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侯爺是體麵人,做不來大吼小叫拍桌子瞪眼睛那一套,但他嚴厲的嗬斥已足以把屋中的人給鎮住了。


    算了!


    口舌之爭解決不了問題,她還是用事實說話好了。


    隻是這廳堂裏並沒有筆墨,如果沒記錯的話,院中左邊廂房就是顧士元的小書房。


    明曦轉身就走,幹脆利落得很。


    竟然甩臉子走了!


    怎麽會這樣?宋婉芝茫然哀痛,用帕子捂住了臉。


    顧士元驚怒交加,腦中嗡嗡作響。


    這孽障!


    「把她抓迴來!」顧士元氣得頭暈目眩,扶著椅子喝令下人,「還不快去!」


    仆婦們早被二小姐的膽大包天驚呆了,聽到顧侯爺喝令才如夢初醒,「是,侯爺。」


    不等慌慌張張地仆婦們去抓人,明曦已經迴來了。


    左手拿紙,右手是硯台,不理會顧士元的喝問,她徑直走到桌前,鋪開紙,放好硯台,伸手將頭上簪的青玉蘭花簪拔下來,左手拿著蘸了墨,落在紙上。


    她習慣用硬筆書寫,就把這玉簪的另一頭做了筆尖,平時是發飾,書寫的時候就是蘸水筆,一物兩用,十分方便。


    墨水落在紙上,在她筆端變成橫撇豎捺勾點折,變成一個個與第一張課業一模一樣的字,字字風骨,筆跡飛揚。


    薛先生像見了鬼一樣瞪大了眼睛,渾身僵硬。


    宋婉芝顧不得擦眼淚,任由那淚珠掛在蒼白的臉上,滿眼的不敢相信。


    顧士元也看怔了眼,這是不是遺落很久,隻有古籍上才有的「竹梃蘸漆而書」的硬筆書法?


    明曦寫了十來個字就停下了,能證明自己就行了。


    「聽到別人指責我,您問都不問我一聲,就給我定罪,我覺得這樣不好。」


    「剛才那種情況,您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我,我不想頂撞您,所以就自作主張拿了您的紙墨。」


    明曦平心氣和道,「如果有下次,我希望您能先聽聽我說話,也免得您誤會我頂撞您。」


    十幾歲的小姑娘眼眸清淩淩的,說出來的話有理有據,溫和有禮,哪怕剛才受到那樣大的指責,受了那麽大的委屈,也依然能溫潤平和、理智敦厚。


    顧士元麵色發燙,形容狼狽,竟不敢直視她的目光。


    明曦把玉簪插迴發間,轉頭看向薛先生。


    薛先生隻覺渾身冰涼,心髒被無形的手攫住了。


    「忘了告訴您,我習慣用左手寫字,讓您誤會了。」


    她還是那淡淡的語氣,薛先生卻覺得自己像被人扇了幾耳光。


    不是她忘記告訴她,而是她根本沒問,認定她作弊撒謊,連解釋的機會都沒給她。


    若品行壞了,再怎麽教也沒用……


    自己的品行是壞的嗎?


    薛先生臉孔煞白,嘴唇發抖,一腳深一腳淺地迴自己院子去了。


    顧士元與宋婉芝一個負手站著,一個捏著帕子,都刻意避開明曦的視線,氣氛很尷尬。


    這麽下去不是辦法,宋婉芝便硬著頭皮開口,「曦兒……是我們錯怪你了,你別生氣。你有什麽想法隻管說。」


    能滿足的他們一定滿足。畢竟是他們虧欠她在先,今天又冤枉了她。


    宋婉芝心頭發緊,眼神期期艾艾,並不確定自己能得到女孩兒的原諒。


    「我沒有生氣啊。」


    她已經證明了那作業是她自己做的,辱罵她的人也已經得到教訓掩麵而去了。


    她並沒有什麽好生氣的。


    「至於想法,的確有一個。」明曦斟酌了一下,緩緩說,「我還是希望,下次遇到這種情況,爹娘能先聽聽我的說法。」


    宋婉芝跟顧士元都一愣。


    就這麽簡單?


    兩人麵麵相覷,心情很複雜。


    「怎麽?」明曦疑惑,「不可以嗎?」


    「可以,應該的,應該的。」宋婉芝忙答應了,「你放心,這種情況不會有下次了。」


    「來吃飯。」宋婉芝招唿明曦坐下,「家裏剛請了一個做江南菜的大師傅,今天做了徽州豆腐、煙筍糟肉、揚州獅子頭、西湖油爆蝦,都是我們娘倆愛吃的。等會你嚐嚐合不合胃口。」


    她愛吃江南菜,丈夫早就說請個江南廚子在家裏,她覺得家裏隻有她一個人愛吃,特意請個廚子,沒必要。


    不想丈夫想給她一個驚喜,瞞著她把人請迴來了。


    更沒想到明曦口味跟她一樣。


    這也算是歪打正著了。


    明曦笑了笑,「好。」


    尷尬的氣氛一掃而空,大家又能正常唿吸了。


    從明曦寫出字開始,顧明珠就搖搖欲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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