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軟的大床上,有微風透過開合的窗戶輕輕吹拂進來,恰好撩起了她耳邊一縷碎發,橫在她白皙光滑的臉頰上,增添一抹別樣的美感。


    她的雙眼不再死氣沉沉,在絕望的困境之中絕處逢生,如枯萎腐朽的花朵兒終於迎來了她的第一抹春天。


    就這一眼。


    她看見了希望。


    是生的希望,是活下去的執念。


    她的人生不再被灰色的霧靄覆蓋包裹,在茫茫無際的黑暗裏,砥礪前行後,發現這一顆熠熠生輝的星子。


    而這顆星子,叫做林梓嘉。


    是她唯一的光亮。


    「上體育課的時候,你不小心暈倒了,」林梓嘉坐在床邊,目光複雜,盯著她臉上的微妙變化,他不確定催眠是否有效,也不確定效果到底在什麽程度,「我送你迴家?」


    「好。」


    蘇白汐大概是不記得體育課上發生了什麽,但她沒有詢問,隻是跟在他的身後,慢慢行走。


    他比她高出太多,站在他寬大的背影後,像一個初入人世的小姑娘,亦步亦趨,他步子微停,她也跟著小心停下;他微偏頭,她便全神貫注側耳傾聽。


    「你有沒有哪裏不舒服?」他輕聲。


    蘇白汐垂下眼,麵容寡淡,語氣卻很好:「沒有。」


    「如果你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可以隨時來找我。」他繼續。


    蘇白汐猶豫幾秒,說:「不需要。」


    年少總是輕狂的,她的拒絕在林梓嘉眼中等於是二次舍棄,他忍了又忍,最後還是恢複成若無其事的模樣。


    那是他們第一次鄭重其事的牽著手,她有輕微的貧血症,走路走著腦袋就暈,眼前發黑的時候,是林梓嘉主動牽了她的手。


    在路燈下,暗影很長,林梓嘉低頭看了她很久很久,隻是天色太暗了,暗到……他根本沒有發現蘇白汐原本蒼白的臉蛋,變得通紅,如情竇初開,乍然綻放的紅玫瑰。.


    「我們就走一走,沿著這條街,走到你家裏,好不好?」他語調很慢。


    蘇白汐點頭,言聽計從:「嗯。」


    她很淡漠,可是她好乖。


    她什麽都願意聽他的。


    可如果是之前,蘇白汐不願意做的事情,她隻會抬起眼給林梓嘉一個嘲弄的目光,然後說:「我不喜歡走路,你牽著我我也走不快,最好各走各的。」


    有些什麽,終究是變了。


    變得……林梓嘉都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


    他喜歡蘇白汐嗎?喜歡的。


    可他喜歡的不是這個模樣的蘇白汐,她為什麽乖巧的如此沒有底線,她為什麽聽話的像個小狗,她為什麽一點都不是從前張揚耀眼的樣子了?


    那天晚上,他把她送迴去,背著所有人,和霍思瑜做了一筆交易,他承諾給了滿意的數額金錢,保蘇白汐在蘇家安然無恙,不受苛責。


    霍思瑜答應了。


    但霍思瑜隻以為是他看蘇白汐一個孤兒可憐,照顧照顧而已,至於後來蘇白汐在蘇家到底怎麽過的,他並不知道。


    他沒有想這麽多。


    他以為這樣,就可以護住她,所以他在空無一人的草地上,給了她一個緊密的擁抱,他輕聲說:「有需要的話,記得來找我。」


    蘇白汐為了這一句話,記了好久,好久。


    可她隻是記得,她並不主動去找林梓嘉求助。


    林梓嘉想當然的以為,她在蘇家過的還不錯。


    那段時間,他和蘇白汐時常偶遇,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遇見,他並沒有發現蘇白汐有任何喜歡他的跡象,隻是她更聽話了。


    可她也不隻是聽他林梓嘉一個人的話。


    蘇白汐和宋時走的好近,原來宋時每次都會送她迴家,那天他去找蘇白汐的時候,發現她站在茂密的大樹下,朝著宋時微笑。


    她到底喜歡誰?


    原本的她喜歡的是誰?


    她身邊為什麽出現了這麽多異性?這個是誰?那個又是誰?體育部的學長還悄悄給她送巧克力,她收下了,她為什麽收?她之前說她不喜歡弟弟,所以學長是她喜歡的類型?


    「她變了,她為什麽變了?」林梓嘉跑去質問戴嘉敏。


    可戴嘉敏說:「精神治療本來就有很多未知數,她能活下來已經是個很好的現象了。」


    「可她這樣活著,和從前那個她死了有什麽區別?!」


    十來歲的年紀,林梓嘉固執的認為這不是蘇白汐了。


    從前張揚明媚,帶著驕傲的蘇白汐,已經在那天一汪死水的湖泊裏,溺死了。


    他救上來的,根本不是蘇白汐。


    戴嘉敏也無法忍受,高聲訓斥:「你強迫一個不愛你的人愛上你,精神控製早晚會隨著時間淡去的,她不愛你,就是不愛你,這本來就是一個假象。」


    「林梓嘉,你別忘記了,你找我的初衷,到底是什麽。」


    林梓嘉記得。


    最開始的初衷,是他希望蘇白汐活下去。


    不求別的,隻要她活下去就好。


    現在活了,可他並不滿意,人都是貪婪的,當貪婪的欲望成了癮,就變成災難。


    這一場爭執最後還是變成了不歡而散,戴嘉敏說了那麽多的話,可惜林梓嘉隻記得了這麽一句:「她不愛你,就是不愛你,這本來就是一個假象。」


    「我不相信。」他固執。


    他甚至偏執的認為:「她還有救,她還能「活」過來,和以前一樣。」


    他不僅想要她活下去,還想她像以前那樣明媚驕傲的愛上他,而不是現在這個冷冰冰,木訥又聽話的蘇白汐。


    於是,他算計了蘇白汐,把她拐上了床。


    她吃避孕藥的行為,其實沒有那麽難以接受,可當一切都疊加在他質疑這份愛的時候,她做什麽,都是錯的。


    他和她正式談戀愛,隻不過是地下戀,他從來不公開,但圈子裏的人都知道他在跟她搞對象,他以為這樣就可以了。


    蘇白汐還是很乖。


    很聽話。


    他一個電話,她就能乖乖跑出去開好房等著他,她怎麽能這樣呢?


    這也太不自愛了。


    她對別人也這樣嗎?


    還是說,對她有用的男人,她都可以?


    說什麽喜歡他,不就是利用他嗎?


    他介意這一份並不純粹的愛情,介意到了骨子裏,他在和蘇白汐日夜相處的戀情裏,一天一天的,更加排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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