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哥。”老五走出浴室,看見羽蝶站在路燈下。他低下頭,想要從她麵前走過。卻怎麽也邁不出地上那個瘦小的影。

    “老五。”老五應聲停住腳步,神色恍惚,眼前一陣混亂。他看著地上的影,瘦瘦小小的。是羽蝶麽?他一下子倒在這個影子上。仿佛在羽蝶的攙扶下,迴到狹小的家裏,仿佛在媽媽的啜泣聲中疼痛,昏睡再清醒。

    老五醒來時,應該已經快天亮了。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黑色的夜,隨著眼力的適應,薄薄的晨曦透過窗簾映著這個房間。

    小小的梳妝台上放著藥箱,床邊一個小圓凳,可能是誰坐在這裏吧。老五掙紮著坐起來,腹部受的傷,已經用紗布包好了。子彈應該已經取出來了。老五站起來,穿好衣服,在房間裏環視。這是哪裏?是友,是敵?在人渣裏混了那麽久。老五已經不相信很多人了。以前每次受傷,他都會去找潛叔。很少有人知道,潛叔是一個醫術很高明的無牌醫師。很少有人知道,潛叔也是一個曾經很狠的人物。但是隻有老五知道,潛叔的秘密。所以,他們必須互相信任。剛看到小沐時,老五不知是幸福過頭,還是痛苦過頭。居然沒有去想,潛叔為什麽迴鄉下了。他迴哪個鄉下?他根本也是個沒有家的人。

    走出房間,看到客廳裏的獎杯和相架,他想起了一個人,莊柔。

    他拿起一個相架,走到窗邊,仔細看著相片裏那個大笑著的女人。他現在知道了,給他治傷的那個人不是自己心裏想的那個人,而是那個不會哭的女人。

    老五趴在床上,莊柔細心的挑出他背上的碎瓷片,神色安詳。怎麽也看不出,她剛剛失去了唯一的親人。

    羽蝶往老五身上塗著紅藥水,眼裏含著淚。她一聽小亞說老五被春風打了,就瘋狂的跑過來。看著老五走出浴室,她隻叫了一聲五哥,就沒有辦法再言語,抱住老五沉重的身體,痛哭。

    莊生說過:“在生活麵前,眼淚是最無用的東西。”在莊生的心裏,唯有酒,才可以帶他去到那個極樂世界,跟她再見。莊柔是個聽話的孩子,她不哭。她對老五說:“你帶我去見春風吧。”

    老五沒有說話,他不可能送一個無依無靠的女孩子去死的。

    莊柔說,不怕的。我相信你會保護我的。

    老五說,我鬥不過春風,他太狠了。

    羽蝶說,要不,我們跑吧。離開這裏,好不好?

    莊柔說,我不會跑的。我不怕死,我也不會讓朋友們為我受傷害。五哥,我們走吧。

    羽蝶抱住莊柔,眼角的淚在莊柔冰涼的臉上落下。莊柔任由羽蝶的淚流在自己臉上,心裏暗暗的說,我不能哭,我不會哭,我的淚都在羽蝶的眼裏了。

    老五跟莊柔並肩走在十三街的黑暗裏。

    突然,一個高大的男人從拐角處出現。他攔住老五和莊柔,他說:“你是莊柔嗎?”

    莊柔看著黑暗裏的這個人,但是看不清他是誰。莊柔輕輕的點頭說:“我是。”

    老五暗暗攥住褲袋裏的小刀,警惕的看著麵前的這個男人。

    這個男人說:“我是你爸爸的朋友,我是來帶你走的。”

    老五說:“你有什麽憑證說你是她爸爸的朋友?小莊,你不能相信他。”

    莊柔看著這個自稱是她爸爸的朋友,心裏卻在想著,無論是誰,我都不會走的。我應該去見春風,我不能把羽蝶和老五留在可怕的春風手裏。她搖著頭說:“我不會跟任何人走的,我要去見春風。”

    這個男人一把抓住莊柔的手臂,逼近她的眼睛,說:“聽我說,陸家懸賞150萬要你的命,活要人,死見屍。你如果不離開這裏,你隨時都會沒命的。”

    莊柔看著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像誰?像一個很熟識的人,卻怎麽也想不起來。莊柔說:“我的命值錢麽?我的命不值錢的。那個見了鬼的陸家要我的命,自己來就好了,搞什麽懸賞,真是可笑。”

    這個男人貼近莊柔的耳龐,輕聲說:“我知道你是放不下你的朋友,我會幫你的。記住我的名字,潛水。”

    潛水轉身拍拍老五的肩,說:“照顧好莊柔。記住,刀子是對著敵人的,不是對著朋友的。”

    老五放下手裏的相架,歎了一口氣:刀子是對著敵人的。可是很多時候,朋友也會是敵人。誰又會知道,朋友的手裏也攥著一把雪亮的刀呢?

    房間的門輕輕推開了,站在門口的莊柔與正迴頭的老五,兩兩相望。在漸漸亮起來的房間裏,兩個相識很久又分別很久的人,兩兩相望。誰都沒有往前邁出一步,誰都沒有說出一個字。在這樣的相望裏,歲月匆匆,人事輪迴。其實,老五知道莊柔在這個城市裏出沒。其實,莊柔知道老五在這個城市裏沉浮。卻為了共同的默契,互相漠視。當沒有這個人吧,當不曾唿吸同一片空氣吧,當生活在兩個世界吧。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舊城殘酷史之生如夏花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尹享澤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尹享澤並收藏舊城殘酷史之生如夏花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