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怡倒在血泊之中,散亂的長發和藍色碎花連衣裙上的斑斑血跡顯得如此的淒豔,旁邊掉落著一把占滿鮮血的小刀。她纖柔白淨的右手浸在浴缸裏,那滿是刺目鮮紅的血水之中……


    這一幕如同一柄巨錘重重地敲擊在了梁叔的心裏,如同一把刺刀一刀一刀地剮割著他的神經,如同無數尖釘一根一根地紮進了他的骨髓之間……


    “不……不!不!!”梁叔臉上憤怒的神情徹底消失了,眼中兇狠的目光也徹底消弭了。而留下的,則是一臉的悲傷和絕望。


    他的身體無力地跪倒在地,腦袋深深地埋進了雙膝之間,嘶啞的聲音夾雜著痛不欲生的語氣大吼道:“我到底做了什麽?我到底做了什麽啊!小怡!”悲痛絕望的淚水從他的眼中流了出來,劃過他的臉龐。


    梁叔跪著爬到梁怡的身邊,不顧自己的雙腿和褲子被染成了紅色,抱起自己愛女如風中殘花般的身體,泣不成聲:“小怡,爸爸對不起你……你快醒醒啊,爸爸對不起你啊……對不起你……”


    麵對一生最疼愛的女兒的“死去”,原本曆經滄桑、無比堅毅的男人失去了本來的麵目,露出了他為人父最脆弱的一麵。


    站在門邊目睹這一幕的衛小楓不由得想到,也許在現世的十二年前,當時的梁伯也是和現在梁叔一樣的悲痛欲絕吧?


    而值得慶幸的是,一切如同小楓計劃的那麽順利,鏡中世界的悲劇已經避免了,因為梁叔的另一個人格在梁叔看到自己女兒的“屍體”的時候徹底消失了。


    梁怡的眼上也早已掛滿了淚水,她再也難以抑製住心中的情感,將小楓之前的囑托拋在了腦後,不由地叫出聲來:“爸爸……”


    這一聲唿喚,如同穿過滿天烏雲的一縷陽光,如同絕望深淵裏出現的一抹希望之光,梁伯臉上的悲傷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措手不及的驚愕和重拾希望的喜悅。


    “小怡?小怡!你沒事?你沒事了!”梁叔的語氣是那麽的激動,臉上的淚水不再是絕望的,而是充滿了極度的喜悅。


    “爸爸,我沒事,我一直都很好。”梁怡聲音微微顫抖著,臉上的淚水蘊含著感動和欣喜。


    “怎麽會?你明明流了這麽多的血……”梁叔以為梁怡神誌不清了,連忙查看著梁怡全身上下,發現的確沒有一點兒傷口,疑惑道,“真的沒有傷,但這些血是怎麽迴事?”


    梁怡破涕為笑道:“爸爸,你終於恢複正常了。姐姐說隻有讓你受很大的刺激,才能徹底治好你的病,所以姐姐就用紅色的顏料弄成血的樣子,讓我在這裏假裝成死了的樣子。沒想到姐姐的方法真有效,爸爸你果然恢複正常了。”說完梁怡笑著看向衛小楓。


    梁叔也看了看站在一旁頭發在剛剛的折騰中有些淩亂的衛小楓,接著又迴過頭繼續凝望著自己懷中的愛女,疑惑道:“爸爸是不是做了很多對不起你的事情?為什麽爸爸一點都想不起來呢?”


    “因為爸爸你生病以後,身體裏就多了另一個人,他很兇暴,和爸爸完全不一樣。聽姐姐說這叫人格分裂症,所以當那一個人出來做壞事的時候爸爸你才會完全不知道。我和媽媽也是怕你生自己的氣所以一直沒有告訴你,不過現在好了,爸爸你終於恢複健康了,我和媽媽終於可以和爸爸一直快樂地生活在一起了。”梁怡說著說著喜悅的淚水止不住地奪眶而出。


    梁叔也哭了起來:“對不起小怡,爸爸不是個好爸爸,讓你這麽傷心難過,都是爸爸的錯……”


    梁怡搖搖頭道:“不,爸爸,一切都過去了,都沒事了,你也不用說對不起。爸爸沒有錯,有錯的那個人已經從爸爸的身體裏永遠消失了。”


    “嗯。爸爸答應你,會永遠保護你的,不會再讓你受傷害了。”梁叔將女兒緊緊地擁入懷中,然後轉頭麵對衛小楓,送去感激的目光,說道,“小楓姑娘,真的很謝謝你,如果不是你的幫助,我恐怕會做出我一輩子都無法原諒我自己的事情。”


    衛小楓露出了開心的笑容,搖搖頭說道:“不用謝,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要謝就謝謝你的女兒吧,因為她曾經想要用她的死來換迴真正的你,正是因為這種愛才救了你們。”


    梁叔也不再說話,感激地點點頭,和女兒繼續相擁在一起,感受彼此之間對對方的愛和關心。


    衛小楓默默地站在一旁,望著窗外的天空。雲開雨散,太陽出來了。


    度過了驚心動魄的一個上午,又親眼見到了人世間最溫馨的一幅畫麵,衛小楓不免有些饑腸轆轆的了。在清理幹淨衛生間和其它被“梁叔”破壞過的房間之後,梁叔和梁怡父女倆的肚子也和小楓有了相同的想法。於是父女倆幫著衛小楓打下手,又製作出了一桌美味的午餐。


    三人都覺得今天的午餐格外的香,因為慢慢的幸福感洋溢在他們心間。梁叔的人格分裂症算是徹底地痊愈了,這種精神病症使得梁怡原本溫馨和睦的家庭變得陰霾重重的,也差點使得父女倆天人永隔。而今天之後,梁怡一家人可以無憂無慮地繼續他們麵朝青山,春暖花開的生活了。衛小楓完成了來到十二年前的鏡中世界的使命,救下了鏡中世界的本會在今天被父親殺死的梁怡並治好了梁叔的病,使梁怡可以在這個世界繼續快樂地生活成長下去,了了現實中梁怡的第四個遺願,當然打心眼裏感到高興。


    午飯過後,梁叔開始修理被另一個自己破壞的房門門鎖。梁怡則拉著衛小楓出門投入到綠色的懷抱中去了,陽光燦爛,正適合遊玩。


    一直到天色盡墨,她們才意猶未盡地迴來了。


    剛吃完晚飯,梁怡就開始連連打起了哈欠。


    兩人上樓,衛小楓幫著梁怡簡單洗漱之後就迴到臥室,照顧她脫衣服睡下。躺在床上,梁怡強睜著正在打架的雙眼,滿是惋惜和不舍地問道:“姐姐,你是不是要迴去自己的世界去了?”


    衛小楓並不隱瞞,點點頭道:“我來這個世界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你活了下來,你爸爸也恢複了健康。我是時候該迴到自己的世界了。”


    梁怡眼中閃現淚光,說道:“難道你就不能一直留在這裏陪我嗎?和姐姐在一起我覺得很開心,我不想讓你走。”


    衛小楓輕輕撫摸著她的臉說道:“小怡,姐姐在那個世界裏也有親人,也有朋友。你說如果我留在這裏了,那麽那個世界裏的我就等於再也不存在了,就和死了一樣,那我的親人朋友會不會傷心呢?”


    梁怡自然明白其中道理,但是嘴上還是萬分依戀:“我明白,可是姐姐,我還是舍不得你……”


    衛小楓摸摸她的頭,笑道:“傻丫頭,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你能夠好好地活下來姐姐真的很高興了。你有自己的人生,姐姐和你並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所以隻要你能夠記得我,我就很開心了。再說,你想想,既然我是從鏡子另一邊都世界裏來的,那麽你的這個世界裏是不是也同樣有個我呢?”


    梁怡聽完後一下子展露笑顏,叫道:“對啊,十二年以後我就可以見到我的這個世界的姐姐你了。姐姐你放心,我一定會和這個世界裏的你做好朋友的。雖然她可能不認識我,但是她一定也像你一樣善良,一定可以和我成為好朋友的!”


    衛小楓點點頭,笑道:“小怡,你長大了,姐姐真的很高興!”


    “那姐姐,你什麽時候走呢?”


    “可能再過兩天吧?”


    “那我又可以和姐姐多玩幾天了!”梁怡高舉雙手笑道。


    “乖乖睡覺啦。”衛小楓連忙將她的雙手放迴被窩裏,勾了勾她的鼻子,說,“快點睡覺,明天再一起玩。”


    “嗯。”梁怡乖巧地點點頭,閉上了眼睛。兩秒之後,她睜眼說道,“姐姐,能給我唱首歌嗎?”


    “好啊。”小楓輕輕哼起了小時候睡覺前自己的媽媽常在床頭哼唱的兒歌。


    伴隨著歌聲,梁怡麵帶甜蜜的笑容,熟熟睡去。


    “對不起,小怡,原諒姐姐唯一一句,也是最後一句對你說的慌……”衛小楓溫柔地看著梁怡的睡臉,輕輕地喃喃道。因為她已決定,就在今晚通過“血腥瑪麗”的儀式迴到屬於自己的世界。


    雖然隻相處了短短兩天,但是衛小楓已經喜歡上了這個堅強開朗的小女孩,已經把她當作最重要的朋友之一印在了心裏。她不想道別,難說再見,因為真正屬於她的世界裏沒有梁怡,但恰恰那才是她真正應該存在的世界。


    熬到夜深,衛小楓悄悄從床上起身,走到書桌前,拿出紙筆,在窗外月光的映照下,寫下了段話:


    “梁怡,再見了!雖然姐姐也很舍不得你,但是我本就不該屬於這個世界。我很慶幸我能來到這裏救下了你,讓你能夠擁有屬於自己的美好的未來。你有自己的生活,我隻是你生命中的一個過客,隻要你能記得姐姐,姐姐就很滿足了。姐姐迴到自己的世界以後,也會一直想念你的!一定要幸福快樂的活下去!”


    將這張記載了離別贈言的紙壓在了書桌上,衛小楓欣慰一笑,輕輕地走迴床邊在梁怡的臉頰上留下一吻,然後躡手躡腳走出了臥室,走進了隔壁的衛生間。


    衛小楓從盥洗台水槽後麵取出了之前藏在這裏的兩支蠟燭和一個打火機。她點燃蠟燭,將它們固定在了鏡子的兩邊。準備完成之後,她關上燈,看著鏡子中被燭光照亮的自己的臉,平靜地說出了那三句咒語:“bloodmary,bloodmary,bloodmary……”


    鏡子中的一切景象全部消失了,就隻剩下一片漆黑。然後黑色越過鏡子的邊沿向周圍擴張,仿佛一個黑洞,將所有的一切吸收了進去。衛小楓放鬆了身心,讓身子自然地向著黑暗靠近……


    之後,意識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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