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來,映入納蘭眼中的是滿頭濃鬱的綠葉。


    綠意盎然得讓她忍不住想要伸手抓一把。


    結果手才抬起,就被啪地一聲無情拍開。


    “行了,你先看看自己,適應不適應。”


    是聖女的聲音。


    納蘭怔住,微微低頭,隻見聖女正緩緩將手從她胸口收迴。


    再看自己的胸膛,一道巨大的創口正在緩緩愈合,孔洞間竟然長出一根根細密的嫩芽,迅速交織成一層層堅韌如同樹幹纖維般的綠色組織。


    在組織間的縫隙中,隱約能夠看到裏麵跳動的心髒。


    是綠色的木質心髒。


    “……多謝聖女!”


    納蘭猛然反應過來,眼眶發熱,正要跪地道謝,卻被聖女按住了肩膀。


    “別亂動,你才剛好。”


    聖女臉上多了一絲疲憊,青綠的肌膚似乎蒼白了一些,就連頭上的葉片邊緣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微微幹枯泛卷。


    納蘭一時間心中愧意湧動,卻不知如何言說。


    但聖女沒有再說什麽,隻緩緩站起,走向遠處。


    順著她的身影看去,納蘭這才發現自己已不在原處,而是置身於一片山崖之上,周圍人影簇立,正靜靜眺望遠方。


    她扶著胸口,輕輕起身,步履微顫地靠近人群。


    抬眼望去,隻見黑夜之中,遠方天地交界處,竟有一抹微光浮動。


    那不是火光,也非燈光,而是一種純粹、清澈、帶著新生希望的柔光。


    它靜靜地浮在那裏,宛如天地初開時的第一縷晨曦。


    淡淡,卻足以穿透所有沉暗。


    讓所有人心頭為之一顫。


    如此便知,這就是傳說中的靈石礦。


    ……


    在另一個世界中。


    一縷靈光在柳笙的心海猛然綻放。


    那是真正的靈光——充盈著靈氣的清澈光輝。


    像是光明照亮了她眼前的陰暗,讓柳笙一時間竟恍惚得她看不清別的物事。


    “怎麽了?”正坐在車頂喝酒的太白劍仙察覺到柳笙氣息的微妙變化,隨口問道。


    柳笙皺眉。


    沉吟半晌,才開口道:“我好像……看到了一座靈石礦。”


    太白劍仙剛剛咽下去的酒“噗”一聲噴了出來。


    “你,你說什麽?靈石礦?”


    “傳說中的靈石礦?”


    柳笙微微頜首。


    “似乎是這樣沒錯。”


    “不過,這道靈感似乎來自於另一個世界。”


    可惜跨界傳感本就模糊不清,加之她如今身處於寒夜的臨界之處,靈光一閃即暗了下去,就像從來沒有閃現過一般。


    柳笙閉上眼,再度探查,卻隻感覺那道光已遠在千萬重維度之外。


    她忽而意識到——當世界徹底陷入深淵,而所有的她都徹底化為“詭氣粒子”之時,也許就能在不同維度之間暢快交流毫無阻礙。


    隻是,那時的她,是否還能分辨是非善惡?是否還能分辨思維的界限——什麽是自己的思想,什麽是來自於未知存在強加的?


    她搖了搖頭,心神歸一,驅動馬車風馳電掣地朝前疾行。


    太白劍仙一個不備,從車頂翻了下去。


    本來能摔在小觸手形成的金色巨繭中,然而他那渾身劍氣如刺蝟一般,小觸手們紛紛避開,露出一個大洞,竟然讓太白劍仙一路從雲端摔落。


    一落在地上,圓滾滾的腰身一翻,剛欲以身化劍飛迴,忽聽得遠處傳來抽抽搭搭的哭聲。


    他耳朵一張,一路尋過去,才發現聲音來自於在石頭後麵一個瘦瘦小小的身影。


    哭泣之聲甚是響亮,瘦弱得凸起來的背脊一聳一聳的,看著讓人心頭發酸。


    “哎,小孩兒,你怎麽了?”太白劍仙蹲下身,伸手輕拍。


    小孩聞聲驚叫一聲,轉身就要逃,結果後領被提了個正著,整個人拎在空中,腳丫子在半空亂蹬。


    太白劍仙把他翻過來,看著那滿臉淚痕的小臉,將他提起湊近一嗅。


    濃烈酒氣撲麵,小孩一愣,更是慌了。


    這老頭胡子亂糟,酒氣熏天,動作又古怪,怎麽看都不像什麽正經人!


    老頭聞了一會兒,白眉一挑,“你身上……有神殿儀式的味道。”


    “而且是很血腥的那種。”


    他皺了皺鼻子,又連打了幾個噴嚏。


    這味道,在神殿呆了一段時間,還經過了某種神秘儀式的他,對此太熟悉了。


    “哇——!”


    小孩再也忍不住,爆哭出聲,“都是你們這些大人!壞透了!抓我爺爺,還要抓我……你們全都壞!”


    這話語無倫次,卻聽得心頭一揪。


    太白劍仙將他慢慢放迴地上,結果小孩一落地就想跑,又被他拎了迴來。


    “慢著慢著,先別急,你把話說清楚。”


    他揉了揉鼻子,“我不是神殿的人。”


    聽了太白劍仙這句話,小孩兒才停了下來,半信半疑地看向太白劍仙。


    但眼中滿是戒備。


    “你不是神殿的人,但為什麽穿著白衣服?”


    太白劍仙一愣,隨即撓了撓頭,一臉委屈。


    “這衣服我早就穿了,誰知道神殿後來也學我穿……可惡……”


    小孩嘴角一撇,滿臉不信:“怎麽可能神殿會學你?憑什麽神殿要學你?”


    話雖如此,但他打不過這老頭,一跑就會被提迴來,似乎也沒有什麽選擇的餘地。


    “不過你確實不像是神殿的人……他們要是發現我,早就拿網兜把我裝走了。”


    “網兜?”太白劍仙一皺眉。


    “對呀!”小孩認真地比劃著,“聽說是那種海邊人捕魚用的大網兜,金燦燦的,一撲下來,人就像魚兒一樣掙不脫了。”


    “你爺爺就是這麽被抓走的?”


    “嗯。”他點了點頭,哽咽道,“我們一起被抓的。後來是爺爺他們幾個大人偷偷放我跑出來的……不然我早就也……”


    他說著,抬頭望向太白劍仙,扯了扯他的袖角,哀聲懇求:


    “爺爺,能不能……救救我爺爺?”


    “你這麽厲害,一定能救的,對吧?”


    太白劍仙輕咳一聲:“你這算是求對人了。”


    “說說看,在哪裏?”


    ……


    柳笙察覺太白劍仙不見了,也不過片刻工夫。


    她飛身下去尋,卻發現太白劍仙身邊已經多了一個娃。


    說是叫做“亞利爾”。


    【這名字不知為何,總覺得有些耳熟……】


    她心頭一動,卻一時想不起來,也就暫時作罷。


    “你要帶他去找爺爺?”


    此時,亞利爾正坐在馬車角落,兩手抱著大餅,狼吞虎咽,吃得滿臉是屑,像是餓了三天三夜。


    “是啊,不過我自己去就好。”太白劍仙說道,“你到地方把我們放下,等我幹完正事,再趕上來。”


    說著,他還親昵地拍了拍亞利爾的背:“慢點吃,別噎著。”


    說著還遞過去一杯透明的液體。


    亞利爾喝了一口,立時嗆得咳嗽不止。


    “哦,拿錯了,這是酒。”


    太白劍仙這才不好意思地換了一杯白水給他。


    柳笙瞥了他們一眼。


    “您這是把我當成專車接送了?”


    “唉,我想著,我身法快,也不耽誤你趕路。”


    “罷了,我跟你們一起去吧。”柳笙想了想說道。


    “這……不耽誤你去北境?”


    “沒事,我對我的車速也很有信心。”


    “而且聽你說的,這件事兒聽著蹊蹺,神殿為何要對普通百姓下手?到底抓了去要做什麽?那儀式到底是為了什麽?”柳笙皺著眉頭說道。


    特別是,柳笙現在已經讓卓爾金一家和神殿達成合作。


    如今在漠北,地母大人的信仰已經悄然散播開來,如此一來神殿怎麽會突然做出這種事情?


    可惜亞利爾年紀太小,什麽都說不清楚。


    【達成合作的或許隻有一部分,也有不願意順從地母大人的部分呢?】


    對世界此話,柳笙倒是認同。


    再想想這裏是漠北邊陲,距離蘇丹城遙遠千裏,若真有反叛一派圖謀不軌,也並非不可能。


    既然見到了,柳笙就不可能置之不理。


    這都是潛在信徒啊!


    【還有……亞利爾這個名字,總覺得在哪裏見過。】


    出於這種熟悉感,柳笙自然忍不住出手。


    而且兩個神藏境出手,查明一事,不過是順手為之,能耽誤多少時間呢?


    除非,對麵還有大神官級別的存在。


    懷著這種想法,馬車慢慢朝著亞利爾所說的方向一路尋去。


    這時候馬車飛得很低,避免錯過什麽線索。


    如此,也將地麵上的一切盡收眼底。


    柳笙越看越是眉頭緊皺。


    地麵之上,一片片燒毀的部落與村落,在白雪皚皚中亮著鮮豔的火光,被燒光的帳篷殘架燒得劈啪作響,煙氣直衝雲端。


    不過到處都不見屍體。


    就像亞利爾所說,神殿將所有人都擄走了,一個不剩。


    但也因如此,痕跡特別明顯。


    那麽多不能修行的百姓被帶走,自然難以避免在雪地上留下腳印。


    一路跟著雪地裏深深淺淺的腳印追去。


    不久後,又見前方火光衝天。


    那是一座大城,但城牆都已被燒得一片焦黑,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焦土與血腥味。


    殘垣斷壁之間,有不少穿著白袍的人來迴巡邏,守衛森嚴。


    因為禁製籠罩,城中氣息斑駁不清,又像是有什麽恐怖的存在氤氳著,如此一來,柳笙自然不好帶個小孩兒進去。


    她將馬車藏在城外村莊裏一處燒得半塌的屋後,火燒痕跡尚未完全冷卻,焦木殘瓦正好遮蔽了形跡。


    亞利爾也被暫時留在暗處。


    柳笙蹲下身,在他手中放了一柄匕首。


    “這把給你。”她語氣平靜,卻不容置疑,“照顧好自己。我們去找你爺爺。”


    那匕首寒光逼人,刻滿陣紋,吹毛立斷,顯然並非凡品。


    留下這句,柳笙就和太白劍仙一同翩然而去,身形如風,很快沒入暗夜之中,不見蹤影。


    隻留下亞利爾站在風雪之中,低頭看著掌中的匕首。


    鋒刃微顫,映出他尚顯稚嫩的臉。


    目光微冷,慢慢握緊了把柄。


    ……


    兩人悄然靠近城邊。


    柳笙提著太白劍仙,【規則:空間】發動,身形便穿入漆黑焦裂的城牆之中。


    短短一步,消耗不多。


    裏麵的白袍神官更多,而且從一階到三階都有,正朝著城中心匯聚而去。


    “這麽多神官,究竟從何而來?”太白劍仙嘀咕道。


    柳笙皺了皺眉:“我剛剛遠程問了桑賈爾,他說他說蘇丹神殿方麵並未發布任何調令,甚至毫無異動。”


    “看來,這些人並非正規調遣,而是各地神官私下聚集而來……”


    “那就不是小事了。”太白劍仙低聲道,“這麽一大群群神官集結,又不走官方調令,隻能說明——圖謀不軌。”


    柳笙眼底泛起寒意:“漠北神殿,怕是真的要變天了。”


    看準兩個走在城牆邊的神官,太白劍仙手中鏽劍一揮,劍氣翻湧在頸後輕輕一震,便將二人齊齊敲暈。


    隨後三兩下扒下他們的白袍,扔給柳笙一件,自己則套上另一件。


    太白劍仙一邊吃力地係上衣帶,一邊皺眉抱怨:“唉,這衣服也不知道誰裁的,怎麽那麽緊……”


    柳笙瞥了一眼被他圓乎乎的肚子繃得極緊的白袍,忍不住說道:“應該不是衣服的問題吧?”


    一離開桑葉家,太白劍仙馬上放棄身材管理,在馬車上吃香喝辣,很快身子就像吹氣球一樣脹了起來。


    太白劍仙一怔,繼而咳了一聲,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你說得對。從現在起,戒酒斷食……一個時辰。”


    【……行吧。】


    換好衣服,柳笙聞了聞身上,嫌棄地甩了幾道潔淨術,然後才滿意地抖了抖袖子,昂首挺胸地融入神官隊伍之中。


    兩人順著人流向城中心走去。


    廣場上,白袍神官們列陣肅立,無人交談,神情肅然。


    而在廣場正中央,一座恢宏的神廟巍峨矗立,而其上空,一座與之相對、通體漆黑的神廟正緩緩升起。


    廟宇上下相對,一明一暗,神異非常。


    一股不詳的氣息,悄然在空氣中彌散。


    “不知道那些人到底被抓到哪裏去了呢……”太白劍仙皺眉道。


    柳笙的目光卻落向前麵倒置的神廟。


    熟悉的構造,讓她心中已然明白。


    “就在那裏麵……”她低聲開口。


    “恐怕……正在詭化進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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