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多字的長文,一口氣念完,中間沒有任何人打岔。


    但是等到最後一個音節落定,房間裏馬上就被混亂淹沒了。


    新概念作文和理科競賽不一樣,沒有固定標準,所以誰的文章好誰不夠資格拿獎,全靠評委們據理力爭,換言之……吵。


    會議室裏不是第一次開吵,他們也不是第一次相爭,隻不過,這一次格外激烈。


    餘華第一時間衝到曹老師麵前:“稿子給我,你那含含糊糊的京腔算什麽普通話!我再仔細看看。”


    曹文軒臉一垮,反手把稿件塞給蘇童。


    蘇童笑嘻嘻拿走稿子,然後一扭身躲開餘華:“你會看個屁,等著!”


    韓少原看著他們鬧,搖頭感慨:“這不是中學生作文。”


    複旦導師陳思和幽默接口:“也不是大學生作文,我的學生是什麽水平,我最清楚。”


    趙長天歎息道:“一篇《青春》,一篇複賽蘋果,一脈相承,簡直是寫盡了青少年的野性和叛逆……”


    “那可不僅僅是叛逆。”


    葉兆言立即反對:“那是被家庭被社會多方麵擠壓形成的迴響!從孩子的視角出發,所有的一切都是真實存在的,我甚至覺得他描寫的是一種普遍現象。”


    “對,這絕不是無病呻吟,很真實,很沉重。”


    鐵凝老師表情沉肅,甚至開始自我反省:“我兒子正在青春期,我感覺我對他的教育也不夠貼心和尊重,很多時候都失之粗暴,所以他經常跟我對抗。現在,看到小方的文章,我是真的很受觸動。”


    女作家們頓時有千言萬語,一句接著一句。


    “現在的孩子確實難管,你可以批評他,但是你得有一個明確而正確的理由,如果隻是為了批評而批評,一定會出現文中的狀況。”


    “我家那個更操心,他倒是不反抗,可也不交流,什麽都不跟我們講,累啊!”


    “那不用想,肯定是你們不知道什麽時候傷到他的自尊心,然後也沒注意,給忽視過去了。”


    “其實當年咱們也有自尊,小時候,我曾經因為撒謊而被狠狠打過一頓,但我真沒有撒謊,隻是他們怎麽都不肯聽我解釋,幾十年過去了,童年裏惟有這一件事叫我記憶猶新……”


    “童年缺失,方星河的腦子怎麽長的?總結得真好。”


    “哎,教育孩子可太難了,以後真得注意,不然你把他養歪了都不知道是怎麽歪的。”


    老肇緊緊皺著眉頭,十分不悅:“太危言聳聽了!難道父母打了孩子一頓,就徹底殺死掉了他的靈性嗎?我們哪一個人不是在父母的棍棒下成長起來的?文章很好,煽動性很強,可這個孩子太偏激,太功利!”


    “停停停,不要上升到作者本人。”


    王蒙主席控製了一下局麵,讓幾位年齡大的老編輯不能繼續借題發揮。


    他點評道:“雖然確實有一點煽動對抗鼓勵複仇的偏激,但是咱們辦新概念要的就是這種真實、自然、生動的反應,看到這篇文章,我個人真的很高興很高興。”


    葉辛馬上同意:“蔡元培提出文學要具備人文性、審美性的功能,要能塑造人的靈魂、培養人的精神,孕育人文情操。


    方星河小小一篇應試作文,居然全都做到了,我認為這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他也是一個非常了不起的少年。”


    老邢抿了抿嘴,堅持道:“我不喜歡,這種文章會帶壞青少年的。”


    李其綱馬上打圓場轉移話題:“這孩子真奇怪,他怎麽連《抱樸子》都看過?你們誰看過那東西?”


    房間裏頓時響起一片輕笑聲,大家紛紛搖頭。


    “我沒有。”


    “我也沒有。”


    “我最菜,我甚至連文康是誰都不知道。”


    “哈哈哈哈!”


    “行了,聊正事,誰想給他的文章寫評論?”


    “我我我!”


    “我來,必須我來!”


    王亞麗她們三人迴到辦公室時,看到的正是這樣一幅場景。


    一群大作家大教授,正擠在一塊兒吵吵鬧鬧,誰都不讓誰。


    “這是怎麽了?”


    鐵凝滿臉無奈:“都在爭著給小方的作文點評呢……你看看餘華!”


    餘華拽著蘇童的胳膊耍賴,而蘇童說什麽都不鬆手,把方星河的稿件舉得高高,嗬斥著:“你給人寫過序嗎?你懂什麽叫點評?撒手撒手,讓我先來!”


    王亞麗和陳丹婭還沒有看過方星河的複賽作品,見狀不由麵麵相覷。


    “有那麽好?”


    “隻會比你想象得更好。”


    王亞麗三人愈發心癢難耐,可是實在擠不進去,隻好追問一些細節來滿足好奇。


    “所以,他到底寫了什麽?”


    鐵凝隨手把謄寫前的草稿紙遞了過去,陳丹婭低頭看下去的第一眼,便看到一股子渾然天成撲麵而來的恢弘氣魄——


    《知而不順,我命應由我,不應由天——觀一個被咬了一口的蘋果有感》


    “嘶……”


    陳丹婭倒吸了一口涼氣,渾身酥麻。


    ……


    第二天上午,方星河收到了意料之中的通知。


    獲獎了,下午去賓館會議室領獎。


    b組的一等獎,輕輕鬆鬆。


    他對著鏡子撫平衣服,仔仔細細將中山裝的領子扣好,隻露出裏麵白襯衫的邊沿,再用發蠟抓了抓頭發,頓時帥成了一道紅色閃電。


    可是心機boy仍然嫌棄衝擊力不夠狂猛,於是又把精心挑選的純銀耳釘戴在了左耳上。


    一邊戴,一邊罵:“狗日的《古惑仔》,帶壞了多少小孩!”


    感謝農安那個小地方,隻有打耳洞的店,沒有好的紋身店,否則以小方當初的那個張狂勁兒,肯定早就把青龍白虎請上身了。


    隻能說,很幸運。


    和紋身相比,打耳洞真的隻是小事。


    其實方星河本人並不喜歡戴首飾,但是喜好歸喜好,工作歸工作,為形象負責是明星的職業道德。


    既然決定要走星路,那就沒必要扭扭捏捏,一切都為吸粉服務。


    所以他罵罵咧咧的跑遍了縣裏所有首飾店,細致而冷靜的挑出了好多套搭配。


    這就叫專業素養。


    擱到後世那個審美多元化的時代,耳飾作為重要的造型構成仍然能吃掉很大一塊兒專屬偏好,放到現在,威力隻會更強。


    畢竟此時年輕人最大的叛逆尚且停留在浩南頭、十字架項鏈和喇叭褲的層麵上,都不如下一代的非主流。


    而方總,在下下下一個level。


    終於收拾好出門的時候,正巧碰上對麵房間的女孩,小姑娘一抬頭,臉蛋唰的一紅,馬上垂下頭,然後貼著牆根往前走,逃也似的。


    嗬嗬,好可愛的時代~~~


    很顯然,效果確實出挑。


    嘚瑟大王揚起下巴,帶著美好心情走向會議室。


    一路上,不管誰看到他都要倒吸一口涼皮,西安一年的產量被她們短短幾分鍾時間幹光,隨之而來的是各種各樣的竊竊私語。


    “他好帥啊!”


    太常規。


    “他可真不像個好人……”


    你知道的太多了。


    “看,他就是方星河!”


    咦?名字都傳出去那麽廣了嗎?


    “媽呀,待會領獎的時候千萬別站到他身邊,我可受不了。”


    嗬嗬,都是哥們,男人何苦為難男人?


    方星河側頭看了一眼嘀嘀咕咕的那哥們,決定待會兒如果有得選,那就挨著他拍照了。


    這不是為難,這是磨煉~


    到了二樓的會議室,裏麵已經拉上了條幅,布置好了會場。


    工作人員忙忙碌碌,各位評委老師也各司其職,僅有的兩個手持相機的記者,都在陳丹婭身旁。


    在方星河進門的一瞬間,王亞麗、陳丹婭、袁敏等女評委就是眼睛一亮。


    但也有幾個年長的男性評委,眉頭一皺。


    這就叫做有得有失,張揚能夠得到更多注視,隨之而來的便是更多指責。


    但是整體而言,絕大多數評委都對他相當熱情,很多人一看到他便笑著點頭,很和藹。


    頒獎儀式乏善可陳,一等獎沒少發,一群人舉著獎狀,在橫幅底下排成兩三排,等著記者照相。


    方星河“被動的”站到了最中間。


    他沒搶c位,但是拍照的記者特意指揮交通:“蘇同學,麻煩你往中間站一站!”


    ok,配合。


    然後等他走到中間,旁邊那倆哥們就麵帶驚恐的使勁往側麵挪,小碎步一步兩步,似魔鬼的步伐~~~


    哢嚓哢嚓。


    伴隨著一陣快門聲響,畫麵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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