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雲啟默默聽著老皇帝發脾氣,待他終於緩下來才道:「太子殿下還年少,有些事情不及陛下想的長遠,不若待殿下迴盛京後,陛下讓他隨在左右,好提點他。」


    「年少?他還年少?!」老皇帝哼出一氣,又看向蘇雲啟,「待他迴來,雲啟你這個當嶽丈的也得多教導他。」


    蘇雲啟拱手道:「臣定盡心。」


    老皇帝的臉色這才好看一些:「朕打算在年節後,便為他二人舉行大婚,你覺得如何?」


    近日來,聽得太子同林燕芝的坊間傳聞後,有些許擔憂的蘇雲啟,這下便安心了不少:「全聽陛下安排。」


    「好,之前太子失蹤,朕不敢貿然賜婚,如今既無事,明日朕便讓人去宣旨。」


    蘇雲啟謝恩後,又從袖裏取出一幅畫像,遞給了老皇帝後,靜靜地待著。


    老皇打開一看,嘴巴哆嗦了一會兒,在他手上的那副畫像也跟著抖動了起來,他瞇眼問道:「你拿她的畫像給朕是何意思?」


    「陛下,其實臣百思不解寧王為何突然會生變,當年的事他為何會得知,直到臣看到了這畫像……陛下覺得這世上可真有如此相似的人?若是同一人,那離世之人又為何至今還活著?」


    老皇帝頓了頓:「你是說她還活著,是她自己親口告訴寧王的?不可能!當年她的確死在了朕的麵前!這畫上的女子是何人?」


    「是自霍雪瑤死後,突然出現在寧王身邊,一位叫允影的姑娘。」他定睛看著老皇帝道,「據消息說此女舉手投足間都同霍雪瑤無異。」


    老皇帝一聽,忽然雙目通紅,畫像被他捏住的地方霎時皺了起來,他喃喃道:「為什麽,為什麽,就不能是我……」


    蘇雲啟裝著聽不見,繼續道:「且這位允影姑娘出現時,淩妃娘娘尚在王府。」


    老皇帝盯著那副畫像沉聲道:「朕知道了。」


    隨後,兩人再聊了一會兒後,蘇雲啟便迴府去了。


    他剛踏進,便瞧見了楚姨娘挺著個肚子在院裏等著,他快步走了過去:「這天愈發冷了,夥怎麽站在這?」他一把摟住,將她包在了自己的披風裏。


    「老爺不在,妾睡得不踏實。」


    蘇雲啟笑了一聲,一路扶她迴房後卻又轉身出去。


    楚姨娘下意識拉住他問道:「老爺又要去哪?」


    對於她這樣的依賴,蘇雲啟心中頗為受用,他扶她到床上,柔聲道:「我去看看嫣然睡了沒,沒有便同她說些話,以後不許等我了,為了孩子,你得早些睡。」


    楚姨娘乖乖的聽話躺好,又說了句讓他也早些迴來休息。


    他給她掖好被子便離開去了蘇嫣然那,見她房裏仍透出了燭光,便在門道:「嫣然,若未睡下便出來,為父同你說幾句。」


    等了片刻,房門打開,出來的人卻不是蘇嫣然。


    「銀杏?小姐呢?」


    銀杏欠身道:「小姐肚子有些不適,劉嬤嬤在陪著。」


    蘇雲啟愣了愣,問道:「可要緊?」見銀杏搖頭,他小小舒了口氣,不好入內,便站在原地道:「明日宮裏會來人宣旨,好生準備,若實在難受下不了地,為父這便去喊大夫來給你開個藥方緩解。」


    銀杏連忙道:「老爺不必擔心,明日就好了。」


    蘇雲啟頷首:「好生照顧小姐。」說完他便抬步走了。


    他一路往楚姨娘房的方向走,然而,走到了拐角處時,另一頭傳來了濃濃的藥味,他駐足片刻後,腳尖轉了個方向,往那頭走去。


    不久,他便來到了曾經是他夜夜安睡的房間,聽到房中傳出斷斷續續的呢喃聲,想了想,還是推門進去了。


    甫一踏入,便忍不住抬袖捂住鼻子,快到裏間時,那藥味又濃了些,還滲了些臭味,他實在忍不了,轉身要走時——


    「老爺?可是老爺?」


    蘇雲啟眼神一閃,最終還是去了床前。


    許久未見,蕭氏判若兩人,現在的她失了以前的姿容,兩頰內陷,整個人瘦得形同枯骨。


    見到他後,她並未起身,依舊躺在了床上。


    她慢慢轉動眼珠子,看向了他,淺笑道:「老爺你來了?盈兒在宮裏可好?我聽說她當上了皇後了,若不是妾身身體不便,妾身昨日便能同老爺你一同進宮道賀了,我的盈兒可真厲害……」


    蘇雲啟眉頭一皺,淡淡道:「你……盈兒她已不在世上了。」


    這句話仿佛是什麽咒術,蕭氏聽完突然尖叫了起來,一個勁地喊:「不會的!不可能!」


    她又狠狠地盯住他:「你還杵著作甚?!快去給我把二小姐找迴來啊!」


    蘇雲啟又正式道:「你即便再怎麽裝瘋扮傻,盈兒沒了就是沒了。」


    「瘋?是啊,我是瘋了,可你如今成了這樣子,我下半輩子要如何過活?」


    蘇雲啟聽她忽如其來的一句話,不解地說:「你在說什麽?」


    蕭氏眼裏的狠勁消去,滿是柔情地看著他:「凡郎,我此生最愛的是你,可我無法,我無法忍受以後都要過著這般日子,蘇丞相今日來了,他對我還有情,凡郎,你也不想忍著病痛,一直在這塌動彈不得的過日對嗎?我這就幫你,很快……很快你就不痛了。」


    她的眼角處滑下了一點淚。


    瞧著自家夫人流淚的蘇雲啟非但一點都不心疼,甚至還有股怒氣勢不可擋地「噌噌」上漲。


    「敢情你嫁我後,心中還有著他?」他咬牙道。


    蕭氏眼眶裏的淚決堤般,傾湧而下:「不是的,我心中所愛的就是你,也隻是你啊——」


    蘇雲啟的怒火剛要停止漲大,下一刻卻又聽到她說……


    「凡郎。」


    這下他終於忍不了,他為了她,不惜同受衛老將軍的指責,背上負心之名,也要讓她當上自己的妻,將她置於心尖上嗬護多年,最後,她愛之人竟是她的前夫?!


    還隻是?!


    迅即,他一把拉過她的被褥,直往她的臉上壓去,怒火攻心的他壓根就沒看到蕭氏悄悄揚起的一絲笑意。


    嘎吱——


    就在蕭氏快唿吸不了時,突然傳來了開門聲,蘇雲啟的理智便又迴來。


    當日讓管家給她送來飯菜時,已有些後悔,幸好楚姨娘先他一步去了,不然,蕭氏若真死了,嫣然同太子的婚事便又得耽擱了。


    現在,她就更不能死了。


    接著,他趕忙將被子扯下,伸手探向蕭氏的鼻下。


    幸好。


    本以為自己能解脫的蕭氏,忽又唿吸上,不明白的她輕皺眉頭。


    同時,一把聲音傳來。


    「父親?」


    蕭氏猛地睜開了眼,又是她!她不是剛走的嗎?!怎麽又迴來了?!


    「嫣然?你不是身子不適,怎麽又出來了?明日你得親自領旨,沒什麽事便迴去休息吧。」蘇雲啟一臉正色道。


    蘇嫣然怔然了一息,隻見她淡笑著說:「陛下明日賜婚,那何時……」


    蘇雲啟笑了笑,輕輕按了按她的肩頭:「女大不中留,也快了,待太子迴盛京,過了年節便是你倆大婚的日子。」


    「如此倉促?」


    「估計是因為太子上次失蹤和寧王……是倉促了些,不過,這些也不用你憂來操心,你姑母該備的也早已備好,你隻要安


    心待嫁便是了。」


    蘇雲啟眼尾掃向了一動不動的蕭氏,想到了什麽,又道:「對了,你母親如今成了這般模樣,也教不了你,這段日子,你便多去你姑母那請教一下……咳,新婚的事情,早日同太子生下嫡長子,你日後在後宮才又多了個依仗。」


    蘇嫣然垂頭道了聲是,又開口問道:「女兒剛想起還沒給母親換幹淨的中衣,便連忙趕來,父親是——?」


    蘇雲啟平淡地道:「路過,進來看望一眼。嫣然,你辛苦了,其實這些事讓下人做便是了。」


    「女兒不辛苦,她是我母親,這是應當的,交給下人去做,隻怕他們不會用心。」她自責道,「上一次,便是因為女兒少來一趟,母親她便成了如今這般模樣……女兒慚愧。」


    「為父也正想問,她……為何會成了這樣?」


    蘇嫣然深深吐了一口氣:「那日,母親哭喊著要去陪妹妹,竟……恰好楚姨娘給母親送飯瞧見了,立馬嗬斥冷眼旁觀的下人,急忙喊了大夫,這才將命保住,隻是,從那以後,母親就隻能在床塌上過日。」


    她抬起頭,淡漠的眼眸中,帶了一點希望:「父親,女兒嫁了以後,弟弟不久也要出生,府上定會忙活一番,女兒希望父親能將妹妹帶迴,不然,我怕無人照顧母親。」


    「嫣然,你別被她給影響了,盈兒……不在了。」蘇雲啟搖了搖頭。


    「不。」


    蘇嫣然堅定地道:「女兒曾早前去信太子時,也曾問了燕芝,她同女兒道妹妹是打道迴府了,不瞞父親,女兒得知後,便寫信央求了外祖父幫忙尋找一番。」


    「嫣然你……」


    「父親,她始終是我妹妹,當年父親將她帶迴時,曾同嫣然說要將她視為親妹看待,這話女兒一直記著,如今,女兒既得知她的蹤跡,又怎能仿若未聞?」


    蘇嫣忽然跪了下去:「求父親將妹妹帶迴。」


    「你日後便是太子妃了,不可再這樣動不動就下跪,即便是我。」蘇雲啟在好雙膝碰地前及時將她扶起,「你知道她現在何處?」


    蘇嫣然點頭道:「外祖父帶來的消息說,他們在一處深山裏的村婦家中發現了她,隻是……」


    「隻是什麽?」蘇雲啟有種不好的預感。


    「隻是她一身婦人裝扮,旁邊跟著一位心智……心智不同常人的男子。」


    聽到這,蕭氏忽然大喊:「盈兒!我的盈兒未死!老爺,你快去找人接她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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