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桉有些臉盲,尤其是對男人,但他很善於從身型認人,尤其是對女人。


    之所以從一個側影認出徐婉瑩的前男友,實在是那天婚車上的尷尬一幕讓他印象太深。


    當時這個叫徐亮的爺們被新娘子和閨蜜兩個女人壓製拿捏的表情,夏桉相信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忘,因他真想不出男人一輩子,還有什麽場麵是比那還卡臉的了。


    婚禮無論對男人女人來說都是人生中相當重要的一天,能到場的肯定是相對要好的親朋,結果徐亮先生從親朋那裏借到五千,從前女友那裏湊滿兩萬…嘖,夏桉不敢想象,這一幕若是發生在自己身上,可能總要有一方血濺當場。


    現在這個男人坐在這裏一個人喝悶酒,不難想象其心理——憶苦思甜,人不如故。


    勾了勾嘴角,夏桉收迴目光。


    齊不揚似乎想通了夏桉那句“你當她是為了你?”的意思,一時有些苦澀,很悲壯地拿起酒瓶子,無聲對夏桉敬了一下,又吹一瓶。


    夏桉無語,但這口酒還是喝了。


    “還去麽?去的話能過陣子我再給你辦張卡?”


    他本是嘲諷一句,說實話,他心裏對寢室這三個朋友有著本能的親近,無原則問題,能偏幫的地方他不會小氣。


    但他更深知重恩養仇的道理,萬事有度。


    除卻陸非,他不打算幹涉齊不揚和路遙過多的私事。


    至於錢,在青春裏買快樂,真無傷大雅。


    哪知…


    “真的?”


    齊不揚眼睛一亮,不待三個男生一起發火,神色又黯淡下去,“算了,養一養,待我忘了鶯鶯,再去其他洗浴踩踩盤子。”


    夏、路、陸:“……”


    夏桉氣笑了:“真是隻有起錯的名,沒有起錯的外號,你這個“浴皇大帝”真夠稱職的。”


    齊不揚毫不羞臊地拍拍胸脯。


    這篇算過去了,男人間就是這樣,記心裏,不掛嘴上。


    反過來,大家才迴過味開始問白楠的身份。


    齊不揚衝夏桉擠眉弄眼:“不是,老夏你換口味了?”


    連陸非都難掩好奇。


    路遙撕了一條魷魚絲,蘸著秘製辣醬塞嘴裏:“我猜,是你手下?”


    夏桉對路遙點點頭:“我在外麵剛弄了個小公司不是麽,她是人事。”


    齊不揚嘖嘖道:“看著跟徐導差不多,都是娃娃臉,這麽小,能懂人事?”說著挑挑眉毛,淫蕩極了。


    夏桉終一個生豆彈齊不揚懷裏,“應屆畢業生,比咱們大不了幾歲。”不想讓他們繼續發騷,他主動補充:“我那就是小作坊,創業起步階段,心齊和幹勁比能力和經驗重要。”


    齊不揚本想再調侃,聽到後一句,主動閉上嘴,和路遙對視一眼,感歎道:“我相信全校能說出這句話的也沒幾個人。”


    路遙喝了一口酒:“這可是老夏自己總結的話,跟別人說不說有啥關係。”


    關係再近,他們也不得不承認,夏桉遙遙領先太多了。


    夏桉翻翻白眼兒:“道理都寫在書本上,誰能用好誰牛逼。”


    陸非說:“對。”


    白楠迴來了,齊不揚很是敬了人家幾杯酒。


    白楠第一次參與夏老板的吃請,無關環境、無關價格,關鍵是這三位是老板的寢室同學。


    好吧,老板是個大一新生,她在拿著老板的個人信息南下辦執照時就知道了——妖孽!


    關鍵關鍵,第一次走進老板的日常,竟然是…提他去局子裏撈同學,pc被抓…


    白楠也剛剛走出校門幾個月,好家夥,現在大學生都這樣了?


    她能想,不能表現出來,乖巧地和齊不揚喝了酒,她覺得不能顯得太生分,有礙和諧氛圍,便絞盡腦汁想出了一個絕妙的話題。


    她笑吟吟看向路遙:“你和你們導員是親戚麽?怎麽把她的身份證號背得那麽熟?”


    路遙一口魷魚絲卡進嗓子眼,酒氣一下上了臉。


    饒是夏桉和陸非在聊別的,聽到後也同時收聲,大笑不止。


    ……


    白楠還要迴公司,留下車鑰匙打車先走了。


    其他人也都沒多坐,夏桉走到門口時迴望一眼,辣個男人依舊坐在原位喝悶酒,背影落寞。


    ——


    隔天一早,又下雪了。


    濱海是這樣的,春天長,秋天短,冬天風大雪多,但雪落地存不住,像上天把每一片都不同的美麗冰晶藏在手心,讓世人看一眼就合上。


    夏桉和金頭發維納斯聊了半宿郵件,睡不多時就睡不著了。


    錢馬上就到賬了,他很興奮。


    夏桉起床時,其他人都沒醒,包括陸非。兩個月的大學生活,已經讓那個習慣於早起的鄉下漢子墮落至斯。


    答應了樂檸晨跑一周,就…試試。


    夏桉穿上內裏加絨的運動服就下了樓。


    初冬的清晨霧蒙蒙,雪掛在尚未落盡的葉子上,像在漿裏滾過似的。


    濱海大學周邊有幾個小漁村的迴遷樓,來學校晨練的居民比學生多。


    夏桉沿著甬道跑到操場,遇見不少早起打飯的男男女女。


    男生拎著包子、豆漿、茶葉蛋和小菜,走去女寢樓下投喂。


    女生相對簡單些,一大袋包子,走去男寢樓下等著。


    他們凍得畏畏縮縮,可眼睛裏飽含幸福。


    一袋包子就可以維係的純質愛情,隻在校園裏發生著,像雪一樣美麗又短暫,但一代又一代,經久不絕。


    操場的跑道上也落著一層白霜,夏桉一邊均勻邁著步子,一邊在心裏暢想下周和小樂檸的酒店之約。


    他不是同齡的大部分初哥,從沒把樂檸和左柚這種姑娘當作女神,他深深知道“知好色,則慕少艾”的意義,不單男生,女生也對那些禁忌向往的很。


    樂檸對別人倒是冷冷的,但對夏桉袒露心跡多少年了?什麽事情都不會再去藏著掖著。


    這輩子還好,原世倆人的第一次,用水到渠成形容都不夠,完事兒後,樂檸隻說了一句:“你再不要我,我就快絕經了。”


    現在想來,夏桉仍不禁笑出聲。


    “跑步還溜號?你不怕摔了呀?”


    身邊傳來一句,夏桉嚇了一跳,側頭看去,竟也是一身運動裝的徐婉瑩,戴著個毛茸茸的卡通耳包,毛線手套是橘黃色的,嘴裏不斷噴吐哈氣。


    “早。”


    “是夠早的,還沒見大一新生有晨跑的呢。你給樂檸送早飯去了吧?”


    徐婉瑩臉上露出戳破真相的俏皮笑容。


    夏桉點點頭:“對。你吃了麽?”


    “在宿舍下麵條了。你能跑幾圈?”


    “我打算跑三圈。”


    標準跑道,三圈一千二百米。


    徐婉瑩“嘁”一聲:“你當是運動會啊?晨跑要三公裏五公裏才對身體最好。”


    夏桉也不想直言自己第一天跑,誰還不要點麵子了,他說:“快三圈,慢三圈,再競走三圈。剛才路過的老爺爺說正經要這麽練。”


    徐婉瑩兩條蠶眉擰了擰:“有這說法?”


    “有的,跟九淺一深差不多,都是民間經驗。”


    他下意識口,本以為徐婉瑩那麽深情的男朋友都處過,沒道理聽不懂,肯定會生氣,結果她隻嘀咕一句:“沒聽過…”


    兩人並肩慢跑,有一句沒一句閑聊,徐婉瑩提起了今天下午的班會。


    “你真的不想當班長嗎?”


    今天下午後兩節課要正式選班委,徐婉瑩還是希望夏桉能做班長,至少…比現在那個對她心懷叵測的強。


    她雖不算太懂,但總知道管理不好自己情緒的人,不能當官。


    “不想。”夏桉見徐婉瑩還要勸,便笑著直言:“我在外麵鼓搗了個小公司,你也知道的,我不常在學校,當班長做不了什麽。”


    徐婉瑩扁扁嘴,沒再說。


    當班長,進學生會,說白了還是一些混聲望的初級手段,進而入黨,考公,在211院校就讀過的學生幹部,對走仕途,有那麽…一丟丟丟丟好處吧。


    說到底,還是為了謀份工作。


    這對夏桉不算什麽。


    徐婉瑩不想強人所難,夏桉一眼看透她的心思,笑道:“徐老師,不管那些亂七八糟的,至少我知道同學們私下都誇你人美心善,對你評價很高,你不用擔心,大家都不是需要管教的初中高中生了。”


    大學,是另一個概念,徐婉瑩是過來人,何嚐不明白,隻道:“我念書時就是個小透明,實在不太懂這些。夏桉,大家說我是好老師麽?”


    跑道邊的單杠處圍著不少老頭老太太,一個大爺引體向上做個不停,一陣叫好,兩人都被吸引了注意。


    路過後,夏桉笑著說:“社群就是這樣,無分老幼男女,有拔尖的,有叫好的,有旁觀的,你讓他們自行發展,打架了攔著,犯錯了批評,偶爾搞搞集體活動,增加一下凝聚力,這就夠了。


    “換句話說,不是你讓大家不犯錯就不犯錯的。與其說選個班長,不如說你就是班長,找個代理人罷了。


    “最後,你是好老師,我敢肯定。”


    兩世熟人,他沒有說謊。


    當然,兩世熟人,昨晚遇見對方前任的事,他也沒有說。本打算問問徐婉瑩最近有沒有被“騷擾”,想了想也壓下了。


    夏桉雖不經常運動,但年紀在這,到底是跑了九圈,隻微微出了一層汗。


    徐婉瑩先他來的,一共跑了十三圈,他坐在椅子上葛優癱,徐婉瑩還有精神頭壓腿。


    個子不高,但比例很好,腿不算纖細,可很直。


    見夏桉看著自己,徐婉瑩笑著說:“我從小就是體育健將,明年運動會時,你看著吧,你們藝術生都不行,到時候還得我在教師組拿成績。”


    夏桉笑了笑:“短跑?”


    徐婉瑩:“短跑長跑都行。”


    夏桉:“怪不得。”腿不夠細。


    徐婉瑩這次反應很快,瞪他一眼,夏桉說:“一會你到我樓下等下,我把東西還你。”


    兩人一起往宿舍樓走,路過食堂時,徐婉瑩陪他給寢室幾人買了兩大袋小籠包。


    在宿舍樓下等了幾分鍾,夏桉把教職工工牌和教師資格證還給她,並由衷替齊不揚說了聲:“謝謝。”


    上午第三堂課間,徐婉瑩給夏桉打來電話,說幫他問的校園院線的事情有迴複了。


    很難,很複雜。


    校園院線很早就有人想做了,但手續難批,還不是一般的難。


    這不是從底層發起的事情,別看高校校門半開放,但商業進校園還是有很強的壁壘的。


    想做二級校園院線,需要從教育部、團中央和廣電總局三方拿手續。


    還不是現成的手續。


    因為以前沒有這玩意,很可能需要從頭開始規劃、申報,最後以紅頭文件的政令作下達。


    說白了,這算是很大的一塊空白市場,雖然二級院線的規定是校園、部隊、消防、醫院等封閉場所,但沒人真正在校園做過。


    全國三千所高校,七千個校區,沒幾個人玩得起。


    夏桉聽後也有點麻,以他現在的能力,異想天開無異。


    但,徐婉瑩傳達的校方意見是,可以簡化一些手續。


    “院長的意思是,你如果想做,可以把影院裝修出來,學校可以配合你辦理相關的消防手續和執照,我不大懂哦,院長說的是什麽個體影院,好像是放不了同步影片什麽的…”


    說到最後,徐婉瑩口氣弱弱的。


    夏桉更是好頓無語,學校這是一點都拿自己當外人了,自己出錢,白送他們一影院…換誰誰不配合?


    放不了同步片,他咋掙錢?


    “行吧,我大概知道了,謝謝老師幫忙。”


    掛斷電話,夏桉靠在教室門外的窗邊發呆,琢磨事情。


    教室裏外笑鬧不絕,一派青春景象,可夏桉知道,自己真的不該再把過多的精力放在校園裏了。


    唐琬那邊很快要上市,果便利是要覆蓋省內全部商超,進而鋪向全國的,需要的不僅僅是人力財力。


    給小柚子鋪路的影視公司尚隻是個沒孵化的蛋,柚子酒店更是借錢開的頭。


    林佳佳的公募基金也還是個概念,要知道,08就快到了。


    時不我待。


    夏桉深知自己現在真正缺少的不單單是戰友,還有糧草,別看三千八百萬美金聽起來很多,可真扔到以上任何一件事兒裏,都僅僅是個小水。


    窗外低矮的李子樹上,落下一片褐黃的枯葉。


    李笑如從走廊盡頭拎著幾瓶飲料走過來,遞給夏桉一瓶,走進了教室。


    夏桉覺得是時候把自己的路再往前鋪一鋪了。


    翻動隻有二十幾個人的電話簿,家人、愛人、同學,唯獨算一個新資源的人,叫劉嘯,發改委那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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