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都,雨夜。


    元綿拿著本書窩在被子裏,橙紅的燭光映在字裏行間,也襯著她的小臉紅撲撲的。


    窗外的雨滴落在池塘裏嘩啦啦的響,正對著池塘的那扇窗戶半開著,雨水和泥土潮濕的氣息蔓延在屋子裏。


    突然兩聲叩門聲,元綿被嚇了一跳,出聲問道:“誰?”


    “是我。”


    不等元綿開口,元秋贏便推門進來了。身上的蓑衣都是雨水,元綿走過去幫他脫下掛在架子上。


    “哥哥怎麽雨天還出門?”元綿給他倒了杯熱茶。


    “鋪子裏有些事要處理。迴來的時候見你屋裏還亮著,以為你睡不著,便來看看。”元秋贏擦拭了臉上的雨水,看見元綿隻穿著褻衣站在那裏。


    “到床上坐著,不然要著涼了。”元秋贏開口說道,他走到窗邊關好窗戶,拿了一個圓凳到床邊。元綿身上披著被子,小心的把剛才的書坐到屁股底下。


    這幾日元秋贏早出晚歸,元綿很少見到他。整個宅院裏隻有他二人和兩個洗衣做飯的侍女。他倒也不約束她,給了她一些零用銀子,許她扮為男子到街上逛逛,元綿也樂得清閑。隻是,有些想香霧先生了。


    “哥哥,我寫給先生的書信應該到了吧。”元綿問道。


    “我已托人帶給了古陽城的陳掌櫃,他會送到山上交給香霧先生的。”元秋贏迴道。


    “古劍山據此要十日路程,也不知先生何時才能迴信。”元綿有些失落,“哥哥決定何時去京城了嗎?”


    “要過些日子,香霧先生還未迴信,阿綿在此處安心住著便是,這是哥哥的家,也是你的家。”元秋贏安慰著她。


    “我還是想盡快迴去,免得讓先生擔心。”元綿神情有些憂慮。


    “好了,不想了。”他摸摸她的頭,“水都這時節的雨總伴著冷風,雖不及往年的雨水多,但也總是冷的人睡不著。我在這陪著你,你睡了我便走。”說著便讓她躺下睡覺。


    元綿頂著蠟燭看書的雙眼早已酸澀,閉上眼睛便很快睡著了。元秋贏坐在床邊看著她的睡顏,彎彎的新月黛眉,濃密的睫毛微卷,嬌俏的小鼻子並色澤紅潤的嫩唇。


    他坐在床邊,細致的觀察著眼前熟睡的少女,凝神注視著她白淨柔嫩的臉頰。


    少頃,他俯身,兩隻手撐在她頸側,他閉上了雙眸,輕輕的一吻落在她的額頭。


    一霎那,他覺得這好似一個美妙的夢,讓他不敢沉溺其中。他猛地睜開眼睛,緩緩地撐起身子,看著眼前熟睡的元綿。


    這是真的,他的阿綿此刻在他的身邊,安靜的熟睡著,他輕輕撥弄著她耳邊的長發,靜靜的看著她,晦暗不明的雙眸中透著些許的占有欲,像一條惡龍在守護屬於自己的珍寶。


    睡夢中的元綿突然翻了個身,打斷了他的胡思亂想。他起身,看見一本書從被子裏露了出來。他掀開了被角,一本《怪奇誌異》顯露出來,他笑了笑,為元綿蓋好被子,吹了蠟燭便出來了。


    迴房後,書案上放著兩張紙,元秋贏拿起來看了看,便放進屜子裏了。屜子裏,還躺著元綿寫給香霧先生的那封信。


    此時,古陽城,一家茶樓廚房後的暗室內。


    香霧坐在椅子上,手持一杯清茶,拇指摩挲著杯壁,若有所思,執言抱劍站在桌邊背對著她。


    當日元綿迴元家,香霧便派了兩個侍衛緊隨其後,護她安危。但元綿被趕出元家後,侍衛被突如其來的一夥人纏住。雖得脫身,卻跟丟了元綿。


    找尋未果,隻好用隨行帶的飛鴿傳書與香霧。一連三日,再無消息傳來,香霧知應是有人有意帶走了元綿,但意為何圖,卻不能知曉。隻好召集探香樓四使共同議事,但事發突然,時捷和周影度還在外辦事不得迴,此時,隻有執言一人與香霧在暗室商議。


    得知元綿失了音訊,執言顯得有些惱火。


    過了良久,香霧開口道:


    “晉親王最後一道探香令,若王妃生的是世子,則教授世子帝王之道,時機成熟恢複身份,施政為民。若是郡主,則隻安心撫養她長大,擇一良人,相夫教子,此生不許踏入寧京。”香霧頓了一下接著說:“元綿是郡主,她該嫁人。”


    執言氣憤的轉過身,開口說道:“什麽郡主世子,當初你帶她上山,教她讀書,讓她習武練劍,是為了現在叫她嫁人嗎!?師姐,十五年前的仇,多少人死在敵人的劍下,不要說你沒想過複仇,郡主已長大成人,便是女子又如何,也要那狗皇帝付出代價!”


    “當初我也一心想複仇,可郡主漸漸長大,寧國也逐漸太平,百廢俱興,往日之事,我們該放下了。”香霧喟歎道,“小師妹,聽我一句勸,我們已脫離了當時的鬥爭,不要再陷進去了。”


    執言聽了苦笑一聲,說道:“這些年你待在山上不理世俗之事,當年親王及親王妃逝去,樓內兄弟已遣散了大半,留下的都是孤家寡人和受過親王恩惠的兄弟姐妹。十五年過去了,你大多不在樓中,探香樓曆經風雨,幾經磨難。這是親王給郡主留下的保命的家業,我們守下來了。”


    說著執言的眼神又堅定了起來,繼續說道:“這些年,樓內兄弟們的一口氣都吊在郡主身上,她身上的徽章不重要,她骨子裏流的是親王的血,是她母親背後的白家的血!隱忍多年,隻等她為當年枉死的人平冤昭雪,否則,我當初就隨父母和弟弟去了,狗皇帝殺我全家,此仇不報,我死不瞑目!”


    執言言辭激烈,香霧有些無可奈何,這些年,她一心在山上教導元綿。雖身為探香樓樓主,但已很少過問樓內的事了。


    二人又沉默了良久,香霧歎了口氣:“當下要事,是趕緊找到郡主。”


    “水都據此甚遠,已飛鴿傳書與水都我們的人,命他們緊急尋找了。同時也派了兩人前去,現在隻能等消息了。”執言語氣裏也有些煩悶。


    探香樓現如今樓內隻剩六十四人,雖有許多資產,但身為前廢太子——晉親王的暗衛,身份敏感,不能貿然行事。雖樓內兄弟都是當年親王親自選的,個個武藝高強,但都分派各地,遇到事情,還是缺少人手。


    “元家將她趕出門,怕是也有蹊蹺。元老夫人去世前定會為元綿安排好一切,隻怕是有人向元秉禮透露了元綿的身份,否則,元家不會違背元老夫人的意願。”香霧思索著。


    “元家一共三個兒女。元秉禮現在接管元家,元秉德夫婦已去世多年。還有一個女兒元薇,當年嫁給了同宗族的一個無父無母的青年元天寒。二人於遊曆天下的途中身亡,隻剩下一個兒子,便是和郡主一同在古劍山上習武的元家外孫——元秋贏。”執言說道。


    她頓了一下又繼續說:“探香樓之前調查元家眾人時,他的身份並無可疑之處。你常住在古劍山上,也是認識他的。可近兩年,元家並無給過他資助,他卻在水都和寧京有好幾處鋪子。”


    香霧想到此次元老夫人逝世,元秋贏定要迴元家奔喪。聽執言如此說,便隱隱覺得此事與他有關。


    “時捷不在,傳令給他手下的暗部,就說我特許的,命他們徹查元秋贏的身份,期間有事向你請命即可。”香霧語氣嚴肅的說道。


    “是!”執言抱劍行了一禮,便退了出去。


    水都,清晨,元宅內。


    陽光從窗戶灑進屋子,元秋贏正專心致誌的喂著粉彩魚缸裏的魚。穆雲重則坐在書案邊,隨手看起了他放在屜子裏的紙。


    “殿下,你讓人監視她的一舉一動,也不用這麽詳細的把細枝末節每天都寫兩頁紙吧?”穆雲重看著手裏的一遝紙,上麵寫了元綿進了哪家鋪子,吃了什麽糕點,覺得有些好笑。


    “底下人做事細致。”元秋贏語氣平淡的說道。


    穆雲重把紙又放迴了屜子裏,起身伸了個懶腰。


    “事情都辦妥了嗎?”說到正事,元秋贏的語氣總是透著一絲冷意。


    “下月十五,便是萬壽節,白澤和各小國的使臣將會進宮拜壽,穆家作為皇商也會出席。”穆雲重頓了一下,看了元秋贏一眼,“她進宮的一切都已經安排好了。”


    “嗯,不要出差錯。”元秋贏看著缸裏遊動的魚,伸手撥弄了一下水,魚兒受驚在缸裏亂竄。


    “白澤來的使臣是誰?”元秋贏又問。


    “陛下派的是君雅懷那小子和高複希高大人,此時已經上路了,會提前到達寧京。”


    “嗯,派一隊人馬,定要護他周全。”元秋贏說道。


    “距萬壽節還有一個多月,從水都到寧京要十多天。香霧先生已經派人在查她的下落,水都怕待不住了。萬壽節期間,到京的使臣和朝廷官員會受到密切監視,連進城的平民也要接受排查。不知殿下覺得,何時進京是好?”穆雲重在屋裏閑步走著,問他的安排。


    “探香樓派了多少人來找她?”元秋贏問。


    “除了當日跟她來的那兩個,隻有一對老夫婦在各處詢問是否看到了他們的孫女,描述的便是她的樣貌。”


    “隻有兩人?”元秋贏皺了皺眉。


    “我們一直暗中注意探香樓的動向,他們隱藏的極好,行事詭秘,很少有動作。據查探,規模不大,應該沒有多餘人手來找她。”


    “她必須完好無損的站到寧國皇帝麵前,五月十五是萬壽節,那便五月初從水都出發。路上不必著急,萬壽節前到達即可,安排下去吧。”


    “好。”


    二人商討著事宜,穆雲重溜達到他身邊:“殿下,你缸裏為何隻養一條魚?”


    元秋贏沒有答他的話,穆雲重便不再多嘴。


    殿下行事總是與常人不同,自己哪裏猜得到殿下的心思呢?穆雲重心想。


    元秋贏已經讓桃星請元綿過來,得知穆雲重前來,她高興的起床盥漱更衣。


    “姑娘,少爺這是讓您去見何人,您這麽高興?”一旁的桃星問。


    “雲重哥哥和哥哥小時候一起在古劍山上習武。五年前和哥哥一同下山,我便再未見過他,許久未見,我自然高興。此次他來,應該是來祭奠祖母的。”元綿說著,提到祖母,不免又有些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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