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長順把早膳端進房中時,被坐在床沿發愣的魏無風嚇了一跳。


    見他雙眼充血,眼瞼一圈好似被煙熏過一般,神色疲憊,眸中似有無數的情緒混雜在一起,或喜悅或疑惑或煩躁…


    甚至,還有一絲意猶未盡的惆悵?


    見鬼了這是…長順用手使勁揉了揉眼睛。


    難道是他眼花了,公子那樣冷清的性子,臉上如何能同時出現這麽多的表情?


    “公子!你這是,舊疾又犯了?”想來想去也隻有這個原因了,他連忙湊上前細看。


    卻被魏無風不耐煩地用手擋開了,“做了個夢而已,無需一驚一乍。”


    可昨日那夢境怎會那般…


    又為何會做那樣的夢,又為何做到那裏便戛然而止。


    那夢境終止後,後半夜任他如何緊閉雙眼,依舊一夜無眠。


    “長順,若是做了一個奇怪的夢,意味著什麽。”


    長順摸了摸後腦勺,有些不解,“這夢嘛,不都那樣嗎,昨日我和長柏拌嘴,夢裏還把他揍了一頓呢,不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嘛。”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魏無風若有所思,低頭喃喃道。


    長順點點頭,剛要再說些什麽,又像發現了什麽新大陸一般楞在了當場。


    他家公子…臉怎麽紅了?!


    “公子,你是不是得了什麽大病啊,別嚇我…”他兩大步上前,摸了摸主子的額間,還真有點燙啊。


    “滾。”


    “……”


    直到長順被趕出,聽見門重重關上時,他思索半晌,終於得出一個結論——他家公子但凡離了孫芸娘一頓飯,便會舊疾複發!


    這可該怎麽辦才好?


    剛好這個時候,早早起來疾步趕到北街口的孫芸娘,可沒這主仆二人胡思亂想的閑工夫。


    昨日雖然受了驚,可今日福滿樓中午的麵館開張,卻是之前就約定好自己親自來指導的,她又怎能失約。


    甫一趕到酒樓門前,就見門口掛了一個大大的木牌子,跟她的麵館招牌如出一轍。


    藍底黃字大大地寫著幾字——今日起福滿樓午膳供應:腸旺麵每碗八文、辣雞麵每碗七文、肉沫麵每碗六文、雞絲豆花麵每碗八文、加臊子五文,加麵兩文,豆腐果三文一個。晚膳酒樓照常經營。


    她微微一笑,這福滿樓的辦事效率還是挺高的。


    “娘子這麽早就來了。”


    一陣欣喜的聲音從她的身後傳來,側身一看,果然是掌櫃的。


    “昨日聽聞你朋友來福滿樓尋你,沒出什麽事吧?”章宏盛眼中露出一絲擔憂,還上下打量了孫芸娘一番。


    “出了點小問題而已,已經解決了,多謝章掌櫃關心。”孫芸娘拱手行了一禮。


    “娘子沒事便好,我這邊萬事俱備,隻欠東風了,請。”章宏盛爽朗一笑,抬手作勢引路。


    她便是這個點火的東風吧,看不出這掌櫃也是有些風趣。


    孫芸娘但笑不語,默默跟著走到店門前。


    趙四趕緊上前一步,邀功似的道:“娘子,今日店門口我坐鎮,嘿嘿。”


    隻見他身前擺了一個小長桌,上麵放著七個竹筒子,一個錢罐子。


    每個竹筒子裏麵都有幾十根手指寬的薄竹篾。


    乍一看,跟算命的搖簽筒簡直一模一樣。


    可一細看,竹篾上寫的卻不是什麽卦象,七個竹筒內的簽子分別寫的是:“腸旺、肉沫、辣雞、雞絲、豆腐果、加麵、加臊子。”


    孫芸娘滿意地點點頭,“不錯,待會按照我交代的去做就好。”


    再往酒樓內走去,桌椅板凳已整整齊齊擺好。


    每張桌子上都各放了一個裝有鹽、胡椒粉和花椒粉的調料盒、一小盅油辣椒、一壺醬油、一壺醋、一個裝滿筷子的竹筒。


    直到臨近廚房的地方,牆上又高高掛了一塊顯眼的木牌子,上麵寫著:麵條自取處。


    而之前一直用竹簾子隔著的廚房,今日卻收起了簾子,露出了裏麵的灶台,鍋碗瓢盆,還有一大桌滿滿當當的臊子、高湯和調料。


    香氣濃鬱,從中四溢飄出,聞之不知不覺讓人食指大動。


    “先給娘子來一碗如何。”章宏盛不禁詢問道。


    “好,那就來一碗雞絲豆花麵吧。”昨日許是太過疲憊,今早她便沒什麽胃口,隻草草喝了點稀飯,現下聞到香味卻是真餓了。


    雖然還有小半個時辰才到午膳的點,但孫芸娘卻是想做個引子。


    煮麵的夥計一聽孫芸娘發話,便朝燒著滾水的大鍋子裏放了一把口徑長而深的竹漏勺,往裏放了一把麵條,再加了一小把綠豆芽。


    隻幾瞬的工夫,卷曲勁道的雞蛋麵條和豆芽便汆好倒進了碗中。


    加上一大勺高湯,少許鹽、胡椒粉、蝦醬、一小勺雞絲、一小勺豆花、幾粒脆臊、一小撮酸菜、幾粒花生米、炒黃豆,最後撒上蔥花和香菜,澆上一勺紅油。


    夥計剛準備要遞過碗,卻停頓了一瞬,“娘子可要再加些油辣椒?”


    “不用,今日想吃清淡些,謝謝小哥。”


    孫芸娘直接雙手接過了碗,順嘴還提醒了一句:“待會兒,粉麵裏加不加辣,除非顧客自己主動提出,否則都不用再去詢問,桌子上各種調料俱全,客人可以隨意添加,問多了反而耽擱了後麵的生意。”


    “好的娘子。”夥計連忙應聲。


    章宏勝捋了一把小胡子,眸中了然一閃而過。


    正以為孫芸娘要找桌子坐下來時,哪知她竟迅速走出了店外,把麵碗放在了趙四守著的方桌上。


    拉了一根椅子便坐了下來,“趙四,朝碗扇風。”


    趙四雖沒反應過來她是何意,卻也聽話地拿著蒲扇朝著麵碗往外慢慢扇動起來。


    雞絲豆花麵上紅油浮動,孫芸娘拿起筷子朝著碗裏翻了翻,把雞絲豆花和麵條拌勻。


    輕輕一吹便送入口中。


    不愧是青岩鎮第一酒樓的廚子,按照她的配方做出來,跟現代黔中雞絲豆花麵的味道相差無幾。


    雞絲雖是燉製,但是隻要火候把握得當,燉好撕出的雞絲便是既有嚼勁又不易塞牙,配上清甜嫩滑的白豆花,更是入口化渣。


    厚實綿密的紅油撒在碗麵,鎖住了高湯和麵條的熱度,一口下去辣味霸道,麵條筋鬥,不時還咬到幾粒脆臊,那滿口的油脂香味在口腔裏爆炸開來,酸菜和豆芽卻把油膩感迅速中和,做到油而不膩,剛剛好。


    孫芸娘卻是覺得差了些味道,因她口味嗜酸,又起身提了一壺醋斟了一些在麵上。


    趙四的扇子卻是絲毫未停,也漸漸察覺出孫娘子的意圖。


    福滿樓所在的地段處於青岩鎮的東街,這是個極佳的位置。


    東街一帶多為文人和少數權貴居住,更重要的是相鄰的北街和南街,一邊住著商戶和地主,一邊住著農戶。


    平日裏,來福滿樓吃晚膳的多是東街的北街的富人們,午膳反倒是南街的平民來光顧得多,通常是做完農活後,偶爾順路過來打一打牙祭,且點的多數都是很便宜的菜。


    章宏盛倒也不是不想做農戶的生意,一個小鎮子而已,酒樓也不那麽講究什麽格調,能掙錢就是好事。


    可農戶的消費力不高卻也是個事實,繞是他刻意為他們備了不少廉價的菜品,來吃午膳的人卻還是很少。


    就在孫芸娘慢慢吸溜麵條的當口,農戶們做活下工的點也到了,漸漸有了一些人陸陸續續經過福滿樓,卻沒幾人抬頭望一望那門口的新牌匾。


    “娘子,他們怎麽不進來啊。”趙四眉頭緊皺,似有些不解,明明新牌匾的字那麽大個。


    “別急,好好扇扇子。”孫芸娘頭也不抬,隻慢條斯理地吃著麵條。


    旁邊的章宏盛亦是一語不發,專心致誌地捋著小胡子,小眼睛裏卻掠過一道一瞬即逝的精光。


    “什麽味啊?”門前不遠處一個農戶鼻子一吸一張,“好大的一股醋香味。”


    “也不隻是醋味啊,聞著就又鮮又辣的。”另一個農戶止不住咽了咽口水,剛做完活本就饑腸轆轆,現下隻聞到味道也不知食物在哪裏,真是折磨死個人。


    “好像是福滿樓裏邊出來的味道。”


    這幾人總算是轉了個身,一眼便見到店門口的一個小姑娘,津津有味地吸溜著麵條。


    那農戶正要上前看個究竟,卻被一個穿藍色布衫的人急火火地撞了一下,先就湊到了那姑娘跟前。


    “孫娘子!我就知幾日不見你定是在此處!真真是想煞我也!”


    這一聲喊得有幾分幽怨又有幾分無奈,光是聽著還以為是她拋棄了哪個情郎一般。


    孫芸娘瞬間雞皮疙瘩蹭蹭冒起,一口湯含在嘴裏,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抬頭正要質問,一看卻是哭笑不得。


    “古秀才,你能不能說清楚些……”


    又是這個中年秀才,她曾經的第一個顧客。


    說起他,還真的是個極品吃貨,她不論是賣豆腐果還是做麵攤,這個古秀才,但凡是家中娘子發了零花,必來消費,還時不時給他帶來不少新客人。


    她倒是發自內心的感激這麽一個老客戶。


    唯一有些無力吐槽的就是他那個書呆子的說話風格,讓她時常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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