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輦前頭拴著六個體型壯碩的妖兵,滿身都是係著鐵索的長釘,從它們的表情可以看出,如此酷刑定然是無比痛苦,卻是沒有一隻妖兵膽敢有任何逾越之舉,眼中都帶有濃重的恐懼。


    當車輦落地時,台座之上擺著一樽紙人,而原本那個判官模樣的年輕人,卻是消失了蹤影,。


    身後傳來窸窣之聲,繅絲鬼母眉頭一皺迴頭望去。


    隻見那個黑衣判官,正在廢墟間不斷來迴踱步,不時停下來翻找幾下。


    “怪哉……怪哉……”


    廢墟間還有不少傀儡遺骸,可他似乎並未注意到,路過之時直接一腳踩了下去,血肉橫飛。


    啪嘰、啪嘰。


    “怪哉……怪哉……應該是在這裏才對,到底去了哪裏呢?嗯?”


    “牢山,你在發什麽病?”


    繅絲鬼母冷喝一聲,聲音如雷霆般炸響在空中,周圍的眾妖魔皆是被震得一陣哆嗦,不敢與她對視。


    黑衣判官聞聲,歪了歪頭。


    “哦,鬼母閣下也在這裏,那可真是奇怪了,我記得在下之前曾經說過,要你去看守傳送門,莫要讓宵小鑽了空子,可如今門不見了,卻為何會在這裏遇著你呢?”


    聞言,繅絲鬼母眼中寒芒一閃,隨即恢複平靜:“柳崖子察覺到了我等的計謀,領著人打了過來,我與他們對敵,卻被他突然爆發出的力量打了個措手不及,門自然也被他們毀了。”


    聽聞此話,牢山君眼睛頓時瞪得跟銅鈴似的,他三步並作兩步爬迴了車輦,耳朵貼在那紙人的唇邊,似乎在聆聽著什麽,


    “……嗯嗯……什麽?你說函穀關隻分別各派了一個元嬰後期與中期的修士,帶著一群炮灰,卻把手下有三個魔將的鬼母閣下打了個落花流水……嗯嗯。”


    牢山君先是不住地點頭,忽然又一巴掌將紙人的腦袋拍得粉碎,喝罵道:“你這賤婢在胡說什麽!鬼母閣下何許人也,那小小的柳崖子也配與她爭鋒?!想必是對方用了什麽陰謀詭計,這才僥幸贏了半分……”


    說完朝著繅絲鬼母一扭頭,微笑道:“我說的對吧?”


    “……”


    拉車的妖兵忽然聽到水滴之聲,忍不住好奇心瞥了一眼,隻見紙人的脖頸處,正往外滲出暗紅色的液體。


    “隻是這樣下去可不好辦,我掏空了三座礦山的冥砂,好不容易才將門修複到堪堪可用的地步,明明隻差一點就可以恢複如初了。”


    繅絲鬼母冷哼一聲:“那又如何,不過才傳了兩個廢物過去,就用了十萬赤子的精血,即便能修的好,又有何用?”


    “……啊?”


    牢山君一歪頭,作沉思狀。


    “什麽意思?”


    “你辛辛苦苦搞出來的破玩意兒,卻必須用大量的精血才能啟動,根本隻是沒有用的爛貨!”


    “但是它明明可以正常使用啊?哦,我懂了,鬼母閣下是在擔心能源的問題,但是不必慌張,我手下有足足六個牧場,哪怕再傳送八九個人,靠著那些牲畜自我繁殖,隻要區區兩年左右的時間,就可以補上這部分消耗……不過啊,我原本是打算直接把爾等都傳送到山的另一頭,解決掉那兩個女人,再趁亂夾擊函穀關,一舉攻下整片東海,這一計劃現在卻是行不通了。”


    牢山君言語之中,似乎完全不在乎他人生死,即便是繅絲鬼母,也因此感到些微的寒意。


    此人可是說魔道中性情最為詭異的一個,在大部分的時間裏,很少有人能分清他究竟是在犯病,還是在正常地與他人交流。


    無論是凡人、一般修士、還是元嬰強者,在他眼中,也不過是一些消耗品罷了。


    甚至牢山君在一開始,還打算故意吸引函穀關的元嬰修士至此,然後設下陷阱捕捉,提取其精血,來啟動傳送門,這也就是為何繅絲鬼母一開始並不坐鎮營地當中,反而是等到柳崖子動手後,才展開伏擊的原因。


    雖然她失敗了。


    “罷了,這樣隻好再另尋辦法,強行破關,至於剩下的冥砂,嗯……或許還能派上用場。”


    “接下來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哦,剩下的事情已經與你無關,你可以走了。”


    隻一瞬間,牢山君感覺到一陣狂風向自己襲來,隨即整個人像個雞仔一般被拽起,喉嚨被死死卡住,生死隻在對方一念之間。


    繅絲鬼母眼神寒冷如冰:“你剛才好像說了什麽,我沒有聽清。”


    “既然如此我便再說一遍——”


    牢山君嘴角露出一抹戲謔。


    “——廢物!賤貨!一道破門都守不住,就連三個魔將也差點被人殺了,你活著還有什麽用?”


    繅絲鬼母握在牢山君脖頸上的手毫不猶豫地用力,將狠狠其捏碎,可卻是瞳孔緊縮,立刻發現,在不知何時,自己手中已被替換成了那個殘破的紙人。


    而真正的牢山君,則是老神在在地端坐在車輦之上。


    “唉,罷了,看在大家都是同道的份上,我便不計較了,你先去前線待命吧,暫時就不要出戰了。”


    說完,也不等待對方迴答,他朝妖兵揮了揮手。


    拉車的妖兵會意,趕緊調轉車頭,領著大軍離開了。


    望著牢山君離去的背影,繅絲鬼母臉上陰晴不定,沉默許久,終於是壓製住了心頭的怒火。


    “看在你還有些用處的份上,這次便饒你一條狗命,但不知你的好日子,能持續到什麽時候呢?”


    ……


    幾日後,函穀關中。


    突襲作戰頗具成效,在失去一大批物資後,魔道近段時間的騷擾頻率大減,就連如今城牆上的守衛,都是望著平靜的關口,悠閑地打起了哈欠。


    雖然如此,關內的緊張氣氛卻是一點也未減少。


    隻見幾個僧人打扮的修士,大大咧咧地在軍營中央擺起了靈堂,整日吃齋念佛,祭奠在之前的作戰中死去的戰友。


    “司空!你什麽意思?!”


    廳堂之內,幾道人影比鄰而坐。


    除了柳崖子與白冥尚在休養,耕柱老人負責守關亦不在場,函穀關的其餘元嬰修士都在屋中。


    徐青娥臉色難看,眼神不善地看著對麵的老和尚。


    司空卻仿佛沒有注意到她眼中的殺氣,雙手合十道了聲法號。


    “阿彌陀佛,老衲身為出家人,自是慈悲為懷,我那兩位師侄為了正道犧牲自己,保全一眾戰友性命,死得其所,老衲自是沒有什麽可說的,可他二人畢竟是客死他鄉,連屍首也沒法找迴,我莊嚴穀麾下弟子情同手足,不忍他二人成為孤魂野鬼,因此擅自開壇作法引導其往生極樂,不便之處,還請夫人諒解。”


    “就算如此,現在是在戰時,喪葬事宜一切從簡,你的弟子卻在軍營正中央大擺靈堂,成何體統!”


    貫清書院的寡益星君麵色有些尷尬,思量片刻後,還是諾諾地開了口。


    “夫人,此言差矣,依貢海國的律法,金丹修士若是為官,最起碼也是從二品,即便是在戰時,按如此流程舉辦喪葬事宜,也是合乎製度與禮數的。”


    寡益星君畢竟是讀書人,一番話說得有理有據,徐青娥一時之間百口莫辯。


    便在此時,廣德真人淡然地笑了笑,開口道:“寡益道友莫要多怪,隻因平日裏太守大人過於關心將士性命,鎮守邊關近二十年以來,主動出擊還是頭一次,青娥夫人恐怕也是初次見到如此傷亡,對喪葬禮數知之甚少,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廣德老道,你若有話想說,大可不必如此拐彎抹角!”


    “嗬嗬,貧道的愛徒剛剛經曆人生大劫,在下心中苦悶,若有失言之處,還望夫人諒解,可夫人亦是要明辨敵我是非才對,如今奪了眾多將士性命的,分明是那可惡的魔道,可並非貧道我啊……對了,還有白冥道友的胳膊,不知道青霞宗,又如何會向那位白宗主交代呢……嗯?真是無巧不成書,我這才剛一開口,人就來了。”


    說話間,屋門打開,白冥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表情淡漠。


    “兩條老狗,我可不像太守大人那般慈悲,容得了你們在此吠叫,爾等若是再信口雌黃,休怪我的劍不講昔日同道情分!”


    廣德真人聞言麵色一冷:“道友這是什麽意思?”


    “隻是讓你們莫要太過囂張而已,函穀關將士恩怨分明,爾等使出如此卑劣手段動搖軍心,即便太守大人懶得管你們,卻也會有人站出來,粉碎你們的狼子野心!”


    此時廳堂之外一陣喧囂。


    靈堂之上,一眾斬魔衛推開人群魚貫而入,開始收拾寫有凡人士兵姓名的牌匾。


    “你們是什麽人,膽敢在此放肆!”


    一個僧人急忙出麵製止。


    由於有荀虎的前車之鑒,他並不敢對斬魔衛的士兵使用太多暴力,隻是隨手召出一道氣牆,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同伴的後事,自有我等斬魔衛去料理,不必勞心幾位仙人。”


    羿升冷然說道,隨即伸手一揮,從人群中走出兩個全副武裝手持斬魔劍的士兵,大喝一聲,將氣牆狠狠地劈作兩半。


    “……你們!區區凡夫俗子,欺人太甚!”


    情急之下,那僧人也顧不得軍中律令,他雙手相對,一道金光憑空出現,欲要將眼前幾人打翻在地,


    卻是忽然之間被一隻手搭住肩膀,心中頓時一驚,慌忙撤去了招式。


    “這位小師父,你們出家人,本著慈悲為懷的道理開壇作法,又怎能動手動腳的呢?”


    隻見徐青娥的徒孫青遠,一臉嬉皮笑臉的模樣,與僧人勾肩搭背,兩人看起來頗為親昵。


    然而那僧人卻是流了一頭冷汗,因為他清晰地感覺到,此時此刻正有一道劍氣,精準地抵在自己的命門之上。


    屋外所發生的一切,自然逃不過一眾元嬰強者的眼線,廣德真人臉色一怒,喝道。


    “好一個小輩,竟然敢大鬧莊嚴穀的靈堂,也太過無法無天!”


    說著便要起身,卻是忽然之間,一道重如山嶽的殺氣籠罩在他身上,令廣德真人無法動彈。


    “是白冥!不好,他、他不是受了重傷嗎?怎會突然之間強了這麽多?!”


    廣德真人心頭一驚,不敢動作。


    畢竟白冥並非柳崖子,劍修做事向來是開弓沒有迴頭箭的,說要動手便絕不含糊,眼下對方占了先機,自己好漢不吃眼前虧,還是退一步明哲保身方為上策。


    見到氣氛突然緊張起來,司空和尚也開始打圓場:“阿彌陀佛,兩位道友快快住手,是老衲考慮不周,惹出如此事端,還望諸位原諒!”


    見到司空主動認錯,寡益星君也是舒了口氣,他心中不願偏袒任何一方,兩人沒有打起來自是最好。


    白冥見廣德真人沒有動手的意思,冷哼一聲,將氣勢收迴,向徐青娥微微點頭行禮,隨即拂袖而去。


    轉眼間,眾人不歡而散,隻剩下徐青娥呆坐在桌旁。


    “……唉,師兄,你這又是何苦?”


    最終,她也隻得一聲長歎,帶著自己那滿腹的心事,身影消失於窗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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