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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句話出奇的清楚,我甚至聽出了河北滄州口音。


    接著,這個頭領又在紙上憤憤地寫起來,開始講述他們的故事,把他的文字整理一下是這樣的——


    最初,為了孩子,他們曾經找過陳工,希望得到治療,但是被拒絕。後來陳工發現,他們變異之後獲得了某些動物才具備的能力,比如攀爬,於是提出了條件,那就是對他唯命是從,成為他個人的“特種部隊”。這些人本身就是404的職工,而陳工又是他們的領導,他們同意了,按照陳工的指示,繼續藏在蘆葦蕩裏,暗地裏替陳工賣命。他們曾經幫陳工殺過一個人,最後定性是被野生動物咬死的,就沒人再追查了。後來,他們發現陳工一直在欺騙他們,利用他們,並不想讓他們得到真正的治療,他們這才跟陳工分道揚鑣。


    這些長毛人是獸麵人心,而陳工卻是人麵獸心。


    我說:“他雇兇殺人,我們可以告他,你們願意作證嗎?”


    頭領靜靜地看了我一眼,又寫起來。


    他說,這麽多年了,他們一直在深藏自己,都不想讓過去的同事看到,更不願意站在法庭上了。接著,他還提到了他的女兒,那段文字令人心酸——他說,就算女兒變成了動物的樣子,可在他眼中她依然是個小公主,他絕不會讓她暴露在世人麵前,遭人恥笑的。


    我說:“陳工都幹過什麽?”


    頭領寫道:當時,他隻讓我們幫他做事兒,從不透露全部的計劃。總之他幹的都不是好事。


    我想了想,突然說:“你們也是從辦公大樓下來的?”


    頭領搖搖頭,用文字迴答了我,他說,紮卡在草甸子挖了個入口,直通地下,他們是從那裏下來的。


    我說:“那個通道在哪兒?”


    頭領在紙上畫了個地圖,他畫圖比寫字順利多了,我想著也許我們應該改用這種交流方式。從地圖上看,這個地下空間非常大,主路呈“y”形,把地下空間分成了三個區域,左側三角區歸辦公大樓管轄,右側三角區被象鼻人霸占著,上麵的三角區剛剛建到一半404就大撤離了,屬於尚未開發的區域。象鼻人的入口位於右側三角區,就像老鼠的洞口,直通他們的老窩。


    而我進來時經過的那五個車間,包括我們眼下聊天的地方,都在左側三角區,也就是辦公大樓管轄的地界。


    當初,李噴泉的背包裏裝著一張“y”字形地圖,那肯定不是他從網上隨便下載的,那是真正的404地圖,此人的段位比我們想象的高多了。


    不論從哪個角度講,這裏都更接近404的核心。


    大撤離之前,地麵負責生活,而地下才負責生產。


    大撤離之後,404成了留守人員和象鼻人的角力場,成了陳工和紮卡博弈的棋盤。在地上,雙方似乎並沒有發生過什麽大規模的衝突,而這次陳工帶隊來了地下,終於要跟紮卡正麵交鋒了。


    毫無疑問,越接近核心地帶越危險,我們一行七個人,在地上就折損了兩個,現在來到了險惡的地下,會不會滅團?


    不,我至少要讓四爺成功逃出去


    我接過地圖,說了聲:“謝謝。我們出去之後,會把你們的故事寫出來,讓天下人都知道。呃,我們可以走了嗎?”


    四個長毛人都看著我,沒人表態。


    不管是爬上地麵,還是去找asa,我們都必須得走了,我已經心急如焚。見他們沒有表態,我試探著站了起來:“再見”


    突然,我的身體搖晃了一下,接著就坐了下去。我發現自己又像被打了麻藥一樣失去知覺了。


    老滬也發現了異常,他摸了摸自己的大腿,又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大叫起來:“冊那,這是怎麽了呀!”接著,他想撐著地麵站起來,卻摔了個屁墩兒。


    他沒有經曆過動物園那一夜,這是他第一次失去觸覺,反應比我們所有人都強烈。


    我看了看小差和四爺,小差絕望地說:“我也是”


    那四個長毛人靈敏地站了起來,靜靜地觀察著我們,還是一言不發。四爺看看長毛人,又看看我們,一臉不解:“你們咋了?”


    我說:“你還有知覺嗎?”


    四爺說:“有啊。”


    接著她站起來伸伸胳膊,踢踢腿,完全不受影響。


    小差說:“你們忘了嗎?她百毒不侵。”


    老滬完全不知道我們在說什麽,一直想插嘴卻又插不上。


    小差對老滬說:“我們在動物園遇到過這種情況,應該是中了什麽毒。”


    失去觸覺之後,嘴巴是不聽使喚的,除了四爺之外,我們每個人說話都跟那四個長毛人一樣不清楚了。


    那個頭領對另外三個同伴說了句什麽,從他們的表情看,他們肯定見過這種情況。


    老滬說:“這是什麽毒啊?怎麽突然就發作了?”


    我說:“我們上次遇到這種情況是在夜裏,我估計外麵現在天黑了。”


    四爺看著那四個長毛人說:“他們怎麽沒事兒?”


    沒人迴答她。我想起了那兩隻掐架的公雞,也許這種情況隻發生在人身上,動物就沒事兒,這些長毛人已經變異,因此他們也沒事兒。但我沒敢說出來。


    小差對那個頭領說:“你們能幫幫我們嗎?”


    頭領說話了,盡管發音很不清楚,但我們還是聽懂了,他們說他們幫不上忙,他們要離開了。


    我在心裏罵了句髒話。


    我不知道,在我們完全失去反抗能力的特殊時候,長毛人不幫忙並不是最糟糕的,那個一直對我們冷眼相望的“傻大個”漸漸盯住了四爺。


    四爺並沒有察覺,還在擼自己的臉:“上次在動物園我喝多了,始終不知道失去觸覺是什麽感覺,跟戴了麵具一樣嗎?”


    我是男人,我忽然有了種不好的預感。


    傻大個朝著四爺走過去了,步伐有力,能夠看出來他正常極了。


    我喊起來:“哎哎哎,你要幹嗎?”


    傻大個看都不看我,直接走到四爺跟前,把四爺壁咚了。


    四爺說:“你丫有病?”


    小差也看到了,她大聲對那個頭領說:“他要幹什麽?”


    頭領淡淡地看了傻大個一眼,並沒有製止,隻是對老滬說了句什麽,我估計老滬也是太著急了,他問了句:“什麽?”


    頭領沒有重複他的話,他對另外兩個長毛人揮了揮手,然後轉身就走,一個長毛人跟上了他,另一個長毛人猶豫了一下,最後留了下來。


    這時候,四爺已經跟那個傻大個撕扯起來,留下的那個長毛人快步走過去,加入了犯罪的行列。


    我大聲喊起來:“你們他媽還是人嗎?”


    留下的那個長毛人看了我一眼,音調悲涼地說了一句:“我們早就不是人了。”


    兩個人已經把四爺撲倒在地上,開始撕扯她的衣服,那動作就像發情的公豬,我幹嘔了一下。


    小差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四爺又蹬又踹,嘴裏罵個不停。我發誓,我從小長到這麽大,從來沒有像今天一樣憤怒過,我全身都在哆嗦,就像一顆即將爆炸的核彈。我多想有一顆核彈,此時我會毫不猶豫地引爆它,把這個世界統統炸上天。


    我扶著牆艱難地朝著四爺走過去,老滬則爬到了小差跟前,把小差護住了。


    我伸手去拉扯那個傻大個,他轉過身來一腳就把我踹倒了,我感覺自己就像個稻草人。我“撲通”一下坐在地上,一點都沒感覺到哪裏疼。四爺的外衣已經被扯掉了,露出了白皙的肩膀和肚子,那兩個長滿了黑毛的怪物發出了動物般的嚎叫聲


    我轉頭看到了那堆木頭,忽然有了個主意。我撿起一張蘆葦編成的涼席,又從口袋裏掏出打火機,哆哆嗦嗦地把它點著了,然後用盡全身力氣,朝著那兩個長毛人扔過去,這對於一個失去觸覺的人來說是個高難度動作。


    就像蛇聞到了雄黃的氣味,那兩個動物馬上鬆開四爺,倉皇地跳開了,他們氣急敗壞地瞪著我,大步朝我衝過來。


    我趕緊又拿起一塊斷裂的窗框,上麵蘸著很多油乎乎的東西,我把它點著了,那兩個動物立即停住了腳步,我朝著他們砸了過去,他們有毛,那是脫不掉的,隻要我把火把扔到他們身上,他們就會自己燒死自己。


    可是我扔偏了,他們看了看地上的火把,非常驚恐,這時候他們已經不再使用人類語言了,而是像動物一樣“哇哇”亂叫起來。


    四爺快步跑過來,躲到了我的身後,我又點著了一張涼席,它引燃了附近的幹草,幹草又引燃了一些油氈布,油氈布又引燃了幹燥的木頭


    四爺撿起一塊燒得最旺的木頭,扔向了那兩個動物,那塊木頭砸在了他們腳下,火星四濺,他們怪叫著撒腿就跑。


    大火越燒越旺。


    在404寒冷的地下,我點著了一堆全世界最大的篝火。


    看到那兩個動物不見了蹤影,我筋疲力盡,終於在篝火旁躺下來。


    我很累,不是體力上的,而是精神上的。我沒去看四爺,沒去看小差,沒去看老滬,我沉沉地閉上了眼睛。


    歇一會兒,就一會兒


    靈長類動物用了十多萬年才從類人進化成智人,這些長毛人居然在短短幾十年間就倒退迴去了。想想挺悲哀的,如果他們再想變迴人,估計也得十多萬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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