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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個多鍾頭之後,我們來到了東部的一個工業區,我朝窗外看去,被嚇得一哆嗦,天空上出現了密麻麻的建築,有矮墩墩的冷卻塔,瘦高的煙囪,圓柱形的儲罐,圓球形的貯倉,還有掛著“化工危險”標誌的高壓容器它們都是朝下的,就是說,天空上倒懸著一座工廠——我怎麽都想不到,在這種危機的形勢下,我居然在404看到了海市蜃樓!


    我立刻喊起來:“海市蜃樓!”


    乾叔隻是朝外瞄了一眼,並沒有多麽驚訝。


    我說:“你們看不到嗎?”


    小趙在我背後喝了聲:“別叫了。”


    我迴頭對他說:“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景觀哎!”


    他粗魯地推了推我的腦袋:“轉過去。”


    我又朝外看了看,天上的景象已經消失了,隻剩下了地麵上的廠房和很多巨大的油罐,罐體泛著銀灰色的光。


    乾叔很輕鬆地吟誦起來:“我想那縹緲的空中,定然有美麗的街市。街市上陳列的一些物品,定然是世上沒有的珍奇”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應該是初中的課文《天上的街市》,作者郭沫若。


    我很奇怪,難道他們經常見到這種現象嗎?


    前麵的路有塌陷,車子停下來,我們換成了步行。


    二子和小趙輕輕扶著我的胳膊,就像嫌疑犯指認現場,張本利緊緊跟在我的身後,繼續觀察我的後脖頸,乾叔走在最後麵。


    我忍不住又朝天上看了看,再沒有出現海市蜃樓。


    路旁出現了一座很不符合404風格的建築,它沒有頂部,隻有很多高大的白色石柱,就跟迷宮一樣,石柱之間是玻璃牆,有的完好無損,有的裂紋密布,有的碎了一地。整個建築看起來有點像阿波羅神殿,典型的古希臘風格。


    乾叔走上來看了看我,說:“感興趣?那就一起進去看看吧,反正每個角落我們都要去探探。”


    那三個打手剛要跟上來,乾叔卻擺擺手製止了他們:“你們留在外麵就好了。”


    雖然我不知道乾叔在打什麽算盤,但我每個細胞都雀躍起來,它們在對我說——機會!機會!這是個逃跑的機會!


    走進建築之後,我停下來問乾叔:“這裏是幹什麽用的?”


    乾叔朝前揚了揚下巴,我這才意識到我不是來觀光的,他要觀察我的脖子,於是趕緊朝前邁步了。


    乾叔在我背後說道:“我還真不知道,我來的時候它就存在了。當年,這些玻璃都是完整的,完全辨別不出哪裏是出口,404的小孩都把它當成藏貓貓的地方。”


    我觀察著四周,很想突然變成一隻脫兔,撒腿就跑,可是我不敢,我怕我撞到哪塊玻璃上。


    我說:“它會不會在404之前就有了?”


    乾叔說:“我一直這麽以為。”


    我們在裏麵轉悠了幾分鍾,乾叔沒任何收獲,我也沒找到逃離的機會。他說:“我們出去吧。”


    我跟著他迴到了那條坍塌的路上,那三個打手立即湊過來,大家繼續向前。


    很快,我們就走到了那片廠房的入口,大門早沒了,圍牆破損嚴重,裏麵到處都扔著上了鏽的金屬配件。地上橫著一塊木匾,我艱難地辨別出了上麵的字:工業園區。


    乾叔四下看了看,感慨地說:“這是404的職工家屬自發組建的廠區,過去我就在這裏上班。”


    我趕緊套近乎:“您的氣質可不像在這裏上班的人。”


    乾叔很慈祥地看了我一眼:“你就會拍馬屁。”


    這是我沒探索過的最後一個地方了,如果不出意外,我身上的地圖應該就在這裏顯現。我的步伐變得越來越沉重了,終於意識到,我根本不是嫌疑犯指認現場,我已經被判死刑了,正在一步步走向刑場。


    張本利看出來了,他低低地說了句:“別磨逼蹭屌的,你快點兒。”


    這個上海人竟然說了句東北土話,味道比我都標準。


    我隻能硬著頭皮加快腳步。


    很快我們就來到了廠區內,這裏野草叢生,很是荒蕪。半空中有一個巍峨的傳送帶,斜著插入了一個高大的廠房中。聽到腳步聲,一棵雜樹上突然飛起一隻麻雀,它“啪啦啦”地飛上天去。


    本來我以為我會遊覽整個廠區,沒想到剛剛走出不遠,張本利就在我的背後說了聲:“有了。”


    我的心裏一哆嗦。


    該來的遲早要來的。


    乾叔馬上喊起來:“停停停,給我相機。”


    旁邊是一道磚牆,它雖然十分殘破,但它有個偉大的功能,那就是能擋住子彈和毒箭。


    我在快門響起之前,突然甩掉了兩旁的二子和小趙,沒命地朝那道磚牆衝去。


    我沒覺得我多英雄,我隻知道,隻要他們拍了照,我可能就要死在這個地方了,我必須跑。


    多年打籃球的經曆練就了我很好的彈跳力,再加上狗急跳牆的原理,我覺得我都不是跳過去的,而是飛過去的。


    後來傳來了乾叔的喊聲:“小兔崽子你站住!”


    傻瓜才聽他的。


    我瘋狂地衝進了一個廠房,倉皇地四下看了看,這個廠房是迴字形結構,中間是個天井,四周有鐵藝樓梯,我稍作停頓之後,不管不顧地順著樓梯朝上衝去,爬過幾個“z”字形,一直跑到了頂層,朝下看去,那兩個打手已經追進來了。


    接著,乾叔也氣喘籲籲地跑了進來。


    我有點幸災樂禍,一個人花了半年甚至更長時間,累花了眼睛,熬盡了心血,好不容易就要完成一幅拚圖了,沒想到,最後一塊拚圖卻跑掉了,拚圖人的心情有多敗壞?


    乾叔朝上喊道:“你再跑我可就不客氣了。”


    我的膽子突然大了,朝下喊道:“你能怎麽樣?”


    乾叔柔和了一下語氣,說:“我不追你了,我會一直在這裏守著你,你早晚得下來,這不是耽誤時間嗎?”


    我說:“耽誤你的時間,又不耽誤我的時間。”


    乾叔還真抬手看了看表,然後又抬頭看向了我:“這樣吧,我告訴你所有的秘密。”


    我說:“你已經沒有秘密了。”


    乾叔笑了笑:“真的嗎?”


    我說:“那你說說看。”


    乾叔沉吟了一下才說:“其實不是我。”


    我說:“什麽不是你?”


    乾叔說:“策劃這一切的人。”


    我說:“那是誰?”


    乾叔說:“你扈阿姨。”


    我說:“說來說去還是你們兩口子,有區別嗎?”


    乾叔說:“當然有區別。”


    我說:“那你說說區別。”


    乾叔說:“是這樣,本來呢,我是不讚成這件事的,但是呢,你懂的,女人嘛,總是貪心不足,所以呢”


    我忽然意識到一直沒看到張本利,乾叔這是緩兵之計,我不再聽他的廢話,探著身子朝下看了看,張本利正端著弩,躡手躡腳地順著樓梯爬上來。


    我趕緊朝前跑,拐過一個直角之後,我看到地麵上有兩個鋁製的巨大罐體,裏麵盛著發黃的液體,罐體上印著兩行斑駁的黑體字:h2s04,70%,那是兩罐濃硫酸。


    我的大腦裏突然飄過了一句話——隻要我在,地球就不在了。而我不在,地球就在了。


    我對下麵的乾叔大聲說:“你讓那個張本利退下去,否則我就跳下去自殺。”


    乾叔愣了愣,立刻朝著我腳下的方向勾了勾手,我聽見樓梯“咯吱咯吱”響起來,張本利果然退下去了,迴到了乾叔身邊。


    乾叔再次看向了我,突然說:“你那六個同伴都在我手上。”


    我說:“別吹了,隻有五個。”


    乾叔說:“對,五個。”一邊說一邊從口袋裏掏出了對講機:“你要是不下來,我馬上下令叫我的人殺了他們。”


    他這一招兒讓我有點蒙。


    asa、小差、c加加、老滬、小馬哥——這個順序是按照我個人感情排列的,他們是死是活,全部取決於我


    我該怎麽做?


    乾叔把對講機舉起來,大聲說:“等我數完三個數,你們就把那五個人統統幹掉。”


    說完,他再次把目光投向了我,對著對講機說:“一。”


    我眨巴著眼睛,已經不會思考了。


    乾叔說:“二。”


    我突然喊了聲:“乾王八蛋,去你媽的吧!”


    然後就跳了下去。


    我自認為這個跳水動作是完美的,評委請給滿分。


    剛剛跳下去的那一瞬間,失重感讓我的心髒十分難受,漸漸就舒服了。在整個墜落的過程中,我的那種特殊能力突然進化了,我好像變成了衛星,掌握了某種超視距觀測的能力。


    我看到了宿舍的老三,他好像已經完全恢複了,正在辦理出院手續。


    我看到了那幾個追債人,他們居然洗車了,那輛麵包車幹幹淨淨,後窗上的“等下雨”三個字不見了。


    我看到了我媽,她好像在我北京的那個家裏,正拿著拖布幫我拖地


    世界太美好了,活著太美好了


    最終,我以一個非常不美好的入水動作紮進了硫酸裏,並沒有感覺到疼,我看到了一個閃閃發光的入口,我爸就站在那裏麵,他像飯店的服務生一樣,微微彎下腰,朝我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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