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兒的霧氣漸漸的散去些,錯落有致的房屋上鋪著的琉璃瓦,泛著水色順著光閃出奇異的光芒,景色朦朦朧朧的,沈全懿緊緊的靠在李乾身側,她看著那些人,如同牲畜一樣被牽著脖子拖走。


    壺觴被張德生提了過來,到了李乾跟前兒規矩的跪著,黃太監幾句話交代清楚了方才秦氏的所作所為,自己也跪下請罪。


    李乾皺了皺眉,一擺手,隻道:“行了,你看著處置吧。”


    沈全懿斂下眸子裏的暗色,忽然歎了口氣。


    聲兒不大,卻是足夠讓李乾聽見,李乾迴頭就伸手探了探沈全懿雪白的小臉兒,試著一片冰涼,心裏頭就擔心起來:“是爺考慮不周,把你帶出來,可別涼了。”


    “哪有,妾很高興呢,想著讓爺把冰雕移到妾的院兒裏呢。”沈全懿嘟囔著嘴,嬌俏的語調,衝著李乾撒嬌。


    李乾笑著握了握沈全懿的手:“既然高興那你說說方才為何要歎氣啊。”


    沈全懿臉上故有憐惜之色:“哦,隻是瞧著這小太監可憐罷了,倒是讓妾想起一些往事兒來。”


    說著,她忽然直起身,又衝著李乾鄭重的福了福身,語氣認真:“說來,妾倒是想求求爺。”


    李乾的饒有興趣的挑了挑眉毛,沈全懿至今還沒求過他什麽,“你說說。”


    “是這幾日有一嬤嬤,在身伺候妾,為人憨厚老實,妾看著覺著如同家中祖母一樣,心裏有愛惜。想著鬥膽求爺讓妾能帶迴府去。”


    沈全懿小聲兒說著,臉上露出小女孩兒的不安和祈求的神色來,李乾的眼睛裏都倒影著沈全懿的影兒,抬手將人拉起來:“不過一個奴才,你願意就留著,這算什麽大事兒。”


    說著,他一頓,轉頭看著地上跪著的壺觴,“瞧著這也是個老實的,你門兒裏人少,你既然看他可憐,就跟著一塊到你那兒伺候吧。”


    話落,沈全懿撇了撇嘴:“妾又不是收容所,怎麽都往妾這送。”


    李乾怔了一怔,不覺一笑,點了點沈全懿的額頭,正要說話呢,就瞧著前頭門兒上一下子燈火通明,兩側的廊邊兒也是點了好些燈來,明亮如白晝。


    “爺忙去吧。”沈全懿貼心的替李乾掖了掖隨風掀起的衣襟,聲調溫軟。


    李乾安撫的拍了拍沈全懿的,隨身而去,張德生也忙著跟上去。


    黃太監小心翼翼的在沈全懿跟前兒侯著:“給姑娘將兩個冰雕送過去。”


    沈全懿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攏了攏大氅,身後的秋月馬上過來送上溫熱的手爐來,她不願再在這冰天雪地多待著,便隨口甚有些不耐煩,指寫地上的壺觴:“還不跟過來。”


    黃太監最先反應過來,他低頭踢了一腳壺觴,嘴裏輕罵著:“不識眼色,還不快去。”


    壺觴顫顫巍巍起身,慢悠悠的跟上沈全懿。


    黃太監在後頭看著遠去的一行人,不忍“嘖嘖”兩聲兒,心裏暗自腹誹這個壺觴倒是夠走運,張氏出事兒他沒受牽連,秦氏迫害他反被主子處置了。


    他自己還跟了新主子,最重要的是能跟著進東宮去。


    真是人各有命啊。


    沈全懿冷眼看著遠遠的跟在她身後的壺觴,輕嗤一聲兒,故意的加快了腳步,驚的秋月直看著沈全懿腳下,生怕人再摔著了。


    進了院落劉氏已經快步迎了上來,看著沈全懿一張薄紙一般的小臉兒凍得緋紅,忙又送上炙熱的手爐接過沈全懿懷裏那個已經失溫的手爐,又跑去吩咐小廚房兒煮薑湯來。


    秋月扶著沈全懿進了內室,一進來就踢了一雙鞋子,隻著襪子踩在繡製的紅絨的地毯上。


    秋月匆忙出去打熱水去,一撩堂上厚厚的簾子,正好對上壺觴慘白的一張臉,將她嚇的厲害,連著退了幾步,看清了,拍著胸口微歎氣。


    感情這容貌神如仙,也會嚇得人半死。


    不覺迴頭瞟了一眼內室的沈全懿,見其不知道何時抓了地上紅木桌上,小竹籃裏放著的一本兒雜記,正閑閑的靠在一旁,專注的看著。


    壺觴扯著嘴角一笑,側過身子,給秋月讓路。


    瞧著真可憐,秋月搖了搖頭,隻隨身而去。


    不知道站了多久,壺觴人是昏昏欲睡,忽聽的一聲兒喝利:“要給我做門神兒嗎?還不進來”


    小心的放慢了腳步,壺觴不敢抬頭,見了正麵兒的屏風,他就跪下了。


    沈全懿慢悠悠的轉身出來,“何必來求我,我看你有本事的很,用不著我幫你。”


    “無主子,奴才活不到今日。”壺觴隻是閉了閉眼睛,垂著腦袋,就感受著汩汩熱血從鼻間流下來,卻不製止,看著豔紅色的血落在光潔明亮的漆木地板上,形成一個又一個血圈兒。


    接著那股熟悉的香味再次飄入她的鼻腔,心裏頭那些翻滾的情緒就都平緩下來了,漸漸歸於平靜。


    沈全懿故意道:“你這等勢利的閹奴,我真怕用不起,心眼兒那麽多,說不定哪日我便被你算計進去了。”


    聞言,壺觴還是笑眯眯的,就好像受傷的不是他似的,沈全懿無言的抿了抿唇角,好看的杏眼裏有幾分無奈,她拿了帕子沾了一些涼水,便直接摔在了壺觴的臉上。


    那人別涼的一哆嗦,忙拿下手裏的帕子,敷在還流血的鼻子上,漸漸的止住了血。


    沈全懿淡淡看著其的動作,隨手抓起桌上的小手爐,揭開蓋子,將裏頭的燒盡的碳灰倒了出來,冷聲道:“你到底是何意?是故意惹怒秦氏對你動手的吧。”


    壺觴乖乖點頭,不說話,就是眼巴巴地看著沈全懿。


    沈全懿就當看不見,起身猛的將門兒推開,卻不料去而久久不歸的秋月原來一直在門兒上侯著偷聽,差點就撲倒了,看見出來的是沈全懿她訕訕的一笑。


    悄咪咪的往裏頭看,就見壺觴無精打采的耷拉著頭,人還在地上跪著。


    沈全懿優雅翻了一個白眼兒,隨身坐了迴去爐邊,搓了搓凍得有些發紅的手指,隨聲囑咐著:“迴去收拾一番,明日要早些出發的。”


    壺觴猛的抬頭,眼眸都是亮晶晶的,就像是一下就活過來了,衝著沈全懿磕了幾個頭。


    沈全懿抿了抿嘴,心道這個人磕頭磕慣了,這樣磕下去,真不怕啥氣候就磕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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