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醒後,老五想,現在要做什麽。

    莊柔哭了,從來不哭的小莊哭了。老五背向她的眼淚,想起很多年前的那個黎明。誰也不知道命運會怎麽安排一個人的去向,隻是身不由已,隻是憑著自己的認定,那時每邁出一步都是自信且唯一的。現在呢?十五年的時間,把人改變了嗎?也許是人改變了時間。

    手機響了。老五看著熟悉的號碼,突然覺得自己很陌生。我是在開始新的生活嗎?那為什麽我還像是活在春風的笑容裏呢?隻是這個愛笑的人不叫春風,這個愛笑的人叫做丁亥。

    老五說:"是我。什麽事?"

    丁亥說:"一定要有事才會找你嗎?一起去跑步吧。"

    老五說:"我剛剛才醒酒。"

    丁亥說:"醉了一夜?那更要去跑步了。現在去洗個澡,十分鍾後,我在你家門口等。"

    老五放下手機,走進洗手間,開始脫自己的衣服,一層一層的脫下。裸露的肌膚,讓他自己有點暈眩。似乎除了這讓他暈眩的肌膚,他已經一無所有。一無所有的人,才會偽裝幸福,才會假裝快樂,才會一直讓自己確信已經重新開始了。

    水柱噴薄而出,盡全力的泄在老五的臉上身上,讓老五暈眩的肌膚一下子被水幕掩蓋了。老五喃喃道,該怎麽過就怎麽過吧。

    酒醒了,夢沒有醒。如果夢裏的人不想醒,夢不是夢,又有什麽關係呢?

    莊柔沿著青石鋪就的小路,緩步前行。路的前方,一眼望過去是正在開放的絢麗的油菜花,花叢中是三三兩兩的楊樹,楊樹的枝幹披著翠綠的葉子,像一把大扇子在如雲的油菜花上蕩漾。

    莊柔腳下的路在花叢中延伸,她知道路的盡頭有一塊石碑,碑上刻著兩個字:"傷城。"

    她記得,他帶她來到這裏,指著這塊碑對她說:"經過這塊石碑,你便可以拋開身邊的所有。經過這塊石碑,前麵便是專屬於你的城市。莊柔,這個城市隻是為你而存在。在這裏,你的心傷不過是天空裏穿行的一顆星,在這裏,你的眼淚隻是黑土裏靜臥的一朵花,在這裏,你的脆弱僅是微風裏迷離的一粒沙。"

    莊柔問:"你呢?你的傷城在哪裏呢?"

    他說:"我的傷城在天上。看到那些雲了嗎?她帶走了我所有的感情。"

    丁亥開著寶馬等在老五的家門口,老五有點詫異,是去跑步嗎?

    丁亥笑著告訴他,你今天看起來很帥,我喜歡。

    老五無奈的笑了笑,丁亥總會跟他說些無聊的話,雖然無聊,聽起來還是有點開心。

    車裏放著動感的音樂,丁亥把車開得飛快。老五閉上眼睛,自己放鬆了一下心情。

    小沐在叮叮當當的敲擊聲裏醒來。阿門已經起床,在樓下修理機車。小沐趴在床上,看著窗外明媚的陽光,心裏是快樂的。

    “離我遠點,不要燙傷。我自由自在飛翔,沒有什麽煩惱在想,讓自己過得不一樣。”大同的破嗓門又在高唱每日一歌了。小沐跟著他的聲音,邊哼邊拆被子,今天要洗床單了。

    丁亥的車子停在泰安車行的門前,老五睜開眼,看著熟悉的地方,心裏有點隱隱的不快,為什麽要到這裏來?丁亥想做什麽?

    丁亥走下車,衝裏麵的阿門招招手,“阿門,給我的車做個保養。”

    阿門邊應邊走出來。老五正從車上下來,轉過頭去假裝沒有看見他。阿門卻連聲問:“你來這裏幹什麽?”老五不得不轉迴頭,說:“我跟朋友一起過來的。”阿門站到老五的麵前,盯著他的眼睛說:“我跟你說,不要再到這裏來,這裏不歡迎你。”丁亥走過來,說:“怎麽迴事?你們認識嗎?”阿門說:“不關你事!”然後轉身走開。

    老五無奈的抬頭,卻看見小沐抱著被單站在窗邊。她用明亮的眼睛看著他,她看起來有肉多了,應該過得還不錯吧。老五衝她笑了笑,然後說:“小丁,我們走吧。”丁亥也抬頭看了一眼小沐,微笑著,拍著老五的肩頭,小聲說:“情敵吧。嗬嗬,有個性,我喜歡。”

    沒有人知道丁亥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包括他的哥哥丁申也不知道。丁亥的性格像冬天裏的壁爐:靠近他,暖。卻不能走進他的內心,否則會被燒傷; 遠離他,冷。如果你不願意,他永遠都不會叫你走近。

    其實現在也不算早了,路上也有不少行人了。兩個人,慢慢的跑過人行道,跑過街心花園,往紅河的河堤邊跑去。丁亥穿著白色的運動服,跑在老五前麵。老五唿吸著還算新鮮的空氣,加緊幾步追上丁亥。

    突然一聲脆喝在麵前響起,一個穿著白色晨跑服的女人一下子攔在他們麵前。她臉上還帶著晨跑流出的汗滴和潮紅。她大聲喝道:“丁亥,你給我站住!”

    丁亥臉上帶著微笑,站在她麵前還是保持著慢跑的姿勢,說:“你到底想怎樣啊?”

    她咬著嘴唇說:“我,我,我要你跟我迴去。”

    老五不覺有點好笑,似乎那麽久以來,都沒有見過丁亥交過女朋友,難道這一位就是?怪不得他跟自己說,情敵吧,嗬嗬,有個性,我喜歡。

    老五拍拍丁亥的肩說:“情人吧,嗬嗬,有個性,我走先。”

    丁亥說:“不是不是的。”他又轉向那個女人說,“我跟你說,我隻是跟你鬧著玩的,真的,我不喜歡女人,我喜歡男人。”

    啊?老五差點要昏倒。他忙說:“老兄,別亂說話。小姐,你別誤會,我們沒有!沒有的事。”

    她跺著腳說:“好。丁亥,你給我記住了。”

    看著她輕快的跑開,丁亥居然歎了一口氣,“總算解決了。”

    老五說:“怎麽迴事?”

    丁亥伸出手來給老五看,“你看看我的手有什麽不一樣?”

    老五認真的看了看,沒看出什麽不同啊。

    丁亥把手伸到老五麵前,“看到了沒?我的手上有一個白色的印子。”

    老五說:“是啊,看到了。”

    丁亥說:“這個白色印子是一個戒指的印子。是我跟她的結婚戒指。”

    老五說:“怎麽從來沒有聽你說過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舊城殘酷史之生如夏花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尹享澤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尹享澤並收藏舊城殘酷史之生如夏花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