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玉緊緊抱著身子,溫暖的陽光下卻感覺周身發冷,不堪迴首的記憶讓她如墜冰窟。


    一隻寬厚的手掌從背後輕輕覆蓋上雪玉單薄的背,她嬌小的身軀驚恐地顫抖了一下,身邊卻傳來熟悉的氣息。


    她抬頭一看,幕梢不知何時,艱難地站起身子,來到了她的身邊。


    幕梢半個身子撐在拐杖上,艱難地彎下腰,低頭複雜地凝視著雪玉。


    蒼白的薄唇輕啟,許久,卻未發一言,幕梢最終隻能用手輕輕拉住雪玉,將她從地上提起來。


    雪玉臉上還掛著淚痕,啞然看著幕梢。


    幕梢手中的拐棍承載著他半個身子的壓力,在濕滑的泥地裏一個打滑,失去了支撐力。


    寬闊健碩的後背像一座大山,轉瞬之間轟然倒塌。


    雪玉驚唿一聲,忙挺直了脊背,嗚咽一聲,咬著牙吃力地抗住了幕梢的胸膛。


    兩人近距離相擁,搖搖欲墜,卻在相互依偎支撐中慢慢穩定了下來。


    旁邊的獸人剛要上前攙扶,見此情況,生生頓住了腳步。


    幕梢骨節分明的手指緊緊握著拐杖,猶豫再三,還是未舍得將雪玉推開,而是小心翼翼地將拐杖的尖銳一端避開雪玉,微涼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攬住了她的腰肢。


    “雪玉,答應我,如果我沒能再站起來,就離我遠遠的,讓貂華好好照顧你。”


    雪玉聽著耳畔低沉的聲音,剛收住的眼淚又滴了出來。


    “不!”


    雪玉拒絕的幹脆,將滿麵的淚水埋到幕梢健壯的胸前,纖細的雙臂用力抱住窄腰,不肯放手。


    幕梢長歎一聲,心疼地抱住了雪玉小小的身軀。


    一旁的蘇香香抱臂看著你儂我儂的兩個人嘖嘖嘖幾聲。


    “怎麽了?”


    溫和又熟悉的聲音在身側響起,蘇香香轉頭一看,修白不知什麽時候與她並肩而立。


    “某兩隻情侶狗,吵架的時候我辛苦在中間當和事佬,和好了又瘋狂地給我撒狗糧,嘖嘖嘖,良心大大滴壞!”蘇香香撇撇嘴,半開玩笑地嫌棄道。


    修白歪頭看著蘇香香。


    雖然她話中有很多詞匯修白沒聽懂,不過根據她的神色和最近的傳聞也能判斷出七八分。


    金黃色的陽光打在修白側臉,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掛上薄唇。


    蘇香香正欲繼續吐槽幾句,忽地感覺手邊一暖,一隻修長的大手捉住了她的手,十指相扣。


    她詫異地轉頭,隻見修白提起她的手,將她彎曲的指節放到唇邊,輕輕碰了一下。


    柔軟溫暖的觸感,蜻蜓點水一般,在蘇香香心底撩起層層漣漪。


    “你幹什麽?!”蘇香香臉色通紅,用盡全身力氣想要把手抽迴來。


    修白溫柔卻不可抗拒地緊握著蘇香香的手,笑意盈滿了狹長的眸子,“幫你撒狗糧呀?你不是嫉妒幕梢和雪玉嗎?”


    蘇香香張大了嘴巴,漲得滿臉通紅,“誰,誰,誰嫉妒了!”


    隨著蘇香香一喊,在場所有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


    包括雪玉和幕梢在內,都用一種懂得都懂的微妙眼神看著蘇香香和修白。


    在眾人矚目之下,蘇香香心髒咚咚咚地狂跳起來。


    她用了蠻力,啪的一下甩開了修白的手,氣鼓鼓地轉身就走。


    修白立足原地,目光從蘇香香的背影緩緩移到了自己空空的手心,無奈地搖了搖頭。


    ————————


    蘇香香迴到了營地發現,族人的數量比平時多了兩倍,來迴穿梭忙碌著,正將各種各樣的鍋碗擺放好,似乎是在準備一場盛大的慶祝。


    她一拍腦門,這才想起來,今天距離第一批果酒封壇子已經過了十五天。


    之前她和修白商量好了,將果酒拿出來一部分,嚐一嚐味道,也試試看升級的效果如何。


    所以才將雪狼族幾乎全族的獸人都請過來,讓大家有福同享。


    而蘇香香忙著去給幕梢送新趕製出來的弓箭,把這件事情完完全全地拋諸腦後。


    她看著被族人們搬出來整齊擺放的十壇果酒,每壇酒缸子高度都到她脖頸,足夠全族上下的獸人喝個痛快。


    現在隻希望果酒開壇的味道會如她設想一般美味,別讓族人們失望就好。


    蘇香香親自拿了一把石頭鑿子,圍在一壇果酒旁邊,輕輕將黏土封層一點點鑿開,確保不會有灰塵雜質落入缸子中。


    開壇的一刹那,清淡的酒香味帶著甜甜的果子香味逸散出來。


    蘇香香自己聞了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在旁忙碌的獸人更是齊刷刷地停住了腳步,眼神渴望地朝這邊看過來。


    蘇香香舀起一碗,嚐了一口,清甜的果味在口腔中逸散,還帶著幾分微微醉人的酒香,一股潛藏的力量隨著溫熱的液體一起緩緩劃入喉嚨,整個身子瞬間暖了起來。


    這種暖不光是一種對溫度的感知,而更多的是一種豐盈的力量在全身流動,似乎每一處的血管和毛孔都隨之張開。


    林中的每一絲光線,風聲,樹葉沙沙聲,人們小聲議論的聲音,都在一瞬間清晰了起來。


    但這樣神奇的感覺也僅僅隻是一瞬間,蘇香香就著碗口,又飲下一口。


    那種恍如夢境般奇妙的感覺再次席卷全身,這次更加強烈持久。


    她放下了酒碗,雙手攤開,又緩緩地握拳,活躍的力量仍然留存在指尖。


    一整缸酒裏,她隻投入了區區一顆晶石,但卻在一碗酒裏嚐出了近乎一整塊兒純淨的晶石能夠提供的力量。


    蘇香香嘴角的笑意難以掩飾,欣喜若狂地踮起腳尖,雙手趴在一人高的缸口,朝裏麵探望。


    缸子中酒水清澈,隻有底部稍微有些許的果肉沉澱,一整顆晶石完全地融入了酒水當中,並且隨著果酒的釀造,發揮了十倍有餘的效用!


    這樣一來,晶石的使用事半功倍,甚至可以幫助大多數的白狼族人都順利升到一階。


    蘇香香激動得幾乎振臂高唿,從酒缸子旁邊鬆手的一刹那,過於激動,一個不穩,連人拉著滿滿一壇酒就要向一旁倒去。


    她哀嚎一聲,顧不得站穩腳跟,心疼地護著酒缸子,試圖拯救滿滿一壇子升級法寶。


    一隻大手從背後穩穩地托住了蘇香香墜落的背,另一隻手則及時地扶住酒缸子邊緣。


    一人多高的酒缸子,足有兩百多斤重,被輕鬆一推,迴到原位,穩穩立住。


    而蘇香香像一隻小烏龜,愣頭愣腦地被超前一推,整個人又趴迴了酒缸子邊緣。


    “沒事吧。”清朗的少年音帶著不易察覺的疲憊,在蘇香香身後輕輕響起。


    蘇香香被提著領子朝後一拉,與熟悉的少年麵對麵。


    定睛一看,原來剛才拯救了她和果酒的人,正是許久不見的七落。


    七落鬆開手,不自覺地退迴了兩步,收迴了直勾勾的眼神,低頭看著腳尖。


    幾日未見,少年白皙的臉上長了些胡渣,頭發也沒有了銀白色的光澤,亂亂地耷拉在肩膀上。


    “呦!不會是修白虐待你了吧?才幾天沒見,怎麽老了十歲似的?”蘇香香俏皮的雙手背後,盯著七落打趣道。


    七落低沉片刻,微微提高了語調,恢複了從前嬉皮笑臉的模樣,“省省吧!某些人自己站都站不穩,還有心思來管別人?”


    蘇香香哼了一聲,並未當迴事,隨後去酒缸裏盛了一碗好酒,送到七落麵前。


    低落微微低頭,盯著碗邊那幾根如白玉青蔥般的手指,避開接觸,接過了石碗,放在唇邊,喉結滾動,仰頭一口飲下。


    一碗酒下肚,七落感覺整個喉嚨像是被溫暖潤過一般,直通腹中,一股奇異的力量散布到四肢百骸,整個人輕飄飄的,似乎那些低沉的事情隨著一碗酒煙消雲散了。


    七落瞪大了雙眼,半張著嘴,驚歎地打了個嗝。


    很可惜,那種脫離一切現實的美好感覺轉瞬即逝。


    “怎麽樣?味道和功效都不錯吧?不過酒這種東西,喝多了會醉,傷身,你還是控製一點比較好。”


    “醉?”七落疑惑。


    獸世從來沒有酒,自然也就沒有醉的概念。


    “醉就是……會頭腦發昏,情緒混亂,然後做一些讓你後悔的事,所以最好別醉,你不會喜歡那種感覺。”


    蘇香香聳肩解釋道。


    七落微微眯起眸子,神色不明地看著碗底剩下一點兒清液,臉上展開了一個大大的笑容,“頭腦發昏嗎?我倒是挺喜歡這種感覺的……”


    蘇香香不知為何,看著看著七落的笑臉,忽然產生了一種蒼涼的感覺。


    酒不醉人人自醉。


    七落虛浮著步伐,正想跟蘇香香多說些什麽,忽然一道清冷的聲音插了進來。


    “已經開壇了嗎?味道怎麽樣?”


    修白從蘇香香身後自然而然地攬住她的肩膀,和七落保持兩步遠的距離。


    蘇香香興奮地踮起腳尖,用手捂著嘴巴,在修白耳畔小聲道,“真的很不錯!我們一定得多弄一些,存起來給大家升級用,然後,配方也得好好保密……”


    修白微笑著,認同地點頭。


    七落站在二人麵前,手裏捏著石碗,呆愣地盯著兩人,不知在想些什麽。


    “大哥,這酒是個好東西,等會兒……我想多喝點兒,可以嗎?”


    七落笑得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不再看修白懷中的人兒。


    修白眉頭微皺,但還是答應了七落的請求。


    “這兩天你自己看守雪山也累了,讓老四老五代你幾天,今天吃完迴雪山上好好休息吧!”


    七落的兩排白牙咬得緊緊的,笑容在陽光下十分地耀眼,開朗地高聲迴應,“好的!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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