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齋的甬道冰冷又深幽,順著靈珠燈幽冷的燈光一路往下,是彎繞曲折如同迷宮的分岔路無數。


    這時候,令牌熄滅了,失去了引導。


    就在眾人茫然之際,左邊的石壁上驀然開啟出一道口子,賴綺玉從裏麵悠然走出。


    “你們到了,還挺早的。”


    他們都是衝著跟隨南宮菀而來,有這樣的機會又怎麽會遲到,早早抵達也是理所當然的。


    “行了,跟我來吧。”


    賴綺玉輕揮衣袖,帶頭向前走去。


    穿過隱秘的石門,迎麵是一條看似與之前相同的甬道,但是這裏起碼能看到一兩個灰袍人影拿著東西或者推著小車匆匆而過。


    經過賴綺玉身邊的時候,都會恭敬地深深鞠躬。


    “我們這裏有三位五階研修士,五位四階研修士,以及七位三階研修士,沒有三階以下的。”賴綺玉淡然說道,“至於其他的,都是跟你們一樣的研修侍者。”


    眾人聽到這裏,心裏頭不免有些失望。


    還以為自己能一飛衝天擺脫雜役之身,卻沒想到仍舊隻是“侍者”的身份。雖說比“雜役”聽起來體麵許多,但終究仍處底層。


    不過想想也是,走的是特招路徑,想要轉為研修士還得由本國朝廷認可。


    柳笙倒是沒有什麽失望。


    不過從這信息可知,姚思秉已從一階驟然晉升為三階,略感意外又為他高興。


    “我先帶你們去侍者齋舍。”


    賴綺玉帶著眾人通過幾條甬道,穿過幾道暗門,七拐八拐,終於來到一處靜謐的走廊,兩側整齊排列著房間,門牌上刻著銅製編號。


    她點了最近的七扇門,從“十七”到“廿十三”。


    “這就是你們的住處,自行挑選吧。”


    眾人推門而入,房間不大,就是很小的隔間,卻五髒俱全,擺放著床榻、書案、衣櫃、屏風,還有一處小巧的梳洗間。


    既然全都一樣,也就沒什麽好挑的,很快便各自選定。


    柳笙住的是“廿十三”號房。


    “你們出門之前記得取上桌上的令牌。”賴綺玉叮囑道,“這就是你們出入無名齋的憑證,不過除了休沐日,是不允許離開無名齋的。”


    眾人拿來細看,那是一枚和剛剛進入無名齋所用那枚質地一致的令牌,晶瑩剔透的玉質,上麵刻著“無名齋”三個字,背後則是他們所住的房號。


    隨後,賴綺玉取出一方印章靈器,逐一在令牌上落下印記,伴隨著印光一閃,令牌上鐫刻出了他們各自的名字。


    “這個令牌也有指引路徑的能力,隻要輕點一下就可以喚起。”


    賴綺玉拿過昨日給柳笙的令牌,演示了一下。


    “除此之外,每日任務也會在令牌上提示,你們按要求完成即可。”


    話音剛落,柳笙的令牌便發出“滴滴滴”的響聲,上麵是一行小字:


    【請前往雪穀。】


    其他人的令牌亦是如此,響個不停。


    柳笙輕點一下,紅色光點閃爍,化作一條箭頭指向一個方向。


    賴綺玉拍了拍手,“好了,你們的任務來了,可以開始今日的工作了。注意,除非有必要,彼此不要交流任務內容,注意做好信息隔絕。”


    她輕笑一聲,眼神卻是相當凝重。


    “另外,如果有什麽需要——例如身體不適需要請假,也可以通過令牌傳訊給主管侍者。”


    說罷,她轉身推開一扇隱形石門,消失在甬道盡頭。


    剩下的人麵麵相覷,各自看了一下,發現各自的任務地點不盡相同,箭頭的指向也各異。


    “好了,總算走到了這裏,祝彼此一切順利。”仇景逸淡然道。


    “一切順利。”


    “告辭。”


    清雪雖然有心想問柳笙到底要去何方,但是想到方才賴綺玉的警示,還是訥訥地收住嘴。


    於是,暫時分道揚鑣,各自前往任務所在之地。


    ……


    柳笙順著指引一路向前,穿過甬道和暗門,腳下的地勢漸漸下沉,通道也隨之拓寬,從狹窄的甬道逐步變成寬闊恢弘的地下走廊。


    最終,她在一扇高聳的雕花石門前停住了腳步。


    令牌靠近石門,一道流光瞬間自令牌飛出,在石門上盤旋,點亮了上麵複雜的符文紋理。


    隨著一聲沉悶的轟鳴,厚重的石門緩緩開啟。


    刹那間,明亮的光芒傾瀉而出。


    讓一直在陰暗甬道中行走的柳笙一時有些不習慣,眼睛微微一眯。


    待適應後,視線所及之處,讓她不由一怔。


    石門之外,是一片廣闊無垠的雪穀。


    【還真的是雪穀啊……】


    隻是,這一片雪穀比承載著天耳湖的不知道要大上多少,四周高聳入雲的峭壁圍成天然屏障,甚至連雲霧都無法滲透,仿佛將此處隔絕成另一方世界。


    而雪穀中央,赫然矗立著一座龐然巨物。


    那是一艘銀色的巨型梭舟,外形流暢,主體仿若一枚鑲嵌在天地之間的巨大流星,其表層鍍著金屬般的光澤,周圍錯落分布著支架與陣列,閃耀著冷冽的光輝。


    柳笙心頭微震,怔怔地望著這一切。


    忽然,一道清越的聲音從天際傳來——


    “怎麽了?是不是覺得很熟悉?”


    她抬眸望去,隻見南宮菀乘著飛劍而來,衣袂翻飛,臉上是溫和的笑意。


    柳笙深吸一口氣:“是仙舟計劃……”


    “沒錯,就是你的仙舟計劃。”


    柳笙腦海裏翻湧起無數思緒,半晌說不出話來。


    南宮菀對柳笙伸出手。


    “來,跟我一起來看看吧。”


    柳笙抓住南宮師姐的手,被她溫暖的手一帶,踩在飛劍上,劍身輕輕搖晃了一下。


    “抓好了。”


    柳笙趕緊揪住南宮菀的衣角,飛劍隨即破空而起,朝著那銀色巨物疾馳而去。


    當飛劍漸漸靠近,她才看清——這所謂的“仙舟”,實際上隻是一個空殼。


    龐大的軀體內部一片空曠,沒有靈器,沒有構造,沒有陣紋,甚至連最基礎的動力係統都未曾搭建。


    站在仙舟頂端,柳笙聽南宮菀緩緩解釋:


    “這隻是框架,基於你的設計猜想,在‘你’死後,這些猜想隻能停留在猜想,所以以我之能,隻能慢慢複原設計框架還需要借助更多人的力量去推演、完善。”


    柳笙微微頜首。


    雖然有些失望,但也能理解。


    確實,即便以她目前的能力而言,仙舟計劃仍停留在理論和驗證階段,距離真正落地實踐還遠得很。


    胎神世界的仙舟不算。


    大法王的身軀太特別了。


    但是即便如此,也難以迴避進入宇宙後精神錯亂的問題。


    “包括聽音設備的雛形——那堆‘鍋’,也是你當年設計出來的。”南宮菀繼續說道,“你就是從中獲得的最關鍵的信息——神降日,高維人即將降臨。”


    柳笙神色一凝,沉聲問道:“他們……是如何降臨的?”


    高維人到底長什麽樣?


    究竟以何種方式踏入這個低維世界?


    這是她一直以來好奇的事情。


    南宮菀的目光微微晦暗,輕輕歎息:“我們從未見過他們……從頭到尾,他們的本體都沒有出現過。我們唯一能確定的,是他們已經降臨了。”


    柳笙眉頭緊蹙。


    “可若是如此,你們又是如何察覺到他們的存在?”


    南宮菀輕聲道:“因為整個世界都已經不再正常了。”


    “時空出現了無法解釋的扭曲,規則徹底崩壞。”


    “空間折疊現象頻繁發生,長安城……被折疊了,你能想象嗎?”


    柳笙默然。


    她或許無法想象,但她曾親眼見過被拆分成一百零八座浮島的長安。


    “是吧,你也難以想象。”南宮菀的聲音幽幽,“一不小心,可能一步之間,就從唐國踏入靈丘,天上地下,不是遙不可及。”


    柳笙微微瞪大雙眼:“這豈不是極其危險?”


    “當然。”南宮菀點頭,“因此許多人死於石縫、地裏、牆體,或是在空中跌落,甚至迷失在深淵之中……”


    “但更可怕的,不是空間錯亂,而是——”


    她頓了頓,目光投向遠方的天空。


    “時間,也變得不再線性了。”


    柳笙心頭一震。


    “這個詞還是你教的。大概就是,時間不再是順著一條線單方向而去,而是往複循環地糾纏。”


    “我們有時候活在過去,有時候仿佛身處於未來……”


    她的目光抬往高處,似乎透過天際看向極為高遠的地方,看向曾經的家園。


    “但是那個未來,極為黑暗,隻有無盡寒夜。”


    “所以在那期間,許多人都變得極為古怪,心理產生了極大的扭曲。遍地皆是先知與重生者,他們隨意一個行為,都能扭曲因果。過去與未來的界限模糊不清,我們的記憶時時刻刻在改變,認知偏差不斷產生……”


    “那時候我們並不知道為什麽會出現這樣的現實。”


    南宮菀嘴角浮現出一絲冷笑。


    “直到後來紀難……”


    她似乎想到柳笙不一定認識,於是頓了頓,改口道:


    “有一位國書院的學士看到了,他們的飛船已經降臨我們的上空……”


    柳笙目光微凝:“那是一艘什麽樣的飛船?”


    “無法形容。”南宮菀搖頭,“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們自稱胎神的使者,他們借助胎神降臨,完全與胎神扭結在一起……沒有人能看清他們真正的形態。”


    “唯一看見的那位,已經瞎了眼睛,而且徹底瘋了。”


    柳笙的心跳慢了半拍。


    “後來你也出來點明,他們並不是在我們上空,而是嵌入我們的時空,但是因為我們隻能如此理解,所以才看到如此。”


    “但是由始至終,他們都在飛船中。”


    “既然如此,‘我’又是怎麽被他們定罪成為瀆神者?”柳笙皺眉問道。


    “他們不需要直接出麵,隻需要在所有人的記憶中嵌入這一段認知就好。”


    說至此,南宮菀靜靜地看著柳笙,眼底浮現一抹歉意,鄭重地說道:“抱歉,當時……我什麽都不知道。”


    柳笙微微一怔,隨即搖了搖頭。


    她想起那時的自己,或許麵臨的是整個世界的背叛,她的同窗,她的朋友,甚至包括她的親人——淩有蓮、柳如海。


    但此刻,過去的一切已無從追溯,她隻是輕聲道:“不必說了,你當時也不清楚。”


    南宮菀亦是輕歎一聲,眼神微斂,似是陷入某種迴憶,片刻後,才緩緩說道:“最後……你死了。”


    柳笙唿吸微滯。


    似乎能感應到另一個柳笙臨死前的窒息感。


    這就是……量子糾纏嗎?


    “後來,輪到我和淩複時,我們才真正明白,你當時所麵臨的絕望。”


    南宮菀苦笑了一下,語氣是難以言說的複雜。


    “可惜,那時已經沒有退路了,我們唯一能做的,便是鋌而走險,開啟那個尚未成熟的通道……”


    柳笙沉默。


    這些事,她從未聽說過。


    即便是大法王,也未曾對她提起。


    或許因為當時的他,年紀尚幼。


    亦或許是因為在高維人的離開之後,這段記憶被某種力量抹去。


    亦或者……這段曆史,從未真正留存於世人的腦海。


    畢竟,無法認知的高維現象,一般的人腦,又如何記得住?


    她緩緩抬眸,看向南宮菀。


    這麽說來……


    南宮師姐如今的腦子應該也不一般。


    “而且降臨日之後,寒夜並沒有結束,反而,像是某種庇護被收走了,漸漸蔓延至全世界。”柳笙緩緩說道,“或許說,他們隻是收割了信仰,胎神也因此重獲孕育新生,獲得自己想要的,所以這試驗田就不必再管了。”


    南宮菀已經聽柳笙說過那個世界後來的情形,想到自己的故土變成那般慘狀,不禁攥緊了手,斬釘截鐵地說道:


    “所以,這一次,我們無論如何都要避免‘降臨日’的再次發生!”


    柳笙忽然想到一件事情。


    “但是……如果我們這個世界已經從高維的聯係中抹去,他們還會來到嗎?”


    南宮菀神色微微一滯。


    “哦,對,想起來你是怎麽來到這個世界的了……”


    昨日,柳笙也很坦然地告訴了兩位南宮菀,她的來曆,以及她是如何來到這個世界的。


    她們表示驚奇之餘,也終於明白了無上神的失效究竟是怎麽一迴事。


    “這麽說來……”


    南宮菀沉吟道:“這麽說來……確實有可能不會再降臨,除非——他們掌握著我們的坐標。”


    柳笙微微頜首,神情沉重。


    “確實。”


    “斷聯後,他們一定會去排查這些試驗田上出現的問題,那麽遲早會來到這裏。”


    “還有另一種可能。”南宮菀冷笑了一聲,目光微微一寒,“如果……有人主動重新建立與高維的聯係,那會如何?”


    柳笙心中一凜。


    “聖殿……降神儀式!”


    “沒錯。”


    南宮菀點點頭,繼續說道:


    “所以,我們必須加快推進仙舟計劃,如此,就需要你。”


    柳笙補充道:“還有青雲閣。我們已經在做相關準備,神殿也同意了。”


    “他們同意?”南宮菀眉頭微挑,神色冷然,很快便明白了其中的端倪,“嗬,不過……他們會同意也正是為了重新聯係無上神,聯係高維吧。”


    “也好,可以光明正大地聯合。”


    “不過,還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她目光沉沉,緩緩一字一句說道,“那就是——推翻信仰。”


    柳笙聽了,唇角揚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


    “這一點……”


    “我們,也已經在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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