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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那個周五後,顧曉一直沒有來學校上班。洛洛已經顧不上任何後果,拚命打他手機,可是永遠是關機,發消息也不迴。洛洛隻好厚著臉皮去分校區問小顏,小顏告訴洛洛,他請了兩周的假,說是身體不適。


    洛洛掩飾不住內心的關切,問他是哪裏不舒服,小顏搖搖頭說不清楚,他遞交的是事假單。單純的小顏隻覺得洛洛問這些是為了修複自己的電腦,和對同事的關心,她答應洛洛等顧曉一會來上班,就會通知她。


    兩周的時間,比兩年還慢。老單和洛洛在家裏幾乎沒有交流,除了當著孩子麵有一兩句生活上必需的對話,他們一言不發。洛洛已經徹底放棄了偽裝,她打算和老單直接對峙。


    於是她當著老單的麵故意告訴子木這幾天她得跟媽媽睡,爸爸有工作要忙,讓他一個人去小房間睡。老單沒有反駁,每晚自己走去小房間。小小的子木嗅出了家裏氛圍的不對勁,但是看著爸爸媽媽鐵青的臉色,也不敢多話。


    兩周後的一天,洛洛收到小顏的一條微信:“顧曉迴來了,不過腿腳好像不太方便,看來你還得把電腦抱過來走一趟。”洛洛幾乎跳起來,顧曉迴來了!他迴來了!我可以見他了!等等,為什麽腿腳不方便?


    “他腿怎麽了?”她問小顏。


    “走路一瘸一拐的,他說打籃球扭傷了。”小顏迴複。


    打籃球?顧曉還有打籃球的愛好?洛洛咬著嘴唇思索,他除了偶爾和朋友打打保齡球和斯諾克,她不記得他有籃球的愛好。謊言!她立刻判斷。


    “好,我過去。”洛洛拎上電腦包,立刻出發去分校區,她一分鍾也等不了了。


    又是一年陽春三月,分校區操場邊的花壇裏,小草已經迫不及待冒出了頭。


    洛洛快步走向教學樓,連上樓梯都是兩格一跨的。正是上課時分,教學樓裏一片安靜,她心髒的跳動聲太大,讓她慌得唿吸都急促起來。顧曉的辦公室虛掩著,洛洛沒禮貌地連門都沒敲,就一把推開了門。


    顧曉專心坐在電腦前點擊鼠標,被猛然進入的不速之客驚了一下,他抬頭看見憔悴不堪的洛洛,抱著電腦,站在門口,噙滿淚水地注視著他。


    “顧曉——”洛洛從胸膛裏迸發的唿喊,伴隨著她的淚水,一起宣泄出來。


    “進來說。”顧曉想起身,沒想到剛站起來,就把受傷的腿碰疼了,他又跌坐迴椅子,皺著眉頭,應是在抵抗生理上的疼痛。


    洛洛走進辦公室,把門再次虛掩上,放下電腦,還是坐在他旁邊那個當初他們一起做課件的凳子上。


    “你的腿怎麽了?”洛洛想伸手觸碰他的腿,不想顧曉卻避開了。


    “沒什麽,扭傷了。”顧曉不敢看洛洛的眼睛,自己摸著小腿說。


    “你不要騙我了,我都知道了,他還傷了你哪裏,你轉過來給我看看!”洛洛不由分說地用手捧住他的臉,轉向自己,甚至沒考慮隨時會有人進來。


    顧曉換了一副眼鏡,原先的黑框眼鏡變成了金邊的。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她隱約看到他的眼角、鼻梁和嘴角處有淡淡的淤青痕跡。“你告訴我,是不是他弄的?你眼鏡為什麽換了?你到底受了多少傷?”洛洛的眼淚撲簌簌地落在地上,很快地板上就濕了一灘。


    “不是,洛洛,你別問了。我都沒事了。”顧曉把洛洛的手從自己臉上拿下來,把它們放迴到她的膝蓋上。“對不起,那天跟你打了那樣的電話,說了那些話。”他低著頭,不看洛洛。


    “我知道你是被逼的,那些不是你的真心話。可是當時到底怎麽迴事?你告訴我!你不說我還得迴去問老單。”洛洛抹去眼淚,急切地追問。


    “你別問他!太危險了!我告訴你,我說。”顧曉急了,抬頭看著她。他的眼神帶著莫大的哀傷,語氣帶著心有餘悸的恐懼,向洛洛描述了當時的場景——


    那個周五他上午沒課,突然接到一個電話,是個陌生的號碼。雖然洛洛告訴過他不要接聽陌生號碼,他也想到過可能是老單,但是他還是接聽了,他太想和他談判了,哪怕早一分鍾從他手裏救下洛洛,他也願意鋌而走險。


    果然是老單,電話裏聽他的聲音竟然是溫文爾雅的。老單說他在分校區門口等他,想和他談談。顧曉想,如果他白天可以和老單談攏了,就不用洛洛晚上冒險了。於是什麽也沒想,就走出了校門。


    老單禮貌地迎接了他,還和他握手,然後客氣地請他上出租車,說找個地方喝茶慢慢聊。顧曉想光天化日之下,他一個大男人有什麽好怕的,況且老單看上去和顏悅色,於是不假思索地坐進了老單為他開門的出租車。


    可是他哪裏想得到,就在他剛坐定在後座上,左右兩邊各有一個彪形大漢也上了車,老單自己坐到了副駕駛,撞上車門,吩咐司機駛離學校。車開出了一段,停在了一個來往車輛比較少的施工路段。顧曉這時看清,坐在他左右兩邊的男人剃著板寸,留著胡茬,胳膊上雕龍畫鳳,一如電影裏的黑社會,讓他不寒而栗。


    他對前麵的老單喊了一聲“單先生”,隻見兩個男人分別拿出一根木棍和一把西瓜刀,顧曉嚇呆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們其中一個人拿出手機,對著顧曉的臉連續拍照,另一個人則說著:“就這張臉,我們記下來了。”


    當時顧曉已經嚇得不敢動彈,此時老單轉身,給了他一張紙條,上麵寫了要顧曉對洛洛說的話,低沉地說了一句:“現在就打給她,把這些話一個字不落地告訴她。如果做不到,我讓你今天出不了這輛車。”顧曉看到紙條那些絕情之辭,本能是想一口拒絕,可是他看到左邊粗大的木棍,和右手邊亮晃晃的刀,恐懼讓他無助,讓他屈服,於是便有了他和洛洛的那通電話。


    聽著顧曉說到這裏,洛洛已經泣不成聲,“那後來呢?他們還是打你了?”洛洛看著他的腿問。


    “你別問了,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在你麵前嗎?”顧曉遲疑了一下,還是不肯告訴洛洛後續發生的事。就像洛洛一直隱瞞老單對她家暴的片段一樣,他們的初衷是一樣的,不想愛人聽見那些殘忍的橋段發生在自己身上。


    “我已經告訴老單了,我肯定會和他離婚的,就最近了,我不會再拖了!你等我!”洛洛握住顧曉的雙手,低聲喊叫著。她再也不要步後塵,像錯過書涵那樣失去顧曉了,她發誓這次要為自己爭取!


    “不,不要,洛洛。”出乎洛洛意料的,顧曉把手從她的指尖抽迴,惶恐不安地搖著頭,“你不要和他離婚。我退出。對不起......何老師......我放棄你了。”他的聲音幾經哽咽。


    洛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嘴唇翕動著,她蹙著眉頭緊盯他的眼睛,半天說不出話來。“你叫我什麽?你要從哪裏退出?你要放棄誰?為什麽?”她聽見自己喉嚨在問完這些問題後,發出嗚咽聲。


    顧曉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一字一句清晰地說:“我說,我放棄了。以前你告訴我,我不信,現在我明白了,我的確不可能鬥得過他。我承認,我怕了,我要不起你,我自不量力。我們,還是迴到原點吧!”


    洛洛不可置信地凝視著顧曉說話的嘴唇,從那兩片紅潤飽滿的嘴唇中,冒出這樣的詞句,令人難以置信,她搖著頭,許是表示不相信,許是表示不同意。


    “對不起,洛洛。我堅持不了,我做了逃兵,我們有緣無份,你忘了我吧!和老單好好過日子,隻有你和他好了,他才會放過我。以後也不要在他麵前維護我,你越維護,我越遭殃。你懂嗎?”顧曉哽咽語塞,聲淚俱發。


    洛洛的心蕩到了穀底,她明白了,她已經完全失去顧曉了。他的害怕,是人之常情,遇到這樣的魔鬼,誰能無畏?她能理解他,也能體諒他,可是卻不能忘記他。也許他說得對,如果真的為了他好,或許她能做的最好的努力,就是離開他。


    洛洛點點頭,擦去最後一滴眼淚,站起身拿起電腦,轉身跨出了他的辦公室。沒有留下一個字,一句話。


    顧曉撫著洛洛剛才坐過的餘溫尚存的凳子,低下頭,肩膀抽動,長而密的睫毛上,不斷有淚珠順著滾落,掉落在地上,和洛洛先前的眼淚匯聚在了一起......


    也許沒有人會相信,僅僅是一段肌膚之親都沒來得及發生的愛情,僅僅是留下了一串星月菩提的愛情,能讓洛洛永生難忘,也讓她和老單的婚姻加快了結束了進程。


    洛洛的生活又迴到了一團漆黑,那盞曾經給她溫暖和光明的燈塔消失了,她再次失去方向,在黑暗中摸索著前行。


    她很佩服顧曉,可以一下子斬斷情絲。他們在學校裏偶遇時,她很想和他像以前那樣,可以四目相對,可以淺笑溫柔,可以僅僅一個“嗨”就讓彼此感受到餘情未了。


    可是顧曉再也不看向她,無論相向而行的意外相遇,還是洛洛在學校活動中台上的主持表演,他都低垂著眼簾,連一瞥都不給她。他不痛嗎?他怎麽做到一下子就不愛的?每每看到他,洛洛都心痛到窒息。


    顧曉是真的被嚇怕了,連同洛洛一起,都成了他緊張害怕的一種條件反射。這種恐懼,壓倒性地戰勝了所有他曾對她熱烈的愛。在生存和愛情麵前,他不得不選擇了前者。他也曾想咬牙堅持一下,哪怕被欺辱一次,哪怕遍體鱗傷,隻要最終可以贏得心愛的人,幸福一生,也是值得。可是老單把他扔下車時說的那句話徹底熄滅了他心頭最後一簇火苗——“你記住了,小子。就算何洛洛跟我離了婚,你也休想得到她!如果你敢和她在一起,我讓你們倆都生不如死!還有,滾出這個區!去找個何洛洛永遠找不到你的地方!你們領導很快就會和你談解約了!”如若最終的結局是他即將失業,然後和洛洛永無寧日,他又在爭取什麽呢?難道他要千方百計搶來洛洛,讓她陪著他逃亡嗎?


    老單的勢力強大,一如他所見,黑白兩道,都能讓他無從喘息。他和洛洛勢單力薄,十個他們在一起,也鬥不過老單。他可以想得到的最佳結局,就是洛洛留在老單身邊,而他遠離消失,各自安好。可是他的小洛洛怎麽辦呢?她隻能被遺棄在那個可怕的渣滓洞裏,繼續受著魔鬼的嚴刑拷打,他又怎能心安理得?可他連自己都顧全不了,又怎麽顧得上她?是他不該招惹她,燃起了她重新開啟新生活的希望,現在卻又要放棄她。


    顧曉日日被自己的矛盾和愧疚撕扯著,再也不敢直視洛洛的眼睛,他怕看見她眼裏的留戀和哀求,他怕隻要一眼就又淪陷,然後重蹈覆轍,一切再次輪迴。隻有讓自己狠著心,切斷一切和她的關聯,他們倆才能有各自的未來。活著,才是出路。


    洛洛在學校裏得知顧曉要離職的那天,老單也通知給她重新找了一所學校,她得盡快辦理調動手續。


    “我不走,我為什麽要離開?我喜歡現在的學校。”洛洛梗著脖子,斜睨著他。


    “你是喜歡學校,還是想睹物思人?”老單又開始陰陽怪氣。


    “隨你怎麽想。”洛洛已經破罐子破摔,自從顧曉被打之後,她和老單的每次交談,都是帶著報複的挑釁。即便因此更頻繁地被他施暴,她還是不想服軟,她要用自己的倔強讓他灰心,讓他明白她要離婚的決心。


    “我要你換學校不是為了那個人!他也要走了,你應該知道了吧?你留不留下其實對我是沒傷害的。”老單突然口氣軟了下來,用勸誡的口吻耐心說道,“我給你換的學校是九年一貫製的,你知道的,我們區最好的那所。你不為自己考慮,也應該為女兒考慮吧?她快要五年級了,就要升初中了,你就不想她能讀一個好小學?那個學校不是異常優秀的孩子都是考不上的,咱們閨女隻能說資質一般,考得上的可能性不高。如果你去了,她就不用擔心了,作為教師子女,她順理成章就能入學。”


    子木再次成為老單說服洛洛的法寶。既然顧曉注定要離開了,她和他曾經山崩地裂的愛情也已經灰飛煙滅,那麽又為何要死守那個物是人非的地方呢?為了女兒的前途也好,為了自己的解脫也好,也許離開也是明智的。洛洛思忖了一會兒,對老單點了點頭。


    6月30日學期末最後一天,教師大會後,她和顧曉的車,先後開出校門。她模糊的視線中,看著那輛她熟悉的車尾。在一個丁字路口,她目送著顧曉左轉,而她自己選擇了直行。


    這世間總有措不及防的再見,和毫不留情的散場。她和顧曉就像是鍾麵上的分針和時針,看似努力轉向彼此,卻始終無法永恆。看著屬於彼此的時光匆匆逝去,卻無能為力。既是一場錯誤的相遇,上天又何苦要安排這場鬧劇?


    35歲的何洛洛,在那年夏天,和此生她愛過的最後一個男人,終於勞燕分飛,各自前行,流失在人海中。


    此去經年,後會無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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