側滿頭大汗的少女,“現在,你來。”


    “是,主人。”


    少女一手持木劍,腦中拚命地迴想著蘇羽剛才的動作,嚐試模仿。


    卻因動作不得要領,而跌落在地。


    “對,對不起!”


    少女因自己的愚笨而羞愧,她擔心自己受到男子的責罵。


    她是劍侍,卻連劍都握不好。


    她害怕......男子將她掃地出門。


    她不想再過那種居無定所,整日靠討要為生的日子。


    於是,她迅速站了起來,撿起地上的木劍,再一次進行粗劣的模仿。


    揮劍一遍又一遍。


    摔倒一次又一次。


    蘇羽立於原地,無聲地看著少女。


    隻有他知道。


    這少女潛藏的天資有何等驚人!


    傳說中的天忮之體!


    隻是少女幼時的流離失所,令她現在感到不知所措。


    天資也被深深埋藏,隻餘擔憂。


    正因如此。


    蘇羽的雙目,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疼惜,卻始終沒有去牽扶少女。


    也不曾開口安慰。


    性格如此,已難以改變。


    ……


    “原來師尊前世也叫蘇羽麽……”


    餘瑾兒內心喃喃。


    此外,她還感覺師尊前世的性格特別孤僻,對誰都是一副死魚臉。


    除了....


    這時,場景第三次變化。


    ……


    夜,月明星稀。


    劍宗。


    書房內,燭光搖曳。


    映照著古老的竹簡與厚重的劍冊。


    蘇羽著一襲黑袍,端坐在桌旁,緩緩鋪開紙張,執筆輕輕地在紙上寫下“冰梔”二字。


    筆鋒如風般流暢。


    散發出一股淩厲的劍意。


    蘇羽寫完,側目看向一旁身著白裙的少女,“這是‘冰梔’,你的名字。”


    “吾等劍修,所寫之字,當展露出自己的心境。心有意,便是劍意。”


    “你來試一下。”


    聲音平靜如水,聽不出絲毫情感。


    少女聽著男子的話,心中一動。


    她拿起筆,消瘦的手微微顫抖,嚐試著寫下同樣的字,效果卻是鬼畫桃符,歪曲扭八,令人不明所以。


    這一瞬,羞赧爬上了少女的臉。


    “主...主人。”


    “冰,冰兒從沒寫過字。”


    “我好笨...”


    少女低下了頭,不敢去直視男子。


    聞言,蘇羽掃了一眼少女那歪歪曲曲的字跡,平靜的目光罕見露出一絲溫柔,“不錯,有筆走龍蛇之姿。”


    “不過……現在還是蛇的階段。”


    “冰兒居然有寫字的天賦!”


    聽完,少女似是很高興,她有些興奮地抬起頭,衝著蘇羽嘿嘿一笑。


    但她突然想到哪裏不對,這才反應過來,臉頰灑滿了晚霞,嬌嗔一聲:


    “主人,你取笑冰兒!”


    ……


    不待餘瑾兒反應。


    場景又一次變化。


    這一次仍是黑夜,電閃雷鳴將天空撕裂,風雨交加。


    雨水大珠小珠地落下,不停敲打著窗欞,發出急促的聲音。


    “別...別趕我走。”


    “雨停後,我...我就離開,求你......”


    少女縮在自己房間的一角,身子蜷縮成一團,雙手抱膝,眼中滿是恐懼。


    整個人止不住的顫抖。


    咯吱...


    房門被推開。


    “不,不要!”


    “不要打我,我...我這就離開!”


    少女被嚇得驚叫,小聲抽泣起來。


    蘇羽無聲地走了過來,將自己的衣服披在少女的身上。


    珠光搖晃。


    隱約映出蘇羽冷峭的麵龐。


    他的目光依舊如一汪平靜的湖水,他向少女緩緩伸出手,卻又突然收迴。


    這般來迴,蘇羽進行了數十次。


    最終,他似是想到了什麽,終是輕歎一聲,將少女攬入自己的懷中。


    “別怕,我是你的主人。”


    “我不會趕冰兒走,你的字還未學會,劍也尚未入門,需要主人傳授。”


    “……”


    這是蘇羽平生以來,第一次對人輕聲細語。


    平緩低語傳進少女的耳中。


    她就這樣在蘇羽溫暖的懷抱中,緩緩進入了夢鄉。


    在夢裏,少女夢見自己不再叫蘇羽為主人,也不再是蘇羽的劍侍。


    而是......


    待得清晨,少女從夢中醒來。


    她輕撫著身上的黑袍,俏臉微微泛紅,眼中露出一絲興奮。


    她很快來到書房。


    鋪紙。


    執筆。


    蘸墨。


    這一次,她的手不再顫抖。


    一筆一劃,一撇一捺。


    冰梔。


    “成了!”


    少女開心地叫出了聲。


    她會寫字了!


    形體平平無奇,卻透著一股溫暖的意。


    是她的心意。


    亦是劍意。


    獨屬於她一個人的劍意。


    也可以說是......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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