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迴應。


    池茉心底打鼓,在四周找了一遍都沒有找到窗簾的遙控器,是以她直接掀開簾子,露台沒有開燈,門外漆黑一片,什麽都看不清。


    她覺得不對勁,又敲了敲玻璃門,依然無人應答。


    心裏倏地蹦出一個悲觀的念頭,繼而轉化成行動——不管怎麽樣,她要先把門打開。


    門外有“簌簌”的細微聲響。


    池茉霎時腳下一頓。


    “我在外麵。”


    隔著玻璃門聽不大清,但池茉聽出是周羨的音色,聲音聽起來沒什麽力氣,她又敲了敲玻璃門,“周老師,是你嗎?”


    “是。”


    池茉這才倏然鬆了口氣。


    池茉隔著玻璃朝外四處打量,卻隻看見黑茫茫一片,“外麵太冷了,你先進來。”


    門外,周羨過了片刻才又出聲,“你去睡,不用管我。”


    他的聲音比平時短促許多,池茉不放心又問,“你真的沒事嗎?”


    周羨極其不耐煩:“我沒事。別再煩我。”


    池茉啞然頓在原地。


    她孤立在門口,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


    過了片刻,池茉緩緩說,“好。”


    寒風唿嘯,在這寂靜的夜裏,空曠的露台上,格外清晰。


    周羨心裏隱隱不忍。


    可是他沒有別的選擇。


    是一種毫無先兆的,不受控的壓抑感突襲。


    無助到無能的頹廢感。


    額頭細密的汗珠被冷風吹幹,唿吸平靜後,他戴上眼鏡,視線重新變清晰,聚焦在自己的右手上。


    完美的鋼琴家的手,毫無瑕疵。


    他長歎一聲,如釋重負般默默站起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手機和外套都在客廳,當時跌跌撞撞跑到露台完全出自下意識。


    周羨將反鎖的門打開,離開露台。


    臥室留了一盞台燈,池茉躺在一側,身體蜷縮著,幾乎快到床邊的位置,另一邊留了很大空間。


    周羨坐到床邊,無聲凝視。


    小姑娘已經睡熟,蝶翼般的睫毛微微顫動,唿吸很淺,不時淺蹙一下眉頭。


    醒時,她一雙又純又媚的眼睛最為勾人。


    熟睡時,一張臉像孩子般無邪。


    周羨忍不住伸出手,輕輕觸碰她的臉頰。


    他承認自己是自私的。


    她一定會有更好的未來,隻有他肯放手。


    小姑娘翻了個身背對著周羨,唿吸仍然淺而規律。


    周羨了無困意,倚著床頭半躺在她身邊,伸手輕輕一撈,將池茉半困在他懷裏。


    他傾身,騰出一隻手捋著她的發絲,臉慢慢靠近她的額頭,輕合上眼,深深一嗅。


    周羨做了個夢。


    8歲時和父親一起參加兒童節的演出,他完完整整彈奏完一曲後,坐在第一排中間的小姑娘一雙眼睛羨慕又崇拜地看著他。下台時,小姑娘不顧老師阻攔直接跑到他跟前兩隻手心向前一捧,遞給他一顆粉色桃心巧克力,奶聲奶氣的說,“周羨哥哥,你鋼琴彈得這麽好,可以教教我嗎?”


    周羨像是被她奶糖般的笑容感染,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頂,“等你變得和我一樣高再說。”


    小姑娘一把把巧克力裝進他的西裝口袋,信心滿滿:“我會的!你一定要等等我呀!”


    說完,小姑娘突然轉身一溜煙似朝對麵跑過去。


    周羨抬頭,才看見對麵的遠處,站著周瑟。


    周羨猛然驚醒,下意識用力一摟。


    看見池茉依然在她懷裏隻是換了個姿勢,他才舒了口氣。


    手心隔著真絲睡裙感觸到了池茉的體溫,忙伸手去摸她的額頭。


    溫度燙得嚇人。


    他打開床頭燈坐起來,看見池茉眉頭緊鎖著,睡得很不好。


    他低頭,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池茉,醒一醒。”


    片刻,池茉睜開了雙眼,視線慢慢聚焦,落在周羨的臉上。


    “你發燒了,我們去醫院。”他一貫清冷的聲音灌入她的耳道,不知是不是意識還未完全迴歸的原因,竟覺得很暖。


    她緩緩坐起來,才覺得渾身散了架似的酸痛,臥室隔著厚重的窗簾,分不清白天黑夜,她咳了幾聲,“現在是幾點了?”


    周羨將床頭櫃上的手機遞過來,指尖觸碰到屏幕,牆紙是一張水冰月的wink照。


    “十點半。”他說。


    池茉昨晚躺在床上時已經將近兩點,翻來覆去了好久,昏昏沉沉的睡著,沒想到再醒已經中午。


    頭痛到大腦完全是一片混沌狀態,她兩隻手抵在太陽穴上按了按,抬眸問周羨,“先去醫院還能來得及參加彩排嗎?”


    她沒什麽方向感,不清楚這裏的具體方位,隻記得昨天吃過晚飯後開了近一個小時車程才來到這家頂級酒店。


    “來不及。”周羨沉聲說,“以你今天的狀態,也不可能完成彩排。”


    “我可以。”池茉語氣肯定。


    周羨幾分不容置喙,“先去醫院。”


    池茉從小練舞,最擅長的就是忍痛。數不清次數的各種小傷占據了她十幾年的跳舞生涯,比起痛,她更不想錯過。


    有過帶上上場的經驗,發著燒登台也早就不是第一次。


    “等彩排結束我會去醫院。”


    “狀態這麽差,上台有什麽意義?”


    “可能周老師不能理解。”池茉起身,“像我們這樣的‘小演員’,難得有機會拚了命都要抓住是什麽感覺。”


    她自嘲的淡淡笑笑,臉色慘白,眉眼間卻在盡力真誠地討好,“可不可以,這件事讓我自己選擇?”


    很討巧賣乖,卻楚楚可憐地讓周羨難得生出一絲憐惜。


    周羨覺得他這一生都沒有這麽好說話過。


    他在音樂圈內無論合作還是獨立工作一貫都是橫眉冷目,是發號施令完全占主導的一方。


    能夠如此,也是因為他具備別人不能及的能力,長此以往便延伸至各個層麵,周羨隻遵循自己的方式,無論對方是誰。


    此刻車行至路邊,等一個紅燈。


    池茉半躺在副駕,整個人懨懨的毫無生氣,周羨看得出她在強撐,隻是懶得戳穿。


    池茉大概認出車是開向南城體育中心的,她側目,聲音微啞,“周老師,大概還要開多久?我們應該可以在一點之前趕到彩排地點,對吧?”


    周羨瞥她一眼,視線重新看向前方,低聲問她,“是誰告訴你彩排時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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