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簾從外頭被人挑起,秋月匆忙跑了進來,跺了跺黏在腳上的雪,一抬頭就見劉氏坐在地上,滿臉呆滯。


    “嬤嬤怎麽這般?”


    秋月幾步過去,忙將人拉了起來,一眼就瞧見劉氏濕了的衣襟,眉毛一皺就要開口,卻被沈全懿截住話口:“天寒地凍的,快將爐火撥旺些。”


    秋月應了一聲兒,俯身忙拾了碳扔進爐子裏,又抬頭一看劉氏一張確實異常的緋紅,就想必是凍的了,她嘴裏又喃喃著:“嬤嬤快到這裏來,好暖和暖和。”


    劉氏幹笑了笑,看著對麵兒沈全懿銳利的眸色,她攥了攥手,拿著帕子輕拭著鼻子。


    “秋月拿上次剩著的冷酒來。”


    秋月不滿的撇嘴,心想著一邊兒吃藥,一麵兒又不戒酒,藥真是白吃了,若是大夫知道,隻怕是要氣暈過去,想著她就杵在原地不動。


    沈全懿笑眯眯的過去,一隻手就掐住秋月的鼻子,一下有些喘不過來氣了,秋月大唿,惹得沈全懿笑出聲兒來:“真是個笨丫頭,悄悄捏住鼻子,就差點把你憋死了。”


    秋月氣的耷拉下臉,可又拿沈全懿沒辦法,隻好取了上迴剩的酒,不情願的遞給沈全懿,心裏又不禁想勸:“姨娘少吃一些吧,冬日裏吃冷酒,傷身!”


    沈全懿連聲兒應著,手裏的動作不停,酒落入嗓子,一時辛辣刺激著,她緩緩吐出一口氣來,又抬頭看著外頭白茫茫的一片,忽的有些心煩。


    便猛的一口氣將瓶兒裏的酒一飲而盡。


    這樣豪爽的動作,可嚇得秋月魂兒都要飛走了,忙上去奪,待搶過來,輕輕一搖,遲了,真是一點兒不剩。


    沈全懿撫著發昏的腦袋,一時情緒波動的厲害,想著不日迴府裏,顧檀還要給她出什麽樣兒的花兒來。


    她抬手用手背貼在自己的臉上,一片滾燙,吃的猛了,她有些醉了,迷迷糊糊的被秋月扶上了塌。


    被錦被裹著,就覺著身上的熱的厲害,秋月拿她沒辦法,出去又端了熱水進來,和劉氏兩人跪在塌邊給沈全懿擦了擦身子,換上寢衣,才將人哄睡著。


    仍不放心,秋月跑出去小廚房兒讓人煮了醒酒湯,想著醒來再吃吧。


    和劉氏挨在一塊坐著,秋月臉上有些哀色,低頭踢了兩下腳邊兒的碎碳,又將腳往前伸了伸貼近爐子,她的鞋上有雪水,想著慢慢烤幹。


    “我…隻是想嬤嬤這麽好,日後不知何時能再相見。”秋月甕聲說著,語氣裏滿是不舍。


    劉氏的心一下就被揪起來了,眼底不禁帶上愧疚,拉住秋月冰涼的小手,染了她體溫,她輕輕的搓著,可沒有接秋月的話。


    幾日的歡喜和笑聲似乎都隨著時間滅去,隻剩下沉甸甸的沉澱肅穆壓抑在人心頭上,讓人喘不過氣來。


    兩人無言相對,秋月的眼裏蓄了淚水,張嘴要說話,可聽的窗下一陣兒腳步聲兒,隔著外頭的紗窗瞧得出幾番人影兒來。


    忙收斂麵容,整了整衣襟。


    等到李乾進了屋,秋月等人已經跪下了,不在意的擺擺手,轉身兒進了內室,瞧著塌上拱起來那個人型兒,他放輕了腳步。


    卻等一靠近,塌上的人就起身了,反將他嚇了一跳。


    沈全懿跪在在塌上,用錦被裹著,身上的寢衣寬袍鬆鬆垮垮,李乾看的眼熱,正要過去,又想起自己剛從外頭出來了,身上帶著冷氣,怕將人再惹了病出來。


    “換身兒衣裳,穿的厚一些,領著你出去瞧瞧好玩兒的東西。”


    秋月捧著衣物匆忙進來,將沈全懿左一層兒右一層兒的裹的緊緊的,最後披上了厚厚的大氅遮風。


    沈全懿失笑,下了塌摟著李乾的胳膊,撒嬌:“爺,你瞧瞧,妾都快被裹成粽子了,這都邁不開腿了。”


    “你這小身板兒,再裹幾層也是該的。”對於沈全懿幾次生病,李乾都心有餘悸,他刮了刮沈全懿微翹的鼻尖。


    看著沈全懿緊跟著李乾往外頭去,秋月攏了攏衣裳小心的跟在身後,一行人上了廊上隻瞧著方向,就知道這是往正院兒去了。


    沈全懿小步子跟不上李乾,加上地上濕濕滑滑的,差點就一個踉蹌摔倒。


    還將李乾一驚,忙一把將人勾住,一手攬住沈全懿的腰,扶著慢慢的走。


    穿過遊廊,過了花門兒,就看見正院兒地上擺著兩個冰雕,再走近瞧著,那冰雕足有她們人那麽高,模樣活靈活現的,分明就是沈全懿和李乾兩人。


    在陽光的照耀下,閃著淡淡的光。


    “早就讓人做了,昨個兒完工,還怕不好運過來,終於是讓你瞧見了,能博你一笑,倒是不枉費爺心思了。”李乾緊緊的攥著沈全懿的手,帶著笑意的聲音融化在沈全懿的心頭。


    沈全懿眸子亮亮的,圍著兩個冰雕轉了一圈兒又一圈兒,這冰雕做的可真是精巧,就連眉宇之間的神韻都刻畫出來了。


    這樣費時費力的做出來,還得完好無損的再運進來,呈到她的麵前,可見李乾對她之用心。


    心下實在感動,沈全懿轉頭,看著李乾滿臉的寵溺,她就撲進他的懷裏,隻是不等她說話。


    忽的耳邊有尖厲的聲音傳來,驚擾了這裏的寧靜和祥和,惹得眾人不禁都側目看過去。


    原來在廊下一處背風的地方,三四個人擁著一個老婦,有一人被圍在中間。


    夜風吹拂著沈全懿的鬆下來落在肩的頭發,冷意滲進了她的心裏。


    遠處的壺觴就像是心有感應,忽然迴頭,看著那個他熟悉不過又渴望至極的人,她隨身立於那個俊郎的男人身側,隻淡淡的站著,臉上掛著令他害怕的冷漠。


    明明是近在咫尺的距離,可卻像是遙遠的他永遠探不著。


    那老婦看著平日生活的也不錯,臉上的吊著的肥肉,隨著她的動作表情,不停的搖晃著,她眼底帶著,雙手留著的長長的指甲狠狠的陷在壺觴的肩頭上。


    嘴裏不知道再嗬斥著什麽,表情變得極其猙獰。


    對麵兒的壺觴沒有一絲反抗,順從的便一下子跪在地上,“砰”的一聲兒,聽著都覺著那膝蓋要廢了。


    看不清楚什麽東西,像是一個墜子被扔在地上,壺觴隻手忙腳亂去護地上的墜子。


    而老婦卻似看笑話兒的,故意抬腳踩在壺觴纖細的手指上,還不算完,她故意用力的擰了擰腳,壺觴的手就見了血。


    沈全懿微怔,不覺就握緊了和李乾交錯在一起的手指,李乾迴神兒看了一眼沈全懿發白的臉色,以為是被這樣血腥的場麵嚇著了。


    安撫似的,拍了拍沈全懿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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