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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你們知道什麽叫尷尬嗎?


    我一下就慌了,本能地趴在了方向盤上。


    腳步聲越來越近,終於停下來,我慢慢抬起頭,看到那兩個青年站在車窗外,一言不發,正隔著反光膜繼續拍著我。


    我愣了一秒鍾,馬上把臉擋住了。


    你們知道什麽叫尷尬嗎?噢,剛才問過了。


    其中一個青年敲了敲車窗,說了聲:“嗨。”


    他還跟我打招唿!


    我想他應該是那個沒拿手機的人,就像一個簡易的采訪小組,一個攝像師,一個記者,說“嗨”的人是那個“記者”。


    我心裏罵道:嗨你個大頭鬼啊,滾遠點兒!


    人家肯定不會滾,這個“記者”又喊道:“小趙,我們想采訪一下您消失之後的感受。”


    毫無疑問,我的醜態已經通過阿稻的直播,出現在了千千萬萬的手機上。


    我感覺自己就像掃黃新聞裏那些下身圍著浴巾的男人,這種時候我什麽都不能說,換了你你說什麽?當然了,你也幹不出這種傻事來。我手忙腳亂地把車發動著了,心裏隻剩下了一個念頭,趕緊趕緊趕緊擺脫掉這兩個人!


    我猛地踩下了油門,車子一竄就衝出去了。


    媽的,這是停車場,還得交費!


    我來到收費口,手忙腳亂地掏出一張百元鈔票遞給了收費員:“開門開門,不用找了!”


    對方是個清秀的女孩,她愣了愣說:“那可不行。”


    接著她就開始一張張地給我找零了。


    “攝像師”和“記者”馬上跑了過來,一個繼續拍我,一個敲著車窗說:“你要是恐鏡頭的話,我們不勉強你,但你跟我們的觀眾打聲招唿總可以吧?”


    我把腦袋轉到了另一邊,躲避著那個鏡頭。


    欄杆終於打開了,我“噌”一下開了出去


    一路上,我感覺每個探頭都在拍著我。我把車開到二五旅社附近,在路邊停下來,朝反光鏡裏看了看,那兩個青年終於不見了蹤影。


    我的臉火燒火燎的,靜靜地坐了一會兒,突然想撒尿。旁邊有個電器城,我下了車,匆匆走過去。


    四周的人似乎都朝我看過來,我低下頭,加快了腳步。


    進了電器城,我找到廁所撒了尿,然後鑽進了一個隔檔,鎖上門,穿著褲子坐在馬桶上,大口喘粗氣。


    不得不承認,這個阿稻太厲害了,他不但破解了我的進攻,還痛打落水狗,生生把我抓了個現行。我們聲稱三個驢友都失蹤了,而且都跟阿稻有關,結果,人家拍到我把自己藏在了車裏,很顯然,這就變成了赤裸裸的陷害,那麽,之前c加加和小馬哥的失蹤肯定也都是假的。


    此時我很想聽聽阿稻在說什麽,我也不敢去看他的直播,哪個下身圍著浴巾的男人會去看當天抓嫖的新聞呢?


    此時此刻我恨不能找個地縫兒鑽進去,一輩子都不要出來。廁所地麵都是瓷磚,還他媽真沒地縫兒。


    既然死不了,大腦就要接著思考。阿稻為什麽能找到我呢?我馬上想到了那輛銀灰色的麵包車,那個車主肯定是阿稻的人,他一直在跟蹤我,肯定對我的行蹤了如指掌


    一聲歎息。


    都不重要了,現在我該怎麽辦?


    長話短說吧,我去了二五旅社。


    我進門之後,又看到了那個小姑娘,她還在玩手機,看到我之後,她立刻把手機放下了,接著就“嘿嘿嘿嘿嘿嘿”地笑起來。


    看來,她在網上看到了我的醜態


    “消失”的我愣愣地看著她,不知道大腦哪根弦抽了筋,也忍不住“嘿嘿嘿嘿嘿嘿”地笑了起來。


    不能一直笑下去。


    我深深吸了口氣,然後問她:“你笑什麽?”


    她說:“你笑什麽?”


    我說:“我沒笑什麽。”


    她說:“我也沒笑什麽。”


    我轉身就朝112房間走去了,她說:“你去哪兒?”


    我說:“迴房間拿東西,我要走了。”


    她說:“你的東西都在這兒。”


    我一愣。


    她從前台下拎起一個背包,走出來放在了地上,那正是我的背包,不過變得鼓囊囊的了,她說:“你的東西都在裏麵。”


    我看了看她,一時有點糊塗。


    她說:“你有個朋友叫碧碧,對吧?他讓我這麽做的。”


    我明白了。


    我把背包拎起來,說:“事情跟你想的不一樣,成人的世界很複雜,你長大之後會懂的。”


    她說:“我對阿稻早就粉轉路了。這次看了他整你的直播之後,已經路轉黑了。”


    我的心裏湧上了一陣暖流:“謝謝。”


    接著,她看著我的眼睛又笑起來,笑得越來越厲害,最後彎下腰去。


    我狼狽地走出了旅社。


    迴到車上,我用原來的手機給碧碧打了個電話。


    碧碧很生氣,聲音都變了:“小趙,你這不是坑我嗎?”


    我說:“對不起我是想”


    碧碧說:“你害得我一天刪了兩條微博,現在我成了無恥的大騙子。”


    我說:“我怎麽都想不到”


    碧碧說:“你不要跟我解釋了,我不想再參與你的事情了。我再跟你說一遍——《六壬》是個孤本,被一個叫阿林保的人收藏了,他現在在西坡當義務護林員,你自己去找他吧。拜拜。”


    還沒等我再說什麽,他已經掛了電話。


    我傻傻地站了一會兒,心裏十分難過,現在我隻剩下一個人了,孤軍也得奮戰啊,就算四爺從那些“演員”手上成功逃脫,也還有一個悲慘命運正在等著她——下一個消失的就是她!


    我不能再浪費時間了。


    我撿起千瘡百孔的自尊心,揉了揉火辣辣的臉,坐進那輛跟我一起受過辱的捷達車,打開導航,直奔長白山而去。


    我覺得,阿稻有無數,就像一個個幻影,眼下我必須抓住一個真身,比如那個開著麵包車跟蹤我的人。


    我開始迴憶那輛車的車牌,吉f,後麵有個ad45還差一位數,我死活都想不來了。車牌有字母有數字,10個數字加上26個字母,那就有36種可能了。


    不對,車牌沒有o和i,應該是34種可能。


    我一邊開車一邊撥打122報警了(不要模仿)。我在電話裏添油加醋,說有一輛銀灰色的麵包車肇事逃逸,但我隻看到了前四位車牌號,希望警方能找到它。


    很快,一位警官就聯係了我:“你說說情況。”


    我說:“當時有個大爺正沿著縣道步行,那輛麵包車把他撞倒在地,然後就跑了。”


    警官說:“那個大爺是你什麽人?”


    我說:“我不認識他。”


    警官說:“他受傷了嗎?”


    我說:“就是腦袋有點暈。”


    警官沉默了一會兒才說:“交通事故立案是有標準的——你這算啥?”


    我馬上說:“我還看到那輛麵包車裏有支槍,這算是‘其他危害公共安全的情形’吧?”


    警官馬上說:“你咋看到的?”


    我說:“那支槍就立在後車窗上。”


    警官問:“啥槍?”


    我說:“我一個老百姓哪認識那是什麽槍,反正長長的,有點像遊戲裏的scar-l。”


    警官說:“你確定那是真槍?”


    我說:“應該是。”


    警官說:“我們會跟刑警隊聯係,有啥消息隨時聯係你。”說完就掛了電話。


    我早就想好了,如果警方查到了這個車主,我就說當時雨太大,我看花眼了。


    從房縣去長白山,要經過鶴大高速和撫長高速,總共三百公裏,預計要四個小時。


    我駛上鶴大高速之後,天終於放晴了。


    前後沒有一輛車,視野裏隻有藍天,黑土,高大的白楊,偶爾會看到廣告牌,上麵大多是鏟車、鑽井和民宿的廣告。在高速上開車最容易走神,我的思緒不可控製地飄向了遼吉交界線那座廢棄的核工業城市,四爺還在裏麵等我拯救


    心情一下就變差了。


    開著開著我的手機響了,我接起來,竟然是刑警隊打來的電話,對方的聲音很低沉,他說他們聯合交警大隊已經查到了那個麵包車的車主。


    他們調查了34個車牌,隻有一輛是麵包車。


    聽到這個振奮人心的消息,我高興得無所適從。


    警官接下來說:“別高興得太早,它不像是你要找的那輛車。”


    當警方聯係上這個車主的時候,他正在外地拉貨。警方調查之後發現,這輛麵包車一周之內都沒有迴過本地。


    由於牽扯到槍支問題,警方並沒有就此止步,警官給我發來了一張麵包車的照片,讓我辨認一下外形,順便核對一下車牌信息,看到照片,我的心情立馬就低落了,這輛麵包車體形更大,顏色更深,並不是我要找的那輛車。


    我說:“不是它。”


    警官說:“那可能就是一輛克隆車了。”


    克隆車?


    看來沒希望了。


    我不想再欺騙警方了,於是說:“警官,後來我想了,那支槍應該不是真槍。”


    警官馬上問:“為啥?”


    我說:“後來我仔細迴憶了一下,它好像懸掛在後車窗上,應該是個招貼畫。”


    警官說:“你確定嗎?”


    我含含糊糊地說:“應該是。”


    警官說:“你就迴答我——是,或者不是。”


    我一下有點慫:“是”


    警官說:“是真槍?”


    我說:“不,我是說那應該是個招貼畫。”


    警官說:“那你就涉嫌報假案了。”


    我趕緊說:“警官,對不起,當時雨太大了,離得又遠”


    警官還是不依不饒:“報假案是要拘留的。”


    我說:“我保證,我真不是成心的。”


    警官想了想,突然說:“你寫份檢查!”


    我忽然覺得他挺萌的,他不是我的老師,也不是我的領導,他竟然要我寫份檢查。


    我說:“我怎麽寄給您呢?”


    警官說:“我給你發個電子郵箱。”接著又說:“要深刻啊。”然後就要掛斷電話了。


    我說:“等一下!”


    等一下就等一下。


    我說說我剛剛經曆的一件事,它不怎麽恐怖,也跟這個故事沒什麽關係,但我保證它是真實的。


    前幾天,有個陌生女孩加我的微信,我通過了,聊起來才知道她是我一個初中同學,名叫阮小柒,我對她印象挺深的,《水滸傳》裏有個阮小七,那是個狠角色,而一個女孩叫阮小柒卻很美,又軟又萌。


    她是從我媽那兒要到我微信號的。


    巧的是,她兩年前去了長白山,在一家旅遊公司工作。


    我馬上對她說,我前不久剛剛去過長白山。


    接著,她對我說:你現在變啥樣了?能給我發張自拍嗎?


    我就找了個陽光正好的角度,自拍了四五張,然後選了一張最滿意的發給她了。


    過了會兒,她發來了一段話:這是現在拍的嗎?


    我說:對啊,剛剛。


    她說:我有個問題不知道該不該說


    難道她覺得我長裂了?我趕緊說:不知道該不該說那就是不該說。


    她說:那就算了能聯係上你我很開心,如果你再來長白山一定要告訴我。


    互相“拜拜”了之後,過了幾分鍾我的手機又響了,還是她,她說:你是在國內嗎?


    我有些詫異:我在啊。


    隨後她就發來了一張照片,是個窗子,外麵一片漆黑,能看到稀稀拉拉的燈。她說:我在長白山,我這裏都黑透了,你那裏咋是白天呢


    我馬上迴頭看了看,夕陽就掛在窗外。


    我們國家跨越了很多經度,但都使用東八區計時,難免會出現上述問題,可是,阮小柒又不在新疆,長白山和北京隻隔了一千多公裏


    我又查了查長白山的天氣,那裏沒有沙塵,也沒有霧霾。


    我再次打開微信,開始聯係幾個東北的其他同學。


    佳木斯,天亮著。


    吉林市,天亮著。


    錦州市,天也亮著


    我給阮小柒迴道:可能我們隔著高中和大學吧。


    過了好半天她才迴了個黃色的笑臉表情,怎麽看都像一隻成精的哈密瓜。


    


    迴到故事。


    我對刑警隊的警官說:“那輛麵包車就不查了嗎?它怎麽也涉嫌偽造車牌啊。”


    警官有些不耐煩:“這事兒歸交警大隊。”


    就在這時候,我的手機發出了電量警告:“嘟嘟嘟”接著就關機了,我都沒來得及跟警官說再見。


    車上的usb接口壞掉了,我隻能到了目的地再充電。


    這時候我已經不抱什麽希望了,就算警方大海撈針找到了那輛克隆車,黃瓜菜已經涼了。


    我莫名其妙想起了我寫過的一句題記——如果有個人不見了,你走遍千山萬水都找不到他,請你轉頭看看背後


    這麽想著,我就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後視鏡,腦袋上的血管突然一蹦——我真的看到了那輛銀灰色的麵包車,它正不緊不慢地跟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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