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廳的環境相當好,有一種江南水鄉的溫柔解意。餐廳內還專門修建了竹林石亭與曲水流觴,用餐時還能伴隨著清涼流水聲。


    這家餐廳內除了大廳,和二樓的大包廂,一樓的小包廂並非是全封閉式,而是採用翠竹等植物作隔離的方式,還能應客人要求放下竹簾,隔絕視線。盡管隔音效果不是很好,但環境舒適感卻稱得上滿分。


    比起樓上的華麗包廂,薑錦當然更喜歡一樓的小包廂,興致勃勃地拽著顧寒傾挑了一處臨近假山溪水的包廂,岸邊還停留著一葉隨波逐流的小舟。


    薑錦翻開菜單,卻發現連菜名都是用詩句命名,像是「玲瓏骰子安紅豆」、「桃花依舊笑春風」、「滿船清夢壓星河」之類充滿文藝氣息也似是而非的名字。


    不過每道菜下麵都有小字中英文介紹,詳盡寫了菜品中的材料,大抵也能從這些用料推測出是什麽菜。


    薑錦翻了一遍菜單,實在是不知道選什麽,隻好求助顧寒傾。


    「這道菜味道不錯,很清爽。」


    「黃瓜?我不喜歡吃黃瓜。」


    「讓廚房把黃瓜去掉。」


    「……」


    沒有發言權的阿元坐在薑錦身旁的椅子上,百無聊賴地晃蕩著小腳,目光則一直落在碧波蕩漾的水麵上,臨水邊有個小孩子正拿著麵包屑餵魚,一邊丟一邊哈哈大笑,在阿元眼裏就跟個傻麅子似的。


    成群的遊魚追逐著丟下的麵包屑,攪起水花無數,頗有點兇狠的味道。


    阿元看得無聊,挪動了目光,卻無意中看到了站在對岸石亭裏的年輕女子,她充滿複雜意味的目光也在這瞬間與阿元對視。


    阿元看到了她。


    她也看到了阿元。


    六歲的阿元記憶力已經卓越超群,基本見過的人都不會忘。所以他也很快想起了對麵那女子的身份,還有她複雜難言的目光落在阿元或者說是顧寒傾薑錦所在包廂,因為他們所在包廂的珠簾並沒有放下,竹林影綽見一家三口的身影在她眼底一覽無遺。那眼神,在阿元看來更是充滿不善。


    阿元本想跳下椅子,悄無聲息地去給對麵那女人一點顏色瞧瞧。


    讓她盯上誰不好,居然用這種眼神看著錦錦?


    阿元生氣了,後果很嚴重。


    他剛準備開溜,肩膀就被薑錦按住了。


    「哎?阿元你去哪兒?」


    被捉住的阿元暗自懊惱,不知什麽時候他的偷溜技巧已經下降到這個水準,連錦錦都能把他輕易捉住。一迴頭,就對上老爸顧寒傾似笑非笑的眼神。


    阿元垂頭喪氣,不得不指了指對岸。


    薑錦順著方向看去——咦?那不是……安瑜?


    安夏的堂姐,顧寒傾的傾慕者。


    安瑜的目光倒是沒有挪開,徑直與薑錦對視,但她眼裏的複雜之意卻收了起來,看上去落落大方,還努力營造出親切的笑意。


    為什麽說是努力營造……薑錦也不是傻子,那個安瑜的虛偽作假她怎麽會看不出來?還有她眼裏無法隱藏的期待之光,是在期待什麽?顧寒傾迴頭看她嗎?


    事實顧寒傾專注低頭翻看菜單,把薑錦不喜歡吃的菜去掉,又盡力搭配出最營養合適的菜單……至於其他的,他連半絲興趣都沒有。


    阿元也在偷偷撇嘴,覺得這個安瑜簡直是在小看他,覺得他看不出來剛才她那些眼神所表達出來的心思嗎?


    不過對視歸對視,哪怕安瑜隔著水波,朝著薑錦擠出善意親切的笑容,薑錦也隻是客套勾勾嘴角,然後就不再理會她了。


    對岸的安瑜,幾乎咬碎了一口銀牙。


    這個薑錦……以為跟了顧三哥就飛上枝頭變鳳凰了嗎?就算是顧三哥的女朋友又怎麽樣?她可不信堂堂顧家會允許區區戲子入門!


    但是,無論安瑜再怎麽用言語來安慰自己,也掩飾不了她被嫉妒腐蝕的內心。


    「你怎麽了?」坐在安瑜對麵的好友一臉詫異。


    安瑜竭盡全力才沒讓她的表情更加猙獰恐怖,她搖頭笑道:「沒事,不過看到了不喜歡的人罷了。」


    好友八卦心大起:「誰誰誰?」


    「……薑錦。」


    好友倒吸一口涼氣:「嘶?那位傳說中的三嫂?」


    「她不是什麽三嫂!」安瑜沒能控製住,憤怒低吼反駁。


    連好友都被嚇了一跳,沒想到一向溫和大氣的安瑜居然也會朝著她發脾氣,她一時有些尷尬,卻沒能及時認識到問題。


    「安瑜,怎麽了?這可都有點不像你了!」好友故意說著玩笑話,試圖緩和一下僵硬的氣氛。


    安瑜麵無表情地攪著麵前的湯碗,輕飄飄地反問:「不像我?那你覺得,我應該是什麽樣子的?」


    好友詞窮了,還是努力找出美好的詞語,加注在安瑜身上:「你當然是善良,脾氣又好,待人真誠寬容……」


    安瑜嗬嗬輕笑兩聲,目光冰涼如水。


    多麽美好的詞語,她身邊所有人也都是這麽誇她的。


    因為她從小在眾人眼中營造出來的形象便是如此,鋪天蓋地的溢美之詞都給了她,長輩們眼中她是聽話晚輩,朋友們眼中她是天之驕女。但誰都不知道,她讓自己變得這麽完美,都因為她想站在那個男人身邊!


    他從軍,她便進文藝團;


    他官至少將,她也在文藝團裏大放光彩;


    他母親信佛,她便一遍又一遍地手抄佛經為禮物。


    安瑜都數不清她為了那個男人做了多少事情,到頭來,竟然被一個小丫頭片子給搶了男朋友?


    安瑜不甘心。


    她付出這麽多,憑什麽竹籃打水一場空?


    越想,安瑜越發心裏不善,連表情也跟著扭曲起來。


    好友看得毛骨悚然:「安……瑜?你怎麽了?」


    「你知道嗎?」安瑜突然發問,「再完美的人,也能變得超乎想像的惡毒。隻要,她嚐過嫉妒的滋味。」


    是啊,嫉妒啃噬人心。


    而她的心,早已經千瘡百孔。


    ……


    菜單總算是定下,遞交廚房,不出十分鍾便在一家三口麵前擺得花團錦簇。


    薑錦把看到安瑜的事情很快丟在腦後,專注品嚐起美味來。


    連顧寒傾都認證過的菜品味道當然不容忽視,他若不挑剔還好,挑剔起來,連自負半吊子美食家的薑錦都難以望其項背。


    一頓午飯享用完,薑錦愜意地舒展身體,無意中往對岸瞟了一眼。


    安瑜原本在的地方,已經沒人了。


    這就走了?


    薑錦有些意外,她原本以為,這個安瑜會上前來跟他們打招唿的,畢竟安瑜對顧寒傾的心思,有眼人都能看出來。


    算了,不來也好,她落得清靜,還能開開心心地逛街買衣服。


    女人逛起街的戰鬥力,可不容小覷,哪怕逛街次數並不多的薑錦,在認真起來,那戰鬥力也跟打了雞血似的。


    她戴了一頂寬簷帽和墨鏡,初冬衣物的厚重也能很好掩飾她的身形。她一手牽著阿元,一手挽著顧寒傾的手臂,典型一家三口逛街的樣子,也讓薑錦免於被認出來的危險。


    進入商場後,薑錦直奔童裝店。


    她最喜歡給阿元買衣服,熱愛程度遠勝於給自己買衣服的熱衷。


    阿元那滿噹噹的衣櫃,有三分之一是顧喬添置,還有三分之二是薑錦添置的,特別是在阿元搬來她家裏後,薑錦給阿元買衣服的闊綽又更上一層樓。


    進入童裝所在樓層,薑錦放眼看去,要做的事情就是買買買。


    阿元長得白胖軟乎,實際身形比同齡人稍小,看上去幾乎不像是六歲的孩子。薑錦了解過,知道他是幼年吃了缺乏營養的苦頭,後來迴到顧家也相當挑食,在吃飯一事上都是愛答不理,不論顧家人怎麽哄也不行,連顧寒傾硬下心腸不給他飯吃也不行,他能一餓一天也不吭一聲。


    直至遇上薑錦,這種情況才好了很多,甚至有往珠圓玉潤小糰子的方向發展,身高也稍有長進,但比起一些同齡小孩還是差了些。


    但個子小,也掩蓋不了顏值的天生卓越。


    任由店裏什麽衣服往阿元身上一套,連海報上的童裝模特都不如阿元穿得好看,店員的讚美之詞更是倒豆子似的嘩啦嘩啦而出。還有精明的,詢問薑錦這個當媽的,是否有意讓孩子拍廣告。


    薑錦當然一口迴絕。


    不過阿元受到追捧,還是讓她與有榮焉、笑容難掩。


    一層童裝店逛下來,顧寒傾手裏就已經提滿了袋子,好在商場貼心提供了送貨上門服務,能幫忙把這些衣服直接打包送到薑錦家裏。


    「我把衣服送過去一趟。」


    前來幫忙的服務員個子小小的,就顧寒傾手裏如山的袋子都能把她壓垮,薑錦不忍心這般勞累人家,就隻好讓顧寒傾走一趟了。


    顧寒傾的任勞任怨,倒是讓薑錦無形中「使喚」顧寒傾也越發得心應手起來。


    顧寒傾暫時離開,薑錦便牽著阿元在原地等著。


    薑錦正在跟阿元低聲說話,橫裏突然衝出來一個小蘿蔔頭,莽撞地紮往薑錦方向,薑錦一時反應不過來,還想著別把小孩子摔著了,伸出手臂去接他。


    阿元反應更快,一步上前擋了一下,但對方那個小胖子噸位顯然不一般,阿元也被撞得連連後退,最後跌進薑錦懷裏。


    三人摔作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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