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關興叫來了一個公安本地人。


    範陽一把攬過了這個年輕人的肩膀,二人低聲耳語,交流了一番。


    很快,甘寧再次派出那名小將出來喊話,他站在對麵船頭上喊話道:“張參軍,甘寧將軍有請,請上船敘話。”


    範陽望過去,朝著對方點頭示意。


    隨即對方小將下令,將樓船再次靠近一些。


    在兩艘船相差不到三五米的距離時停下,甘寧所在的樓船才停了下來。


    對麵搭過來一張寬條木板,剛好搭在了兩艘船之間。


    關興低聲道:“子煜,一切小心。”


    張苞也滿眼關切的望著範陽。


    範陽朝著二人微微點頭,隨即登上跳板,幾個大步跨了過去。


    在登上甘寧戰船的一刻,範陽明顯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壓迫感。


    這種感覺十分強烈,讓他不太舒服。


    也許是船上所有的目光都在盯著自己的緣故,也或許……


    裏麵的甘寧也在看著自己!


    在那小將的指引下,範陽進入一層船艙中,順利的見到了甘寧。


    甘寧的形象和範陽從前在電視劇裏見過的形象很不一樣。


    電視劇中的甘寧,總是很高大,很魁梧挺拔的樣子。


    可眼前的甘寧,兩鬢斑白,頭上沒帶頭盔,隻紮了頭巾,身上雖然穿著鎧甲,但因為瘦弱,鎧甲穿在他身上總有一種撐不起來的違和感。


    他的臉上更是溝壑縱橫,胡茬中黑白胡須混雜,看得出來,他確實是生病的狀態。


    這一點,範陽一眼就看出來了。


    看來歲月終歸無情,老天不會眷顧任何一個衰老患疾之人。


    範陽和穩坐中央的甘寧對視了一眼,隨後範陽反應很快,立刻大步上前,單膝納拜,拱手抱拳。


    “末將張陽,拜見甘將軍!”


    甘寧抬起一條左臂,張開手掌示意範陽起身。


    “謝甘將軍!”


    範陽站起身,口中稱謝。


    甘寧一雙深邃的眼眸,此刻上下打量著範陽。


    而範陽也並無懼色,很自然的迴視過去。


    甘寧沉吟片刻,咳嗽一聲問道:“咳……張參軍,傅士任降蜀又幾日了?”


    “嗯……有四日了。”


    範陽迴想了一下傅士任被殺的當天,距離此刻,正好是第四天出頭。


    不過……範陽沒有想到,甘寧第一個問題,竟然是這個問題。


    難道說?


    範陽忽然感覺甘寧正在給自己挖坑。


    “嗯……四天,那你是從何處而來?”


    甘寧深吸一口氣,淡淡問道。


    範陽不假思索的迴答道:“屬下是從接近夷陵二十裏處的水路,折返而來。”


    甘寧點點頭,根據範陽所說,他是折返而來,這與他率領的戰船,兩頭相對,也就合理了。


    不過,甘寧還是察覺到了一絲破綻,冷笑一聲道:“張參軍,從夷陵二十裏處,到此地,水路不過區區數百裏的距離,你怎麽會用的上四天?”


    “正常說,一日一夜足矣。”


    範陽心下微微一驚,甘寧說的不錯,他差不多從夷陵到這裏,真的隻有一天多時間。


    而前幾天,也就是在殺了馬忠,糜芳傅士仁以後的兩天,他還在統計降將信息,和選拔未來的水軍將軍做工作……


    好個甘興霸,不愧是“海賊王”出身,長年駕船,經驗頗豐。


    他可以從水路距離的遠近、裏數中判斷行船的時間。


    真是了不起。


    範陽微微一笑,絲毫不慌,拱手說道:“興霸將軍,您有所不知,屬下所說的四天,是包括了傅士任將軍,從公安附近的江渚一帶出發時間,開始計算的,加一起到現在,共計四天。”


    “哦?”


    甘興霸狐疑的皺起眉頭,同時腦子裏飛快的運算從公安到夷陵水路的距離,再運算到行船的速度中……


    範陽看著他默默沉思的樣子,就知道他在算來往行程,和所用時間。


    範陽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


    算吧,你以為我怕你算?


    我怕的是你不算!


    甘寧越是低頭運算,越是暴露了他的智商段位。


    對範陽來說,甘寧確實比以往遇到的東吳將領都有腦子。


    可以說是有勇有謀。


    然而他的謀略究竟有多深,此刻範陽也察覺到了。


    甘寧雖然聰明,但絕沒有範陽聰明。


    他如果真聰明,就絕不能將時間浪費在運算距離上。


    而是應該去尋找範陽話中的邏輯漏洞。


    譬如剛剛範陽說過的公安附近,江渚一帶。


    這段距離,範陽說的極其模糊,可甘寧似乎並沒有抓住這個重點,而是忽略了,反而將地點默認定在了公安。


    這就給範陽一個天大的可說謊空間,範陽可以說是十裏,也可以說是二十裏。


    總之,怎麽有利,怎麽說。


    甘寧在心中運算良久,緩緩抬頭道:“頂多三日半的時間,你所說的四天還是對不上。”


    範陽心說,果然如此,他果然將心思都花在了計算時間上了。


    “將軍,是這樣,傅士任將軍有個習慣,他每當想休息,或者吃飯的時候,他都會下令將戰船停在岸邊,與糜芳一同在岸邊休息,或者用飯。”


    “也許是吃飯休息,耽誤了半日的時間。”


    範陽說的極其自然,就好似親眼目睹一樣。


    甘寧點點頭道:“如此說來,時間倒是對上了。”


    其實他的心裏還有疑慮,但他沒有什麽證據可以推翻範陽的話。


    而且假設範陽說的都是真的,那麽這番話中的邏輯就能連得上,時間也對得上。


    範陽眼看甘寧的表情,猜到了他隻能選擇相信,心中不禁暗笑。


    撒謊有一個很高明的技巧,叫做“用死人做文章”。


    因為死人是無法開口,死無對證的。因此,一麵之詞,也就成了必須要參考的必要信息。


    而範陽也正是用了死鬼傅士任做了文章,才能輕易的騙過甘寧。


    當然,甘寧並不知道傅士任已死,但此時他聯係不上傅士任,因此“死了活了”並沒有什麽區別。


    甘寧想了想,又問道:“你為什麽不跟隨傅士任將軍投降蜀漢?而是反過來尋找我軍?”


    範陽聞言,幾乎不用考慮,脫口而出答道:“很簡單,因為追隨傅士任將軍投降蜀軍,是一條死路,幾乎沒有活路。”


    “哦?為何?”


    甘寧似乎對於範陽的迴答十分意外,非常好奇的問。


    範陽露出一個坦誠的笑容,說道:“因為去年,關將軍在敗走麥城之際,我家傅士任將軍沒有出兵救援。劉備對我等是恨之入骨,就算投降了僥幸不死,也一定受盡折磨,生不如死。”


    甘寧點頭,又說:“這番話你可曾對你家將軍講過?”


    “說過,可傅士任將軍受到了糜芳那廝的蠱惑,說什麽也要率軍投降劉備,爭取寬大處理。”


    “我在屢勸不聽後,逐漸放棄這個念頭,當夜鼓舞了數十名將士,並約定下了時間,屆時一同迴歸東吳。”


    甘寧聞言皺了皺眉,沉默半晌道:“也就是說,你們並不敢違抗傅士任的將令,但又不甘心降蜀。所以在行了兩日後,快到夷陵時,帶領反正過來的將領,駕船折返,迴到了這裏。”


    範陽點頭道:“不錯,將軍,正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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