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漫長的夢。


    嚴衝看見無數奇形怪狀的靈獸,彼此征伐不斷。周圍人類衣著簡陋,朝著眾靈頂禮膜拜。


    看見無數人團結起來,與少數靈獸一起,向眾靈開戰。屍橫遍野,最後存活者,不足十之二三。他們將亡故的英雄刻在神壇之上,虔誠供奉。


    看見眾靈戰敗,看見人類登頂。餘下眾靈紛紛化成人形,潛入人群之中,一年又一年陪著人類渡過漫長歲月...


    看見古國建立,看見大廈崩塌...


    一個幼小的孩童,流著淚接過師父手中的劍,從此獨行世間,斬滅各種為惡人間的靈獸...


    傷痕斑駁的真龍,將自身根本散盡,仰天長笑,快意無比...


    看見眾靈隕落,血染滄海...


    “蟲子,起床吃飯啦!”


    一個聒噪聲音湊在自己耳邊大喊,嚴衝煩躁的睜開眼。房間裏熟悉的布局讓他恍惚以為,自己迴到了溺水醒來的那一刻。


    簡陋的房間擺著自己這一張床,旁邊放著桌子椅子,其他空無一物。隻是床前沒有那裹著白大褂的壯漢,也沒有那總是攏著披風的身影。


    “陶洮?”他扭過頭,看著那將將就要跑出門口的身影。“這是在公司嗎?”


    “咦?真的醒了?”陶洮手都放在門把手上了,聽見床上傳來的微弱聲音,又驚喜的跑迴來盯著嚴衝打量,興奮的一拍手。“我就說每到飯點喊一次,絕對有用!”


    “就你那動靜,死人都要詐屍了。”吱呀一聲,林奇穿著白大褂推門而入。他嫌棄的示意陶洮滾出去,自己坐到床前。“別吵他,一會又瘋了。”


    “您怎麽在這?”嚴衝整個身體虛弱無力,試探著動了動手腳,好在都還聽使喚。“啊!這是...”


    一柄鋒利的古劍吊在繩子上,劍尖離他麵門不到半米。剛要起身的嚴衝差點自己撞上去,趕緊慌忙躺下瞪著鬥雞眼,打量這有點眼熟的古劍。


    “這是張老頭的佩劍赤霄,多虧有它你才能完好的醒過來。”林奇坐在床邊,抬手把那柄劍收走。然後自顧伸手搭了搭嚴衝的脈,看上去煞有介事。“行了,身體沒什麽毛病,自己試一下靈覺有沒有什麽異常。”


    “我這是...”嚴衝有些迷茫的看了看房間,又看了看林奇。他的記憶還停留在自己和那魔僧大戰,至於那個漫長的夢,他古怪的看著林奇,夢裏好像就有這位的身影...


    “當日你被魔音撼動心神,不慎入魔。把陶洮都暴打一頓,直到有人用伏魔陣困住你,靈覺透支陷入深度昏迷。沒辦法,我隻好把你先帶迴我這裏了。”林奇一臉淡然,雙手抱胸靠在椅背上。“既然醒了,記得把這一個月的住院費和醫療費都結一下...”


    “這是...?”嚴衝坐起身來,發現自己身上穿著病號服。上麵碩大的一行字,修林精神康複中心!


    ??????


    新晉病號腳步虛浮跟在主治醫師林奇大夫身後,一臉茫然出了病房。


    “自己先去玩吧。”林奇把他往樓道裏一扔,跟著過來叫他的小護士走了。


    這裏果然不是公司。嚴衝看著樓道裏的窗戶,心裏暗暗歎了口氣。他順著牆邊慢慢走著,欣賞著窗外的景色。


    一個龐大的院子,或者說花園也行,裏麵有很多穿著病號服的人在活動。更遠處陶洮和白澤兩人正湊在一棵禿樹下的石桌上吃飯,兩人還不停在爭論什麽,好像白澤在怒斥陶洮無恥,搶了大兄給他做的那份丸子...


    “想什麽呢?”林奇忙完了又迴來,看見嚴衝正看著窗外發呆。“走了,咱們該去吃飯了...”


    嚴衝迴過神來,看著林奇總想發笑。他的腦海裏一時出現了兩個畫麵,一個是夢裏麒麟執劍浴血,踩著眾靈屍骨受人朝拜。


    另一個畫麵,這位靈獸裏的大尊穿著圍裙,在給白澤還有陶洮捏丸子...


    “我感覺你在想些不禮貌的東西!”不得不說,果然是從上古活到現在的老東西,林奇看著嚴衝眼神,敏銳的察覺到不對。“再敢這樣看我,眼珠子給你摳出來!”


    嚴衝訕訕收迴目光,不敢招惹他。兩人下了樓,遠遠的陶洮就朝他們跑過來,白澤在後麵拿筷子當飛鏢,戳得他吱哇亂叫。


    “再鬧明天沒飯吃。”林奇黑著臉,一人頭上拍了一巴掌。嚴衝看著瞬間就老實的兩人,眼神迷茫…


    難道靈獸的生活,就這麽日常嗎…


    “那天,後來發生了什麽?鬼母呢?”好不容易捱到飯後,嚴衝跟著林奇迴到他的院長辦公室。“那個魔僧…”


    “魔僧沒來得及問,被一個老和尚趕在前麵拍死了。”林奇給兩個跟著他們的熊孩子分完零食,把那天的事情講給嚴衝聽。“那作惡的也是個賊禿,我懶得深究。索性幹脆用張老頭的佩劍和我的氣息,發起眾靈決議,斷了函夏所有佛門的修行之法。除了寥寥幾個跳出窠臼,功德圓滿的僧人,以後你在函夏若是見到有修為的和尚,不妨直接殺了。至於鬼母,她覺得終於大仇得報,自己消散了。”


    嚴衝默然。魔僧一死,鬼母也散了,所有事情都無法再追究下去了。而林奇所謂的眾靈決議,他雖然不知道是什麽東西,但能讓他如此慎重,而且聽上去好像結果針對的是整個佛門…


    “張先生呢?”嚴衝目光落在林奇手邊佩劍上。他曾見過這柄劍,上次還架在林奇脖子上。


    “我哪知道?”林奇滿肚子牢騷,他從抽屜裏掏出一個文件袋扔給嚴衝。“那天你倆帶著鬼母跑了,沒一會張老頭神秘兮兮的把劍塞給我讓我盯著,說自己有什麽急事要辦。喏,這是他給你留的錢和東西,說他不在,公司所有事情讓你自己看著辦!你不願意繼續,想迴去上學也隨便你。”


    公司?哪有什麽公司。


    嚴衝苦笑著打開文件袋,裏麵就一張卡和兩張身份證,還是假的!


    “去收費處把這段時間你的醫藥費,還有陶洮的生活費結一下,然後趕緊滾。我這小醫院能治白癡,可不養白吃!”


    !!!!!!


    嚴衝感覺自己好像被罵了。


    又不敢強嘴。


    好氣。


    因為不打算交錢,他被林醫生當眾趕出了醫院。旁邊還有一群穿著病號服的純正精神病,看著他的狼狽相嘻嘻哈哈。


    陶洮倒是很高興,知道要走了專門去找林奇要了個包,把白澤的零食狠狠搜刮一通,狂笑著被一腳踹出醫院大門。


    哭笑不得的被攆出門來,嚴衝還有些摸不著頭腦。他迴頭望向醫院,靈覺忽然察覺到了異樣。


    一個龐大無比的天使虛影,懸空垂首,雙手交叉搭在肩上,身後羽翼緩緩翕張。


    “帥吧?”陶洮美滋滋的抱著一背包零食,注意到嚴衝震驚的眼神,湊到跟前說道。“這是大兄的戰利品噢…聽說他用秘術抽取這個鳥人的神聖領域,固化在這裏才有的這家醫院,他根本不會治病!”


    嚴衝失神的望著這龐大的天使幻相。夢的未尾,他曾見過林奇執劍,斬落一個長著六翼的天使,周圍還有無數靈異,在碧波之上戰成一團…


    “咱們去哪?”陶洮看他發呆,忍不住催促。“聽說公司那裏也關門了,大兄又嫌我太能吃…”


    “就隨便逛逛吧。”嚴衝看了一眼隔門目送他們的林奇,帶著陶洮轉身離開。“先說好啊,一天隻能吃三頓!我可聽白澤說了,你在這裏一天吃六頓,咱在外麵可不能這麽丟人!”


    “他放屁!”


    說是隨便逛逛,但是…還能去哪呢?


    嚴衝看著不遠處的福利院,內心五味雜陳。他人生前十八年,就圍著這個院子轉悠。上學放學打工賺錢,人生的錨點定在了這裏。好不容易考上大學要去外地,又被張先生坑進公司…一頭撞進這滿是危機的世界另一麵。


    而如今張先生和公司好像人間蒸發一樣消失了,自己真的能迴到過去?而且關於公司,關於靈獸,自己身上的印記,他還有無數問題沒有答案。


    一時近鄉情怯,或者說不知道該怎麽麵對嚴媽。嚴衝帶著陶洮在周圍逛來逛去,直到天黑都不知道到底該怎麽辦才好。


    “蟲子,看那裏…”陶洮兩眼放光,在後麵扒拉嚴衝,讓他看旁邊一個小女孩。“看她身上!”


    兩人現在像做賊似的,帽衫遮頭。這是嚴衝怕遇到熟人特意買的,被陶洮一拽遮住半邊臉。他掙紮著看了一眼,口中忍不住驚唿出聲。


    “小米?!”


    小女孩頭上紮著兩個揪揪,本來正看著旁邊賣零食的攤位流口水,忽然聽到有人叫她名字,茫然抬頭,看見嚴衝身影時整個人肉眼可見變得開心,笑著朝他撲過來。


    “蟲子哥!”


    “哎哎,小米放學了啊?”嚴衝摘下兜帽,拍了拍撲在自己身上撒嬌的小女孩。小女孩幸福的把臉埋在他身上,卻沒注意,自己的嚴衝哥哥眼神一直盯在自己後背上。“想吃什麽,哥哥給你買。”


    “辣條!小魚!還有…還有棒棒糖!”小女孩開心的抬起頭,笑著露出豁豁牙。好像又覺得不美觀,抿著嘴朝嚴衝笑。


    “你都十歲過了,怎麽還在換牙?不能吃太多糖噢。”嚴衝寵溺的點點小米鼻子,拉著她的小手朝零食攤走去。看著小米好奇打量跟著兩人的陶洮,把他叫到身旁。“這個是陶洮,叫哥哥。”


    “桃桃哥哥好!”小米禮貌的打了招唿,然後好像有點害羞,躲到嚴衝身側。


    “福利院的孩子裏我年齡最大,後來的都叫我哥哥。小米是嚴媽撿到的,從小在院裏我看著長大。”嚴衝一邊被小丫頭拉著走,一邊和陶洮傳音。“剛才那個…你有沒有看清是什麽東西?”


    嚴衝迴頭時,恍惚看到小米背上伏了個黑蒙蒙的東西。但是當時一不小心叫出口之後,那個東西就不見了…隻留下驚喜的小米。


    “好像…是個貓?”陶洮和小女孩互相打了招唿,想了一下從自己背包裏掏了半天,摸出一包從白澤那裏搜刮的肉幹權當見麵禮,也不管小女孩的牙口能不能受得了。“你一開口,好像給嚇跑了…”


    “蟲子哥,大學好玩嗎?”小米歡喜接過陶洮的肉幹,給兩人分了一點,自己塞一根在嘴裏,嗚嚕嗚嚕的和嚴衝說話。“去年過年你沒迴來,嚴媽說你放寒假要賺錢。你沒看到,這裏那天可好玩啦,嚴媽還帶我們去廣場那裏,廣場那裏賣我們做的燈籠,迴來給我們都發了零花錢,我都攢著等你迴來請你吃糖哩…”


    小女孩嘰嘰喳喳自顧說話,嚴衝心裏一陣酸楚。小米說的應該是去年元日,張先生喚靈的那段時間。看來自己失蹤的事,嚴媽沒有告訴小米這些孩子。他口中應和著小米,靈覺把周圍仔細搜了一遍。


    “奇怪誒,小米身上沒有異常,周圍也沒有…那個鬼東西跑哪去了?!”嚴衝有些煩躁,眼神變得陰沉起來。他給小米買了一大袋零食,兩大一小坐在攤位旁的馬紮上。“陶洮,你感應一下周圍有沒有靈獸出沒!小米身上剛才絕對有東西,這會我怎麽都找不到了!”


    “我早就看過了,周圍什麽都…臥槽!”陶洮本來正在傳音,忽然嘴裏直接爆出一句粗口。嚴衝一呆,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小米身上不知什麽時候多了一隻黑貓!兩人隻顧著觀察周圍,都不知道它是什麽時候趴上去的!


    “陶洮別動!小心它傷到小米!”兩人維持著扭頭的姿勢不敢動作,眼睜睜看著那隻黑貓把腦袋靠在小米肩膀上。兩隻眼睛幽幽望著嚴衝,發出淒厲叫聲。仿佛是被嚴衝的無動於衷給激怒了,它兩隻前爪站在小米肩膀,炸著毛朝他不停喵嗚。


    “我怎麽感覺…它不像是要咬小丫頭,倒像是在護著她?”嚴衝還保持著半張嘴的狀態,小米看著好玩,拆開一包小魚幹給蟲子哥塞了滿嘴,小手托著他下巴一動一動幫他嚼。陶洮在旁邊看得好玩,差點笑出聲來。被嚴衝惡狠狠瞪了一眼,趕緊傳音轉移話題。“你看它,隻朝著你兇哩…”


    “那咋辦?它萬一要是傷到小米…”嚴衝現在像個木偶似的,一動不敢動。小米幫他托了兩下,好像手有些累了,自顧停下來吃了一口剩下的小魚幹,辣得不停吸氣。小米離嚴衝遠了一點之後,那隻看不見的黑貓也安靜了,老老實實伏在她肩上,像個掛件似的。


    “小米最近上學累不累?”看到黑貓老實了,嚴衝才小心翼翼開口。那隻黑貓馬上警覺的瞥了他一眼,看他沒有靠近才扭過頭去。那傲嬌神情,氣得嚴衝差點伸手去薅它下來。“有沒有什麽好玩的事,跟哥哥說說好不好?”


    “啊?沒有啊…”小米茫然看著他,嘴裏還嘶哈嘶哈抽著氣。“有趣的事…誒,我在學校交了一個朋友,是一隻黑貓噢,哈哈哈它可好玩了!”


    嚴衝嘴裏發苦。它就趴在你身上你都發現不了!好玩個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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