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蘇香香的指揮之下,複雜的烹飪程序進入尾聲。


    手撕雞、犛牛燉蘿卜、牛雜湯、蔥炮羊肉、白菜羊肉湯,一共五鍋不同的菜品,都被蘇香香一雙巧手炮製完成。


    牛雜湯需要用到獸世沒有的粉絲,被土豆塊兒替代,幾道菜中的醬油耗油和醋都用鹽和花椒加強調味。


    由於調料實在無法湊齊,幾道菜味相比於現世清淡了些,卻更凸顯了原始牛羊肉的鮮味和野外素菜獨有的香味。


    而蘇香香、七落和雪玉一起收集到的幾百塊晶石,則是在爭得了二人的同意之後,悄悄投入了鍋中,為菜品增色一番。


    蒸騰的霧氣從峽穀中直直升起,整場彌漫著五道菜混合的香氣,驅散了雪山的冰冷,在場的獸人無不垂涎三尺。


    山風一吹,幾裏外的行人都忍不住為之駐足。


    修白為蘇香香拭去額角的細汗,化為獸形,仰天長嚎了一聲,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


    他知道,蘇香香有話要說。


    蘇香香被修白再度駝到後背上,挺直了脊背,緊張地來到眾獸人中間。


    獸人們見狀,強行壓住對美食的渴望,紛紛安靜下來,仰望著蘇香香。


    “咳咳咳。”


    蘇香香先是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隨後緩緩開口。


    “很感謝大家對我的信任,如果沒有你們的犧牲,我無法突破紅骨獸的圍堵,發現操控他們的秘密。也真的很對不起大家,讓你們跟著我吃苦受累,我不會別的,隻能做一頓飯犒勞大家,希望大家今晚都能多吃一些,算是我的一份心意吧。”


    說到最後,蘇香香甚至帶上了一些哽咽,歉疚地紅了眼。


    雖然修白未曾對蘇香香提起過一句,但是從迴來時的慘狀判斷,白狼族跟紅骨獸搏鬥肯定是死傷無數。


    即使是在當下,蘇香香仍然能看見不少族人強撐著重傷的身子來給她捧場,心裏不免一陣酸澀。


    白狼族人聽完,相互看看,蘇香香的淚花讓大家看得心裏直堵得慌。


    激動的情緒在獸群中激蕩,大家都有話要說。


    “族母大人!跟著您闖蕩,我們都是心甘情願的!”一個受傷的獸人一瘸一拐地站出來。


    “是啊!如果沒有您,我們現在肯定還在被紅骨獸圍攻,白狼族沒有懦夫,不論麵對什麽危險,大家都願意查探真相!”


    “族母大人……”


    “您做得很好!”


    “別哭啊!”


    “不會有人怪你的!”


    越來越多的獸人站出來,激動的辯解,無一例外,都是對蘇香香堅定的擁護支持。


    獸人們發自肺腑地上前勸說,嗓門越來越大,場麵變得吵吵鬧鬧,人群擁擠地朝著蘇香香靠攏。


    蘇香香看著這些陌生卻熱情的麵孔,一顆心髒又熱又脹,本來快收迴去的眼淚又不爭氣地湧了出來。


    當她一意孤行,逼著七落帶她重返危險時,哪怕她的判斷出現一絲一毫的差錯,都有可能帶著修白一半的人馬直接踏進鬼門關。


    這些獸人都有自己的家室和生活,如果因為她的一時任性,葬送了他們本應該有的幸福,蘇香香永遠都無法原諒自己。


    被白狼族人們的好意包圍著,蘇香香鼻子酸澀得說不出話來,隻能笑著不停抹著眼淚。


    “好了!”修白化為人形,一道命令,不怒自威。


    獸人群頃刻間安靜了下來,隻是獸人臉上洋溢的激動仍未褪去。


    修白一手朝著獸人群做了一個停止的手勢,另一隻手將蘇香香攬進懷裏,低下頭,輕輕擦拭著她紅紅的臉蛋。


    “風大,別哭了。”


    修白溫柔低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溫暖的臂膀讓蘇香香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似乎這個漆黑的雪夜也不再寒冷。


    “族母蘇香香!”


    “族母蘇香香!”


    人群中不知誰先開的口,忽然如同浪潮一般,獸人們舉手高喊著蘇香香的名字,尊敬又熱愛。


    蘇香香被獸人們震耳欲聾的吼聲搞得不知所措,人群中不知道又是哪個缺德的獸人忽然改口,喊聲漸漸變成了“結侶!”


    白狼族人們越喊越起勁兒,語氣從一開始的敬重變成了激烈的起哄,似乎不逼的兩人當場結侶都不會罷休。


    蘇香香反駁的聲音被淹沒在幾十人的呐喊聲中,在擁擠的人群中心無處可逃,慌亂地捂著耳朵,徒勞地假裝聽不見。


    修白隨著眾人的起哄,抱著蘇香香的手臂緊了緊,卻隻感覺到她的瑟縮和躲閃,不由得眉頭微皺。


    族人們哄得更加起勁兒,扯著嗓子給自家老大加油助威。


    修白期待又仔細地看了看懷裏的人兒,可惜沒發現半點兒動情的跡象,有的隻是尷尬和無措。


    他無聲地歎息了一聲,對著人群低低道了句,“夠了。”


    蘇香香覺得自己馬上快被“道德綁架”式結侶了,正開始打算把逃跑計劃提上日程,忽然耳邊嘈雜的聲音慢慢安靜下來。


    一雙大手輕柔地蓋住她的耳朵,溫溫柔柔的觸感隔著她頭頂的秀發落下,帶著暖暖的氣息。


    “累了嗎?迴去休息?”


    蘇香香愣愣地抬起頭,看到的是修白嘴角的微笑,小心翼翼般的討好。


    獸人群中還有幾個想要起哄,被修白冷眼瞪了迴去,這下所有族人都略帶畏懼地低下頭,鴉雀無聲。


    蘇香香沒想到危機就這樣輕易地解除了,懵懂地搖了搖頭。


    修白便輕輕拉起她的手,後退半步,不遠不近地護著她,將她帶出了獸人中心。


    獸人們瞠目結舌地看著離去的兩人,奈何修白恐怖的三階威壓加在身上,誰都不敢再開蘇香香的玩笑。


    修白在邊緣找了一簇篝火,鋪好獸皮,請蘇香香坐下,這才迴頭看了看被他晾在雪中的獸人。


    “開始吧。”


    修白漫不經心,淡淡一句,獸人們見實在沒有熱鬧可看,紛紛將目光投向了五口冒著熱氣的大鍋,得了修白的允許,像是餓了幾個月的難民,如同潮水一般湧向了鍋邊,抄起飯碗,猛男搶食。


    還有幾道遺憾的目光投在蘇香香背影上。


    他們的族長修白,向來想要什麽直接搶到手,絕不拖泥帶水。


    誰也沒有想到,一個蘇香香竟能讓他三番五次放下最重要的東西。


    蘇香香被修白塞了一碗熱湯,由於傍晚迴到部落的時候就被修白喂過,沒什麽胃口,小口小口地撮著暖湯。


    似乎是巡邏的狼族有什麽發現,修白安置好蘇香香就匆匆隨著一個獸人離去。


    蘇香香一個人呆愣愣地看著火光間熱鬧嘈雜的獸人。


    他們端著石碗,奮力擠到鍋邊,毫不客氣地盛走一碗又一碗。


    搶到了美食的獸人,有的端著飯碗,就地大快朵頤。


    而有的則是將碗端得四平八穩,小心翼翼地送給心儀的雌性。


    有些雌性在幾個追求者之間挑挑揀揀。


    有的雌性則滿心歡喜地接過心上人的拚搶成果,給予一個大大的擁抱或者親吻。


    有些碗被送到了嗷嗷待哺的幼崽嘴裏,慈祥的獸母不厭其煩地一勺一勺喂著,而她的伴侶則轉身又鑽進獸人堆裏搶食。


    蘇香香近處響著劈裏啪啦的火聲,遠處聽著獸人們熱鬧的爭吵,卻久久沒有一個人走近,跟她產生任何交集。


    抬頭時璀璨無垠的星空,低頭是無暇的雪白,天地蒼茫之間,隻有小小一片的橘紅,熱鬧得仿佛有些不真實。


    蘇香香出神地望著幸福的一家三口,忽然覺得心底很空,像是浩瀚無垠的宇宙,裝得下天地之大,卻裝不下一個相互牽掛的人。


    她曾以為自己是無往不勝的戰神,憑借自己的堅強,一定會看遍世間美景,不會留戀任何人給她帶來的風景。


    但此時此刻,她卻有些不確定了。


    “在想什麽呢?”少年的聲音將她拉迴了現實。


    蘇香香抬頭,眼前站的是七落。


    他眼底的烏黑透露了絲絲疲憊,上身的獸皮衣被撕扯得淩亂,手裏端著一碗灑了一半的羊湯,顯然是剛剛經曆過激烈的戰況。


    七落微微向前伸手,想把好不容易搶到的湯送到蘇香香麵前,可眼神看到蘇香香手裏半碗熱湯,又生生地止住了手。


    他看了看自己手裏的食物,爭搶當中撒掉了一半,粘稠的醬汁還沾在石碗外緣和他的指縫之間。


    七落低下頭,用夜色掩蓋了嘴角悲涼的笑意,大咧咧地一屁股坐下,雙手拄在膝蓋上,仰望星空。


    蘇香香側頭幽幽看著七落的側影。


    總覺得這個少年有些變了……


    經曆了一整天的冒險,二人都帶著明顯的疲態,默契地沉默著喝湯。


    蘇香香收迴視線,對七落的精神狀態並不關心。


    她不知道,修白與她朝夕相處,在她發絲和衣服上留下了多麽濃厚的氣味。


    部族裏看中她的雄性不在少數,可卻沒有一個敢在她落單的時候上前搭訕。


    而七落,又是鼓起了怎樣的勇氣,才敢冒犯頭狼的禁忌,偷偷地來到蘇香香的身邊。


    “那個時候……為什麽想救我?”七落語氣硬邦邦的。


    他悶了一大口熱湯,喉嚨裏一陣滾燙,僵硬著脖子抬頭望天。


    蘇香香反應了片刻,才想起來,七落指的是他們兩個在猩紅森林時,她從七落背上主動跳下來。


    七落要是不提,她都快忘了這件事了。


    “……”


    蘇香香含了一口熱湯,沉默望天。


    當時若七落死了,她也沒得活,不過是用來保命的選擇罷了。


    七落很聰明,不會不懂得其中的權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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