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張照片,一張張小臉。


    哪怕在笑,也是強顏歡笑。


    薑錦看得有些心疼,這些孩子怯生生的目光實在是戳人心窩子。


    薑錦把一張張照片翻過,每一個人的信息都仔細看過。她冥冥之中有一種感覺,這上麵並沒有她要找的女兒。每一張可愛的小臉雖然心憐卻陌生,情緒中除了情緒再無其他。


    但薑錦不肯順著直覺就此放棄,哪怕是百分之一的希望,她也絕不肯錯過。


    於是在蔣鬱的幫助下,一場艱難漫長的dna鑑定對比開始了。薑錦提交了血液樣本,接下來困難的是收集這些孩子的dna數據樣本。


    那些還在孤兒院的孩子還好說,蔣鬱以慈善名義幫京城所有孤兒院的孩子建立一個dna資料庫,慈善找人一舉兩得。


    但已經領養出去的孩子,要想拿到他們的dna就困難多了。


    兩天過去,孤兒院孩子們裏始終沒有找到薑錦女兒的時候,蔣鬱那些手下就開始凸顯作用了,那叫一個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什麽辦法都想盡了,終於收集齊了所有資料。


    薑錦的情緒在一日復一日的等待裏,不斷變得焦慮。偏偏她不願意讓蔣鬱看出來,所有煩躁都必須壓抑在心裏,這樣的結果就是讓她整晚整晚地睡不著覺,躺在床上輾轉反側,腦海裏全部都是她可憐不知所在的女兒。


    在漫長等待後,這二十個女孩兒的所有基因資料都收集完畢,跟薑錦的基因數據進行了對比。


    薑錦知道結果能在今天出來,就早早開車去找蔣鬱,一路上精神恍惚,既害怕聽到答案,又期待聽到答案。也是她夠幸運,才一路安全而沒出事故。


    倒是她出現在蔣鬱麵前的時候,把蔣鬱嚇了個夠嗆。


    「你一個人開車過來的?」


    「為什麽這麽大驚小怪?我一個人開車很奇怪嗎?」


    「我是擔心你的安全。」蔣鬱並沒有被薑錦表麵的鎮定自若給迷惑,他能看出來薑錦被壓抑深深的煩躁,「我本來還想去找你,倒是你先過來了。」


    薑錦所關注的隻有一點:「基因鑑定的結果怎麽樣?」


    蔣鬱默了默:「錦錦,這個——」


    薑錦都不用猜,光是聽他的語氣,便知道結果一定不好。


    「她不在這裏嗎?」薑錦一顆心頓時跌入穀底。


    「嗯,這二十個孩子裏都沒有跟你基因數據吻合的,你的女兒不在其中。」蔣鬱頓了頓,又安慰她,「也許是資料疏漏呢?我們可以把時間再擴大一些,前後五天還是太短,還是改成一個月為基準比較好。」


    薑錦默不作聲。


    「你不要急,反正京城的孤兒院就那麽幾家,孩子也就是那些,年齡擺在那裏,我們挨個挨個找,總是能找到的。」


    薑錦靜靜聽著他說話,內心早已是說不出的疲憊。


    但她能如何?放棄嗎?


    當然不可能。


    「對了,你之前不是說,在調查海城醫院那個護士的情況嗎?」薑錦打起精神,提到另一個線索。


    京城孤兒院和當初作為幫手的護士,這也是薑錦跟蔣鬱手上唯二的兩條線索。


    孤兒院這邊受阻,薑錦唯有寄希望於找到那個護士。


    雖然目前情況並不好,但蔣鬱還是決定如實相告:「我已經讓人找到了六年前在海城醫院任職的所有護士名單,主要調查他們的銀行帳戶,主要看六年前有沒有大筆的資金往來情況。最後雖然發現有三個人的資金數額變動異樣,但最後追尋過去,並不是我們要找的人。」


    蔣鬱過往商界屢屢成功,還被稱作點金神手,這其中跟他手下縝密強大的情報網有關。有的時候,情報往往能成為決定一場成敗的關鍵因素。


    他手下的情報網調查貫來非常迅速並且詳細,這次的調查,不僅有關於這份護士名單上本人的銀行帳戶,甚至連他們親屬的銀行帳戶也一併調查過。


    所以,蔣鬱現在所說的,可信度非常高。


    「那他們會不會是通過其他方式,比如現金?」


    「不是沒有這個可能,但如果是通過現金的話,這個調查可就困難多了。」蔣鬱也是實事求是,不由得苦笑起來,「如果這個護士拿到現金後,並沒有存入銀行,那我們隻有從其他方麵著手了。」


    薑錦沉吟道:「我們從另一個角度想想。一個人,她做了壞事,隻要這個人不是什麽反社會人格之類,天生對做壞事無動於衷,那麽她在這次事件之後,一定會表現出一定異樣吧?」


    「你說得有道理,我立馬讓他們往這方麵深入一下。」


    蔣鬱一個電話出去,很快又接到一個電話。


    簡單幾句後,掛了電話的蔣鬱臉色沉沉,心情很是不好。


    「錦錦,有件事情……」


    「什麽?」薑錦有了不好的預感。


    「我手下的人剛得到一個消息,說是六年前,也就是我們推斷出鄭成揚到京城的那兩天時間裏,在京郊的一家孤兒院,的確有人看到一個男人開著車來,悄悄在孤兒院門口放下了一個女嬰。」


    薑錦的心瞬間揪起,蔣鬱的語氣已然昭示接下來的壞消息——


    「那個女嬰因為穿著太單薄,又在冷風裏吹了一個多小時,後來被孤兒院的人發現時已經晚了,感染上肺炎,幾天後就去世了。」


    薑錦搖搖晃晃站起來,臉上血色盡褪,原本就欺霜賽雪的皮膚,現在更是白得連血管都能看到。


    她張張嘴卻沒能發出聲音,倒是眼前一黑,無力倒下,失去知覺。


    「錦錦!」


    蔣鬱反應夠快,一把扶住癱軟的薑錦,迅速掐住她的人中。


    他一邊大聲叫人進來,一邊焦急地看著薑錦的情況,緊張之色溢於言表。


    好在蔣鬱有家庭醫生,一個電話十分鍾就趕到了莊園,對薑錦進行了一番簡單的身體檢查。


    薑錦身體其實沒什麽大礙,就是最近吃不好睡不好,再加上剛才得知壞消息的打擊,心情一時鬱結才會暈倒。醫生檢查之後就給她吊上葡萄糖,還吩咐人給她熬一點軟糯營養的雞肉粥。


    蔣鬱坐在她的床沿,看到薑錦那張因為消瘦而越發顯得隻有巴掌大的小臉,嘴唇更是幹得起了皮,還是他剛才用棉簽蘸著水塗抹了一下,才稍微好了那麽一點,依然顯得黯淡沒有血色,快要跟皮膚的顏色融為一體的蒼白。


    薑錦之前一直裹著厚厚的大衣,等脫掉外套才發現,短短幾天時間裏,她就已經迅速消瘦而下,如白雪堆就的皓腕,更是纖細得恍若一折就斷,躺下之後鎖骨也如此明顯,可想而知她瘦了有多少。


    薑錦這種消瘦可不是什麽好事。


    蔣鬱抓亂了一頭黑髮,鬱悶地坐在床邊,很是懊惱他的粗心大意,居然這麽關鍵的問題都沒有注意到。


    薑錦躺了一個多小時後,終於悠悠轉醒。


    「錦錦,你可算是行了!」蔣鬱驚喜地衝到她麵前,難免責怪她兩句,「我知道你這幾天心情焦慮,但也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啊,醫生都說你是低血糖了!」


    薑錦對蔣鬱的絮絮叨叨充耳不聞,她隻是寂靜無聲地躺在那裏,雙目空洞地望著天花板,整個人的精氣神徹底被抽走了。


    現在薑錦的腦袋裏就隻有不斷反覆迴蕩的三個字——


    去世了。


    沒有得到任何迴應的蔣鬱,看到了薑錦這副模樣,有點心驚肉跳:


    「錦錦,錦錦。」


    他連著喚了兩聲,薑錦都沒有任何反應,也讓蔣鬱一顆心不斷下沉下沉。


    一個絕望中的人,好不容易擁抱了希望的曙光,卻在苦苦追尋之後,發現到頭來還是一場空,這種打擊將是原本的百倍千倍。


    蔣鬱看到薑錦現在空寂無聲的樣子,除了喟嘆,也能夠理解她的狀態。


    他當然不能坐視,那個糟糕的消息還是從他嘴裏說出來的,現在蔣鬱已經開始後悔告訴他了。


    蔣鬱想著,心情沉悶之餘,不由得壓低了聲音:「錦錦,你先不要失望,現在我們也隻是得到一個消息,那個孩子說不定不是你女兒呢?」


    薑錦依舊躺著,無動於衷。


    蔣鬱也知道他的說辭很無力且蒼白。


    沒有找到孩子的信息。


    去世的女嬰恰好也是被開車男人送來的。


    種種疑點都能對上,去世的就是薑錦女兒的可能性非常大,連蔣鬱自己也不得不承認。


    努力解釋了半天,蔣鬱的這番話連他自己都快瞞不過去了。


    恰好廚房端了熬好的雞肉粥過來,雞肉絲都熬碎融入了米粒裏,雪白的米粥看不到半點金黃的油星兒,唯有一股濃鬱的雞湯味兒,熱氣騰騰讓人食指大開。


    蔣鬱趕緊把粥端到薑錦旁邊,獻寶道:「錦錦,錦錦,你快嚐嚐這個粥,剛熬出來的!味道特別好!」


    他誇張地描述著,試圖打動薑錦。


    薑錦眼珠子輕輕轉動一下,最後閉上眼睛。


    她真的什麽也不想吃,怎麽也不想動,恨不得就這麽躺下去,直到地老天荒,也不用去在意那些痛苦與悲傷。


    蔣鬱見怎麽勸說也沒有效果後,突然想起了一個人,匆匆走出房間,叫來管家吩咐兩句,這才迴到房間。


    麵對沉浸在死寂中的薑錦,蔣鬱隻好使出絕招。


    「錦錦,我知道你現在心情特別不好,但是你也要考慮到關心你的人們心裏的感受啊,像是阿元,他要是知道了你現在的模樣,該有多傷心啊。」


    薑錦的手指動了兩下,閉上的眼睛也重新徐徐睜開。


    「阿元?」她開口,聲音嘶啞得厲害。


    蔣鬱卻由衷高興起來,笑得跟花兒似的:「對啊對啊,我已經找人把阿元帶過來了,你要是再不吃東西,阿元怕是要生氣了!」


    不得不說,阿元才是薑錦的死穴。


    蔣鬱一說阿元,她也不願在繼續躺下去,掙紮著想要坐起來。


    但剛才暈倒過的她,實在是渾身乏力,手腳都軟綿綿的,連支撐她坐起來都做不到。


    最後還是在蔣鬱的幫助下,薑錦勉強起身靠在床頭,吃下了那碗溫熱剛好的軟糯雞肉粥,空蕩的腸胃也跟著被煨熱舒坦了,精神頭兒看上去也好了不少。


    看到薑錦的臉色已經開始恢復,蔣鬱笑得比誰都開心。


    「你把阿元叫來了?」


    蔣鬱尷尬地咳了兩聲,避開薑錦的視線。


    「我也是為你好嘛,誰讓你剛才那個樣子這麽嚇人!」一副萬念俱灰,對生命完全不抱希望的模樣,現在想起來,蔣鬱都猶有心悸。


    薑錦不想讓阿元看到她這虛弱的樣子,低頭見手背上還插著輸液針,就像直接拔掉。


    「哎哎哎!」蔣鬱趕緊製止了她,「等會兒再拔等會兒再拔。」


    薑錦嘆道:「我不想讓阿元擔心。」


    「我知道,再多等一會兒,一會兒就好。」


    薑錦沒有力氣跟他爭辯,隻得放下拔針的手。


    蔣鬱正慶幸著,手機又響了。


    他聽到這鈴聲就一股煩躁,剛才薑錦就是因為手機帶來的消息而暈倒,現在該不會又是什麽壞消息吧?他怎麽才發現手下這群人如此廢物?


    倒是薑錦瞥了他一眼:「接電話吧,還有什麽消息是比她去世了,更糟糕的呢?」


    這話說得紮心,但也很對。


    蔣鬱這才勉勉強強接起電話,冷淡地喂了一聲。


    電話那邊的人似乎很激動地說了什麽,薑錦隱隱約約能聽到幾個字,然後就見蔣鬱的神色從冷淡,逐漸轉變為興奮。


    難道是什麽好消息?薑錦在心裏想到。


    不過,都到了這個時候了,還能有什麽好消息?


    「你們把她仔細盯著,千萬別讓她給跑了。」蔣鬱對手下的人吩咐完之後,才高興地告知薑錦,「那個護士,我們找到了!」


    薑錦的心髒狠狠抽動一下,鈍痛重擊心髒,疼痛迅速在四肢百骸蔓延開來。


    她伸手拔掉輸液針,也不管手背鮮血淋淋,憋著一股勁兒翻身下床就往外走,腳步氣勢獵獵,挾風帶雷。


    上一秒還虛弱無力的她,下一秒就化身陰沉黑暗的復仇女神,憤怒的火焰熊熊燃燒不滅——


    「她在哪裏?」


    ------題外話------


    原諒我,起得太晚了,鬧鍾都沒能叫醒我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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