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樓書房。


    周羨對窗而坐,書房的門敞著,聽見敲門聲微微側身。


    於恆:“周老師,君聯的半年報和分析匯總我都已經發到您郵箱,近半年君聯的幾個核心客戶業務接連嚴重萎縮,牽連君聯數據中心業務收入也明顯下降,周瑟現在應該正著急著手開拓新客戶,無暇顧及新業務。”於恆簡單陳述完君聯集團的動向,又說起最近國內音樂圈的動態。


    周羨低頭翻著手裏的樂譜。


    池茉走到頂樓,正猶豫不知道該往左還是右的時候,聽到了於恆的聲音。


    “我剛問過醫生,池小姐的腳傷基本上已經痊愈了,需不需我要提前安排池小姐進南芭的手續?”


    “不用。”


    “好的。”於恆收起匯報的筆記本,站在原地猶豫了一下。


    “還有事?”周羨抬眸。


    “有件事我一直不太明白,您為什麽一定要池小姐放棄馬德裏的學業。其實她很快就畢業,而且馬德裏的舞蹈學校含金量高過南芭太多。”


    周羨合上手裏的樂譜,“你養過寵物嗎?”


    於恆一愣,“…沒有。”


    “鳥的天性是飛颺。羽翼豐滿了,終究會有離開你的時候。我養寵物不過就是圖個樂,隻要夠漂亮,夠聽話就可以了。”


    狹長的拱形走廊掛著一排水晶吊燈,柔和的暖光隨輕垂的水晶流蘇流泄而下。


    池茉站在角落,長睫毛在眼瞼下投射完美的弧形,瞳孔黑而幽,眼底泛起漣漪。


    她仰頭輕聲地歎氣,自嘲地勾了勾唇角。


    從她被媽媽逼迫,開始跳芭蕾那一刻起,被安排就變成了習以為常的事。她的作息規律、一日三餐、交的朋友、看的書,全都不能自己能做主。


    然而對於這些,她從來沒有反抗過,仿佛天生就自帶順從的屬性。


    隻要夠聽話就好。


    她很擅長。


    ***


    京兆會館門口。


    楚廷堃剛掛了電話,抬頭朝駛來的黑色幻影招了招手。


    幻影停在門口,楚廷堃迎上來。


    周羨下車,“楚老板這是特意出來迎接我?”


    “你迴南城也有段時間了,我邀請過你這麽多迴,今天難得周大藝術家肯賞臉,我當然得親自迎接。”


    “前段一直有事。忙完就來了。”


    “你說你要是早點來幫我參謀參謀,看我這設計夠不夠藝術逼格多好,現在來隻能看成品了。”


    京兆會館是楚廷堃新開的高端度假莊園,日式風格,飛簷畫棟,四麵迴廊,其間攏著別具匠心的林石花鳥,一汪塘水倒映著天,如麵明鏡。


    “你什麽時候對不務正業這麽上心了?”


    “還不都是被我們家的老古董逼的,不弄出點兒動靜來,他以為我人死了。”


    楚廷堃帶周羨到vip包廂,他知道周羨的喜好,已經點好的冷杉香隨著蒸騰的假山石流水緩緩流淌。


    “走了一圈,你先評價一下我這兒到底怎麽樣,能不能承接向你們這種又要情調又要高檔又要不落俗套的藝術家私趴?”


    周羨左手端起茶杯小口抿了一下,“勉強。”


    “謝謝。能不能多說幾句,具體說說?”


    “地段不錯,設計尚可,茶藝有待提升,京兆這個名字和你的裝飾風格完全不搭。”


    “……”楚廷堃噎了一下,“我還是隻聽你的結論吧,不用具體展開說了。”


    侍應生送來茶點和熱毛巾,十幾種日式果子碼放精致,配色講究。


    周羨拿起熱毛巾擦手。


    “我知道你們音樂家不喜歡討論生意場的事,但是最近有個大瓜,不吐不快。”楚廷堃叉了一片哈密瓜送進嘴裏,“你聽說沒有,遠發建設破產池家徹底倒台,原本不顯山不漏水的尹家突然冒出來取代了池家的地位不說,還接手了所有池家的合作商。池家現在就剩一個花瓶女兒,按說池家肯定是無力迴天吧,但是,你猜怎麽著!”


    楚廷堃故意停頓一下,“這花瓶女兒有能耐啊,愣是不聲不響把遠發建設的欠債都還清了!具體是怎麽還清的呢,沒人知道。不過這種事兒用腳趾頭想想也能想通,靠美貌讓金主色令智昏的故事可太多了。”


    他自顧自講得津津有味,說完不忘提醒周羨,“說起來,池家跟你們周家有點兒關係吧,我記得你哥是不是跟池家花瓶私定過婚約?”


    對視了幾秒,楚廷堃沒得到迴應,隻覺得周羨的眼神含霜似的冷凜。


    窗戶開了一半,夏末秋初的晚風吹進來,漢白玉淺盆小型桌擺盆景,幾株雲片鬆柔軟叢生的莖葉微微起伏晃動。


    “你嘴裏色令智昏的金主,是我。”


    楚廷堃空了幾秒,他毫不懷疑是自己的耳朵出問題聽錯了。


    直到他注意到周羨不悅不屑不好惹的眼神才敢確定,吃瓜吃到自己頭上的人是他了。


    他渾身打了一個激靈,大腦完全一片空白。


    “不不不,不可能。”楚廷堃根本沒辦法把周羨和色令智昏這個詞之間畫等號。


    認識周羨這麽多年,他深知禁欲氣質被這位孤傲的藝術家拿捏得死死的,仿佛生下來就自帶生人勿近的氣場,人世間的喜怒哀樂都和他無關,又怎麽可能為了一個花瓶花這麽多錢。


    “事實就是這樣,我不反駁。但色令智昏這個詞,我不能對號入座。”


    “你…真的幫池家還清了所有欠款?”


    “是。”


    “為什麽啊?”楚廷堃向前探身,“池家花瓶真長得那麽漂亮,值那麽多錢?”


    周羨一道冰冷的目光飛過來,楚廷堃迴避地低了一下頭,忙解釋:“我就是太好奇了,你一個向來都不近女色的人,怎麽會無緣無故幫人家小姑娘這麽大的忙。”


    “生活這麽無聊,不如豢養一隻蝴蝶,給自己解解悶。”


    楚廷堃和周羨不同,他在情場中如魚得水,早就諳熟與那些不明說的彎彎繞繞。


    “周老師,我不得不提醒你,花這麽多錢就為得到一個姑娘,投資迴報比太低,也根本不是你的做派。說到底,是不是還是因為她和周瑟有過婚約?”


    周羨腦海裏忽然冒出池茉昏迷那幾天的囈語,無聲一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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