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勃與左千戶一行朝著京城方向進發,一路上跋山涉水,穿林過穀,足足半個月的時間,終於達到了京畿地區。


    一路之上路過了兩省六府三十九個郡縣。


    這些郡縣並沒有像廣平府那樣驅逐國師派駐的喇嘛,更沒有像乾安府一樣直接辣手滅殺,而是正常地接受了上級的安排,使得國師的徒子徒孫進駐。


    這一進駐之後,就不可避免的開始了對於普通百姓的欺壓掠奪的過程。


    如果說國師一係沒有落地,還有迴旋的餘地,那麽如今這些國師手下已經落地生根,不僅自己為非作歹,而且在當地發展出了一批地皮青皮組成的手下,這樣一來,百姓就不得不麵對一幫豺狼猛獸的吃肉喝血,敲骨吸髓。


    有人可能會問,你一幫妖怪,為什麽幹貪官汙吏的活計?要那麽多的錢財有何用?


    妖怪就不需要錢財了嗎?


    妖怪也是需要修行的啊!


    修行就需要法、侶、財、地,四要素缺一不可:


    沒有道法神功,修行就無從談起,可謂是修行的第一步。


    沒有同修或者道侶時常切磋互相照顧,那麽自己一個人盲人摸象,很容易鑽牛角尖走火入魔不說,更是容易在自己閉關的關鍵時刻,因為斷水斷糧而活活渴死餓死。


    因為閉關的時候並不是都能夠完全辟穀的,哪怕是辟穀也是需要喝水的!真等到連水都不需要喝的程度,那就是混元無漏,都成仙了!


    而當你閉關辟穀到了一定的程度的時候,需要補充這些水源和食物的時候,你的同修或者道侶就能夠在你最 虛弱的時候,給你提供關鍵的給養,這時候你很可能連身體都無法動彈,之後嘴巴還能維持基本的功能。


    地自然就是修行場所,如果沒有合適的道場,整日處於漂泊之中,往往很難鞏固自己的體內元氣。


    穩定的環境往往是成長的前提。


    無論是對於肉身,還是精神,穩定的環境都是必要的條件。


    否則動蕩不安之中,精神始終處於高度緊繃之下,肉身始終處於漂泊勞累之中,又怎談逍遙,怎談修身養性呢?


    不過靜極思動,則是動靜結合,卻是與此類不同了!


    財就更不需要多說了,無論是煉丹,還是煉護道之法器,更別提度過關卡的一些寶藥和渡劫寶物了,一切的一切,沒有足夠的財富,又怎能隨心所欲?


    普度慈航之所以費盡心機,想要擠入朝堂之中,獻丹於皇帝眼前,無非也是打得朝中好修行的算盤。


    別的不說,就說這麽多的小喇嘛,那都是多少蟲蟊,想要供養這些蟲精蟲怪,沒有足夠的食物來源,那可是絕對辦不到的!


    而蟲族很明顯的有一個特點就是如同螞蟻一樣的一窩蜂。


    等級分明的情況下,實力最強者擁有這個族群的絕對話語權。


    而這些實力等級低於普度慈航的這些蜈蚣精,則是供給普度慈航修行的最好的“侶”之所在!


    正如整個蜂群供養一隻蜂王,整個蟻群供養一隻蟻後一樣,這些蜈蚣精也僅僅供養普度慈航這一隻蜈蚣精之王,並無條件的服從。


    然而僅僅是依靠這些手下的等級供奉的物資,僅僅是能夠支撐普渡慈航修煉到成精化妖。


    再想要獲取更海量的修行資源,隻靠數以千計的蜈蚣精在森林河流山脈田野之中,已經不足以滿足普度慈航的修行需要了。


    這個時候,普度慈航就有三種選擇。


    一種就是拜入修行大派,如同龍虎山、神泉宮一類,不缺修行資源,卻需要這些異類矮化自身,化為門派的護山神獸,或者變為靈寵為這些門派中人所驅使,要麽在戰鬥中成為先驅炮灰,要麽跟隨門派眾人,淪為坐騎一流。


    另一種就是擠入朝堂,借助權力的力量,搜刮海量的資源,來滿足自己的物資消耗。作為迴報,自己隻需要為當權者提供一些特殊的丹藥,能夠滿足當權者的一些小癖好,他們就會將你視作神人,對你言聽計從。


    當然還有第三條路,那就是像通天河之中的老鼉一般,一直苟著,直接苟他千百年,到時候道行自足,功力自足,資源自足。


    時間會將這種巨量的消耗分攤成極其微量的一份。


    就像是長期房子貸款一般,一下子不能全款,那就分期。


    每月還一萬有點吃不消,那就多還兩年,那麽每月還款就會攤薄。


    普度慈航很明顯沒有耐心像個烏龜老鱉一樣一直苟下去,更沒有拋卻王者尊嚴,低聲下氣地成為門派的靈寵的狠心。


    於是,在普度慈航的麵前,就隻剩下一條路,那就是混入人世之間,擠入朝堂之中,利用人類朝廷強大的資源富集能力,為自己收集足夠多的資源,供養自己修行升級之用。


    而這樣一來,當普度慈航成功迷惑了皇帝,滿足了皇帝的壯陽之需要之後,皇帝對於普度慈航的一些要求就有求必應了。


    需要什麽東西,隻要是朝廷有的東西,盡管拿去,如果沒有,那麽朝廷也可以派人協助你,想方設法地去尋找。


    於是乎,在皇帝的授權下,國師就成立了一個專門的為他搜刮修行資源的部門:


    尋法監。


    皇帝一道詔書,下達天下州府,凡是國師下轄尋法監所需一切物品,一旦尋法監提出要求,各地務必滿足,否則國法難容!


    這樣一來,普度慈航的千餘手下,一下子就撒了出去,在整個大益王朝的各個州府建立據點,發展爪牙,以搜尋修行所需要的資源。


    而眾所周知,寶物難尋,一旦得知了寶物的線索,尋法監往往會想方設法的前往查證,並拿到手中。


    通常情況下,尋法監的手段簡單粗暴,那就是直接上門搶奪,一旦不從,必然會遭到尋法監的武力鎮壓。


    初時倒是沒有太明目張膽的進行掠奪,但是自從這些小蜈蚣精常駐地方發展爪牙之後,這些青皮地痞做慣了無賴的事情,一旦得勢又怎麽一朝棄惡從善?隻會是變本加厲!


    而這些蜈蚣精見這些地痞用這些無賴手段簡單高效,自然就會效仿推廣,對於蜈蚣精來說,弱肉強食才是生存之道,掠奪這些平民的時候是不會有任何憐憫之心的。


    這樣一來,終於會有那些不甘心的人奮起反抗,而鎮壓隨之而來,到最後不但被尋法監搞得傾家蕩產、破家舍業,嚴重的甚至闔家被殺,吞噬血肉以泄心頭之怒火。


    而隨著尋法監惡行的傳開,越來越多的仁人誌士都看不下去了,於是逐漸都聯合在一起,組成了朝堂之上與國師對抗的一個勢力,那就是大學時傅天仇一派。


    而傅天仇不是別人,正是唐文肅考進士的時候的座師。唐文肅之所以能夠聽取羅勃的建議,很大程度上就是來自於自己座師傅天仇的撐腰。


    所謂朝堂傾軋,不在乎你闖了多大的禍事,而在於你闖下禍事之後,有沒有人站在你的身後,為你擦去闖禍的痕跡,甚至為了將你摘出來,來個顛倒黑白,指鹿為馬。


    而當左千戶押解侯有章入京上朝陛見的時候,傅天仇一派的正義一方與國師這作為邪惡一方的矛盾不可避免地在朝堂之上爆發了。


    這個時候,乾安府知府唐文肅包圍尋法監的小喇嘛們,並辣手滅殺的事情,已經暴漏,消息已經傳到了京城國師的耳中。


    國師大怒之下,堅決要求皇帝下旨捉拿唐文肅,非要治他一個抗旨不尊之的反叛之罪!


    這個時候,傅天仇卻是當朝冷笑,好一個抗旨不尊,我怎麽聽說,國師的手下,盡是精怪蟲蟊之流!陛下傳下的旨意是讓各地提供國師修煉所需要的修煉資源,可不是讓各地的百姓供一群妖精扒皮吃肉喝血!如果說斬妖除魔也能被稱為抗旨不尊的話,我想問問國師,你是不是把自己抬得太高了?


    皇帝陛下的意思已經是你可以隨意解釋的了嗎?


    國師大怒,信口雌黃!尋法監都是些年輕的僧侶喇嘛,又怎麽迴事妖孽呢?


    傅學士你可不要血口噴人!


    濫殺朝廷命官,無論如何,都要治唐文肅一個斬立決!


    否則難以慰藉尋法監死去的英靈!


    哼!傅天仇哼了一聲,對著國師喊道,國師可真是強詞奪理,先是廣平知府侯有章因為不尊尋法監而被押解進京城,後有乾安知府唐文肅因為發現尋法監盡是妖邪之輩,召集英雄豪傑將這些蟲蟊盡數滅殺而被國師判處死刑!


    敢問國師有何身份,竟然也能定朝廷從四品員的罪名。莫不是這整個朝堂,整個天下,都是你普度慈航說得算嗎?


    陛下,左千戶押解廣平知府侯有章入京,一同前來的還有當年您欽封的神泉宮宮主正一毒龍真人,此人降妖除魔,從未遇敵手,此次剿滅尋法監眾多蜈蚣精,就是毒龍真人手下的神泉宮所為!


    “哦,竟是如此嗎?那就讓左千戶還有毒龍真人帶著侯有章一同入朝參與朝會,我要在朝會之上,當麵問詢三人實際情況!”


    這個時候的皇帝殷禎雖然荒淫,卻遠沒有到無道的程度,時間線距離蜈蚣精將滿朝文武盡數控製還有一段距離。


    對於國師普度慈航,殷禎雖然給與了巨大的權利,希望利用他幫助自己長生不老,雄風永駐,卻也埋下了與之對抗的種子,並成功長出了傅天仇這棵大樹,旗幟鮮明地站在了反對國師的這一方。


    等到左千戶等人上前覲見的時候,隻見左千戶率單膝跪地,口稱萬歲,幸不辱命,完成了皇帝的命令,一方麵將廣平知府侯有章捉拿遞送入京,另一方麵將毒龍真人帶迴京城拜見陛下!


    殷禎讚許地點了點頭,對著左千戶道,快快平身,很好,你做的很好,旅途勞累,你辛苦了!


    左千戶聞言,抱拳又向皇帝施了一禮,方才起身站在一旁。


    皇帝看向左千戶身後跪地的廣平府知府侯有章。淡淡地說道,侯愛卿,不知你為何不聽皇命,驅逐尋法監眾人啊?


    難道你不知道這樣做的後果嗎?


    侯有章伏地迴答道,不敢,不敢,臣不敢違逆皇命。隻是皇命旨意,乃是配合尋法監之人的工作,提供他們所需要的一切物資,並為他們的行動提供方便。


    但是,這一切都有一個前提,那就是,這些派駐廣平府的尋法監國師弟子,那得是人!


    “哦,你怎麽就能說他們不是人呢?”皇帝好奇地問道。


    “啟稟陛下,臣天生慧眼,自幼便能見鬼神,觀雲識氣。


    正是見到這些尋法監的小喇嘛,妖雲蔽體,臣疑惑之下就夜探官驛,發現他們都是蜈蚣精,隻不過披上了一層人皮而已。


    所以震驚之下,才會立即驅逐出城,以免造成妖怪害人的巨大禍端。”


    “既然你知道他們是妖怪,為什麽不當即滅殺他們呢?”皇帝殷禎好奇地問道。


    “陛下,臣隻有分辨之能,並無絞殺之力啊!


    這些妖怪的數量太多,臣並沒有能力將其全部滅殺,所以隻能佯裝不知道他們的真身,隻是利用民怨巨大的借口,將其驅離。”


    “哦,言之有理,隻是你所說的妖邪之事,卻僅僅是你的一麵之詞,不足為信。且聽聽他人如何說的吧!”


    皇帝轉頭看向了一旁站著的羅勃,開口問道:“你便是那毒龍道人吧?”


    羅勃打了個稽首,道:“正是貧道!聽聞左千戶說陛下有意召喚,貧道就放下了一切事情,跟隨千戶前來拜見陛下。”


    殷禎的眼神逐漸亮了起來,對著羅勃說道:“聽說你抓鬼降妖很有一套,不知道你對於長生之事卻是如何看待的呢?”


    羅勃看了眼殷禎的麵色,暗暗歎了口氣,對著殷禎說道:“所謂長生,無非是超脫生死之別而已。”


    “哦,此話怎講?”


    “如果一個人活著的時候過得很快活,那麽到他死後如果依然能夠跟生前一樣快活,並長久地保留了自己的思想,並能夠將這種快活的方式一直延續下去,那麽這個人是不是就獲得了長生了呢?”


    皇帝殷禎想了想,“應該算是吧!似那般生死都隨心所欲,即便不是長生,也差不了多少了!”


    “卻不知道毒龍真人可有長生之法,讓朕長保逍遙?”


    皇帝殷禎終於還是忍不住,向羅勃提出了這個問題。


    羅勃微微一笑,看著朝堂眾人懷疑的目光,說道,“如果說肉身長存,小道並沒有什麽超脫仙術可以幫助陛下的。但是英魂永駐,神誌長存,這一點,小道卻是可以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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