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芸娘失笑,說到吃的,他倒是敏銳得緊,真是來蹭飯的無疑了…


    “對,叫紅酸湯魚。”


    “為何叫紅酸湯。”魏無風定定看向對方,頭略略朝一邊偏,那刀削般的俊臉寫滿了好奇。


    似乎比上次見時瘦了些,下眼瞼也有些暗沉,難不成她走後這人便不吃飯了?


    隻怔楞了一瞬,她便趕緊迴了迴神,止住了自己的胡思亂想,朝著眼前二人神秘一笑,“公子且先歇會,待會我做飯時一看便知,我先去把魚打理了。”


    等到孫芸娘打理好魚時,長順亦幫忙煮好了飯,而那人竟在她的躺椅上睡熟了。


    “公子兩日沒睡好。”長順有些尷尬地低聲道。


    孫芸娘一時失笑,她家的舊躺椅就那麽舒服,見他幾次來都趟得如此享受,難道比玉清築的紅木大床好睡嗎。


    “無妨,咱們輕聲些。”


    好在這田魚個頭不大,不需要用刀砍斷,配佐料也簡單,應該不會吵醒他。


    這麽一想便動手幹起了活,長順也幫忙打起了下手。


    待到食材準備得差不多了,她便拿出了一個大鐵鍋,加滿了水放上了灶台。


    朝著裏麵加入了幾許薑片、大半碗蒜粒、一把木薑子顆粒、一大碗番茄的切片、一把洗淨的黃豆芽。


    不消片刻,大火加熱下湯汩汩冒起,孫芸娘趕緊把柴火撤了些,轉成中火慢熬。


    番茄和木薑子的香氣逐漸被煮出,該加入靈魂湯底了。


    孫芸娘蹲下身,朝著儲物櫃裏翻出了一個琉璃壇子,裏麵橙紅色的液體清晰可見,蓋子一揭,濃濃的酸香味撲鼻而來。


    “這便是你說的紅酸湯?”


    她身體一頓,抬頭一望,這人,總是神出鬼沒的,“公子不是睡著了嗎?”


    他抿了抿嘴角,表情有些許不自然,他其實是聞到香味才醒的,幾日沒好好吃飯,竟然有些餓了。


    像是看出了什麽,孫芸娘不著痕跡地岔開了話題:“這確是紅酸湯。”


    “可否一嚐。”那人眸光熠熠,一副興味的表情。


    她淺淺一笑,拿了一根小勺子舀了一些遞給了對方。


    他立馬接了過來,薄唇輕抿勺尖,舌中那滋味慢慢深入味蕾,眼睫不自覺緩緩閉上。


    那酸味並不似香醋那般刺激,先是鹹酸味溢出,酸中卻又帶著鮮香,酸勁一過,一股辣意才開始侵襲至唇舌,最終緩緩迴甘。


    “番茄和紅辣椒攪碎、加生薑和白酒,還有你之前做豆腐果那味特別的香料,叫木薑子?”


    如刷的眼睫抬起,定定看向孫芸娘,似在向她邀功一般。


    而孫芸娘讚賞的目光亦是給了答案,“隻差一味,還加了一些打碎的糯米,這樣更容易發酵,因為加了番茄和辣椒醬,變成了紅色的紅酸湯,若是隻用米製,還可製成白酸湯。”


    “哦?還分紅白兩種,那口味應是不同了。”


    看魏無風眼中興致越發高了,孫芸娘亦是得到知音欣賞一般心情大好,“等我釀好了米酸湯,定做給公子嚐嚐。”


    說罷才朝著湯鍋裏加入了幾大勺紅酸湯,酸湯沉入鍋底,瞬間就變成了紅色的湯汁。


    這時,趕緊加入了鹽、一大勺豬油,一鍋素湯立馬就升起了油脂的香氣。


    見火候差不多了,她便把打理好的魚盡數倒進鍋中,輕輕攪了一圈,便不再翻動。


    “孫娘子,你讓弄的燒辣椒,嚴二嫂給弄好了!”長順手中拿著幾根燒得烏漆嘛黑的青椒,從門外跑了進來。


    這便是廚房太小,隻有一個灶火的麻煩,為了節省時間,不得不讓長順拿去鄰居家借個火。


    她堪堪接過燒青椒,把表麵燒糊的黑皮撕掉,用刀切碎放進了小碗,再加入糊辣椒粉、鹽、香菜粒、蔥花、腐乳、蒜粒、木薑子油。


    見魚湯滾滾冒了起來,她也不去翻動那魚肉,任它熬了片刻,再用湯勺在鍋中央舀了一勺滾燙的紅湯,澆在了放了辣椒佐料的小碗中。


    筷子迅速攪拌佐料,那糊中帶香的辣味撲鼻,一碗靈魂蘸水便成了。


    身後那主仆二人也禁不住咽了咽口水。


    “小哥幫忙把飯桌擺上吧,我去給鄰居送點魚就過來。”


    說罷孫芸娘端起一個鍋子就朝隔壁去了,出來的時候,鄰居不知又拿了一盆什麽果子塞給了她。


    “芸娘,記得我給你說的相親的事,待我問好那人的時間,再約個合適的地方見一見。”


    “哎,嫂子費心了。”


    二人在門邊輕聲笑著說了幾句才迴來。


    一進門便跟著長順盛菜擺碗筷。


    誰都沒注意到那安安靜靜的公子瞬間黑成鍋底的臉。


    這屋子本就不隔音,加上魏無風自小習武,這點動靜他自是聽得一清二楚。


    在聽到“相親”二字時,胸口就莫名地一堵,一股怒意升起,卻又不知那怒氣緣何而來。


    在南楚大陸,雖然名門望族聯姻一貫是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尋常百姓的婚姻卻是自由很多。


    像這種做媒相親麵對麵的約見也不是什麽新鮮事,有時甚至官方還會在節日期間舉辦一些以相親為主題的廟會。


    若是當事人看對了眼,父母亦不反對,當場定下親來亦未嚐不可。


    若是她真的相看滿意,哪日嫁作了他人婦,怕是隻能為夫君做飯了吧。


    一想到這裏,心口霎時泛出一股濃烈的酸意。


    為何如此?


    還未想出個所以然,一碗橙紅色的湯忽然落到了桌前。


    “公子,先喝碗湯吧,待會煮久了難免會濃稠,口感就不如現在了。”


    眼前孫芸娘淺淺一笑,雙手遞過了一把湯匙,看得魏無風心頭一蕩,那股酸意似乎也更加濃烈了。


    接過湯匙,那碗裏悠悠飄香,腦中依舊恍惚,手卻是先快一步,兩口湯下去,那刺激又醇厚的酸辣味直鑽齒頰,與他剛才心口的酸意竟匯合在了一起,一時難以明辨那到底是種什麽樣的情緒。


    “公子,你沒事吧?”長順這才瞅出了不對勁,公子怎麽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好似受了什麽委屈似的,不會在這舊疾複發吧。


    孫芸娘亦是擔憂地看了他一眼,“可是湯不合胃口?若是味道不對,小哥和公子盡管提,我還打算用這個做新店的招牌菜呢。”


    是了,她哪裏是什麽尋常女子,找夫君又如何會比開店掙錢重要?


    這麽一想,魏無風瞬間豁然開朗,那些古怪的情緒便很快隱沒不見。


    嘴角淺淺一勾,又恢複了慢條斯理的聲線,“很好喝,酸辣爽口。”


    孫芸娘這才長舒了一口氣。


    若是老饕這關過不了,便是自己水平不夠了。


    三人終是安心下來用飯。


    銅爐底下木炭燃起,上層的酸湯咕咕冒著泡,長順第一次聽說這個“火鍋”,看得目不轉睛。


    可之前吃過一次的魏無風已是見怪不怪了。


    他晏然自若地夾起一塊田魚朝蘸水中沾了一下再放入碗中,不緊不慢地把刺挑了出來,再放至口中輕抿。


    初嚐,魚肉的肉質就十分緊實,鮮甜細嫩。


    接著,番茄的果酸香味和辣味緩緩滲出,直達味蕾,唇舌開始微微發麻。


    細細咀嚼之下,木薑子和各種調料的清香漸漸溢出,越吃越覺爽口。


    那青椒和糊辣椒製的濃香蘸水味道徹底釋放,把魚肉的酸鮮牢牢裹在其中,辣勁緩緩上頭。


    濃鬱刺激與清香爽口,原本是兩種不同的口感,竟在唇舌中同時綻放開來。


    最終咽下,那絲絲迴甘醇厚綿長餘韻十足。


    等到魏無風睜開眼時,額角竟起了一層薄汗。


    “層次感做到了極致,無可挑剔。”


    長順剛咽下一口肉,便也急急附和道:“我是個大老粗,壓根不懂啥層次感,就一句話,好吃到要升仙了!”


    聽得孫芸娘一陣欣喜,有他們來打打氣亦是不錯的。


    “那位黔國的番人真是令人好奇,或許有機會亦可去遊曆一番。”魏無風若有所思,眸中似乎浮現出一絲憧憬。


    有機會才有鬼了…除非他也能穿越,孫芸娘抿了抿唇,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


    “聽那番人說,那黔國位置隱秘,似那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他也是經曆了諸多波折才來到南楚,一般人恐怕是找不到的。”


    看他聽後略略失望的神情,她又趕緊補充道:“不過,我聽說這酸湯魚的來曆倒很是有趣。”


    果然,魏無風立馬興味地看了過來,示意她繼續往下說。


    “聽說那黔國東南地帶,亦有苗疆一般的部落,因地處崎嶇山地,對外運輸也多有不便,各種物資都很奇缺,其中也包括了鹽。”


    “沒有鹽!?那做的飯菜豈不是難以下咽?”長順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難以接受竟還有沒有鹽的地方。


    孫芸娘重重點了點頭,“對,早些年是這樣的,因為沒有鹽,苗民們每日幹完農活吃的都是一些淡而無味的東西,日複一日,幹活越發沒勁了,可某一日當地卻忽然發生了一件奇事。”


    長順卻是扯了扯嘴,“什麽奇事啊,孫娘子就別賣關子了,我這腸子都被吊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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