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齋,雪穀中。


    眾人圍在仙舟四周上下忙活著。


    但若仔細看去,就會發現,無論是研修士還是侍者,手中的動作都有些漫不經心,似乎心神並不在此處。


    茅之昂踩著浮台,飛縱而來。


    目光一掃,見李璿獨坐在一塊升騰的小台上,目不轉睛盯著手中折扇。


    她平日最重妝飾,如今卻素衣淡顏,顯然也是心中有事,無心招搖打扮。


    “李師妹,李師妹!”


    他喚了幾聲,李璿才驚醒一般,從不知道拿了多久的折扇上抬起眼,秀眉微蹙:“茅師兄,怎麽了?”


    “我總覺得心頭不定……”茅之昂沉聲道。


    “可不就是麽。”


    李璿歎了一聲,手中那把由唐國知名畫手九大山人繪製的山水折扇輕輕一敲,點向四周。


    “你瞧,大家一個個做事有一搭沒一搭的,魂早飛到那虛無縹緲的更高峰上了。”


    “哦,除了他。”


    折扇遙遙定在正全神貫注鐫刻陣紋的姚思秉身上。


    “他倒是專注。”茅之昂看著那身影感歎,“也不知哪來的信心和底氣,竟毫無影響。”


    “也難怪人家可以從一階一躍而上三階呢。”李璿輕笑道,“不過其他人可就沒這種定力嘍……”


    “別說別人,我們不也一樣。”茅之昂苦笑。


    “這是自然。”


    一道人影翩然而至,身形如疏影斜倚,聲如玉石輕敲。


    正是柏源。


    “這次的結果,不隻是決定我們這些日子的心血是否作廢,還是決定未來路該往哪走。”


    話雖淡然,但他發白的指節卻泄露了心緒。


    如今小型仙舟已被帶走,眾人隻能在雪穀中殘留的巨型仙舟軀殼上繼續練手。


    若研修會通不過,這一切不過隻是浪費時間罷了。


    “總覺得南宮師姐有些激進……”李璿摩挲著下巴,“接神計劃明明已經推進到關鍵階段,怎麽突然就轉向仙舟?”


    “因為‘接神’計劃,需要迴答。”柏源語氣沉沉。


    “所以,關鍵還是——淩笙說的那句‘不要迴答’?”李璿揚了揚眉,“就憑她一個小侍者,我們就要放棄整個方向?”


    “也不能全說是她。”柏源看向高處,“但她提出的問題,確實存在。我們連‘神’究竟是什麽都未能厘清,無上神尚且不可測,換一個,難道就一定更好?”


    茅之昂仰頭望天,輕輕一歎。


    如今在地麵上幾乎已經難以看到,因為層層積雲阻隔。


    但在雪山之巔,雲層之上,神麵倒是清清楚楚,也能清清楚楚地看見其上逐漸蒼白的死氣,還有那黑灰的屍斑、皸裂的紋路漸漸蔓延……


    甚至還有一些扭動的雪白細長物事,在幽深的破損處,鑽進鑽出,蠕動啃齧。


    “那是蛆蟲嗎?”柏源的聲音從旁響起。


    “不知道。”茅之昂搖了搖頭。


    “但想一想,這看著很小的蛆蟲,若是真在我們眼前,該有多大?”


    柏源喃喃說著,溫潤如玉的臉上也露出了不寒而栗的神情,不禁打了個寒戰,卻又忍不住看得更深。


    “行了行了,別說了……”李璿警覺地打斷,“也別看了。”


    然而,他們沉浸在這神麵上的目光,像是越陷越深,漸漸要落入這斑駁的皸裂中,似乎透過這些裂隙,要看到內裏……


    幽深的虛空……


    虛空的彼岸……


    “別看了!”


    賴綺玉的聲音。


    伴隨著鍾聲威震,穿透心神,震醒了兩人。


    隻見賴綺玉飛身而至,手中持著一枚細巧精致的靈鍾,餘音猶自迴蕩眾人心間。


    “這白塔的上古靈鍾……縮小版?從哪裏來的?”柏源瞪大了眼睛,訝然道。


    賴綺玉點頭:“是南宮師姐借我的,說若有異常就敲它一敲。”


    “幸好你來得及時。”李璿鬆了口氣,“我剛才怎麽叫都叫不醒他們。”


    “那南宮為什麽不給我們每人一件?”柏源不滿。


    賴綺玉解釋道:“此為上古靈物的複製,雖是簡略版,但據說也是製作不易,材料難得,是南宮師姐特意請人做的,很久才能做出一件。”


    “她也是念著我不是專注研修之人,對我來說,反而不容易沉浸其中,倒不如我拿著,或許還能幫到諸位前輩。”


    “這倒是有理。”茅之昂點了點頭。


    “南宮就是心細。”李璿也道,眼中熠熠生光,“說起來,是誰做的?我也想定製一件,價錢隨便開。”


    李璿的鈔能力可是一向可以,無人質疑。


    但賴綺玉卻隻能搖頭:“此事隻能問南宮長老了,我也不知……”


    “要問我什麽?”


    一道清朗女聲落下。


    眾人心頭一喜,隻見南宮菀禦劍而至,身後正是那位灰袍侍者淩笙。


    這意味著,研修會結束了。


    “怎麽樣?”李璿第一個上前。


    “快說啊,南宮!”柏源緊跟其後。


    茅之昂年歲已大,總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但此時也掩不住眼底的焦灼。


    賴綺玉則是關切地看著,兩隻手攥在一起,手指都要捏紅了。


    然而,南宮菀和淩笙卻一言不發。


    “……難道失敗了?”李璿心頭一緊。


    “不能吧。”柏源眉頭大皺,“我們那麽多心血,難道就這麽打了水漂?”


    話音未落,他“唰”地抽出飛劍,一劍光寒,便要直衝天穹。


    茅之昂連忙一把拽住:“等等!你瘋了?你是想飛上更高峰,跟八位長老爭個說法?”


    “他們隻是投影!你找誰去!”


    李璿也咬牙切齒,拳頭捏得哢哢作響,顯然也憋著一口氣。


    賴綺玉小聲問道:“……能複議嗎?”


    “不能。”南宮菀淡淡搖頭。


    “是啊,研修會定了就是定了,哪能說變就變……”茅之昂皺眉苦思,“要不……我換個名字再遞一次?‘靈車飛天計劃’,聽起來也不錯……”


    “靈車是唐國青雲閣的產品,重名兒了。”李璿無情拆台。


    “現在誰管那麽多!”茅之昂怒道,立馬摸出紙筆要動手起草。


    結果,筆杆卻被一隻手穩穩按住。


    “不必了。”南宮菀搖頭。


    “為何不必!雖說重複的研修項目不能提,雖說那八個老東西難以糊弄,但總要試試吧!”


    “不必是因為複議不可能通過的。”


    “同樣的項目不可能再過的。”


    眾人有些茫然,卻見南宮菀展顏一笑:


    “因為……”


    “我們已經過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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