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夜,太白劍仙跟著媽……不,笙笙姑娘進入這個卓爾金家的宅邸之時,手裏還提著一壇梨花釀,悠然自得地小口品嚐著。


    不得不說,這梨花釀確實別有一番滋味,難怪那宋神官可以靠這個進入長安神殿。


    當然,這不過是個題外話,不必出現在接下來的敘述中,隻是遭來笙笙姑娘的一記冷眼。


    不過這個故事,他也跟柳笙姑娘討論過,是否要讓卓爾金一家知道。


    畢竟,其中涉及他們母親的往事。


    這位母親,並沒有在桑賈爾的早前的敘述中出現。


    或許因為死去太早了吧。


    而他們踏入這個詭蜮之時,首先看到了卓爾金兄妹的阿母。


    正是彌留之際。


    床榻周圍,幾個孩子哭得抽抽搭搭。


    大哥埃裏克年歲稍長,摟著弟弟妹妹,低頭不言不語。


    而阿父坐在阿母床邊,並沒有握著阿母的手,兩個人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似乎有什麽橫亙在其中,眼神裏的情感也是複雜難辨。


    太白劍仙和柳笙站在這情景之外,默然旁觀。


    旁邊還有其餘幾個跟著進來的修士,看到如今這樣的情形,有些驚疑不定,思考著這到底算是什麽。


    有一位看上去矮小異常的男子蹦躂上前,卻發現走了幾步又迴到了原位,就像是有什麽橫亙在其中。


    華服公子——那位被笙笙說是名叫仲由之的男子,則低聲說了句:“傻……還沒輪到你呢。”


    果然。


    阿母的唿吸越來越急促,像是快要喘不過氣。


    孩子們哭得更大聲了,年紀最長的埃裏克抹著眼淚,聽阿母虛弱地說道:“埃裏克……你要照顧好弟弟妹妹……”


    埃裏克哽咽著點頭。


    “還有卓爾金家的榮耀……靠你去爭取……恢複榮光……你答應我……”


    埃裏克猶豫一瞬,才緩緩點頭。


    桑賈爾看上去才十歲,倒是一抹眼淚,毫不猶豫地大聲道:“阿母,我也會的!”


    不過八歲的艾琳娜也不甘示弱,哭得抽抽搭搭地說:“阿母,我也會的,我要跟阿父一樣,做狼騎兵!”


    阿母聽了這話,艱難地露出一絲慘淡的微笑。


    要去摸摸艾琳娜的頭,但是卻夠不到,隻是虛虛地伸著。


    幾個小的不明所以。


    還是阿父看明白了,將艾琳娜塞入阿母懷中。


    阿母抱著艾琳娜,目光才落在自己的丈夫身上,但那種目光是冰冷尖銳的,如同錐子一般。


    “你……”


    阿母張口欲言,卻突然笑了一下。


    “罷了,我沒有什麽話想要跟你說……”


    這句話像一把錘子,敲在太白劍仙心頭。


    不知何時,他發現自己已經坐在了床邊。


    其他人都不知在何處。


    他看著床上這個女人,形容枯槁,滿臉皺紋間深深嵌著怨毒。


    她嘴裏反複低喃著那兩句話,聲音一遍比一遍尖銳刺耳,目光怨毒得幾乎要滴出血來,抱著艾琳娜的手逐漸收緊,指節微微彎曲,卻因虛弱而無力。


    整個人像一根被拉到極限的弦,似乎再不接話,她就會猛然撲起,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將太白劍仙掐死一般。


    可是明明她隻剩下一捧枯瘦的骨頭,已經沒有任何力量才是,然而太白劍仙就是能感受到那種無形的壓力,沉沉地壓在自己的身上。


    而且越來越不適。


    忍著拔劍的衝動,太白劍仙皺著眉頭,有些不耐:“你明明有話要說,為什麽不說?”


    那個女人的絮絮叨叨,忽然停住了,像是被這句話堵住了喉嚨,發出“咳咳咳”的咳痰聲。


    下一刻,她的眼中湧現出扭曲的漩渦,整間屋子也隨之扭曲成旋轉的線條,被吸入無盡的旋渦之中。


    “是啊,我明明有話要說,為什麽你總是聽不到!”


    聲音被漩渦扭曲,變得刺耳失真。


    漩渦的力量無法抗拒,太白劍仙也被卷入其中。


    再次站穩時,他頭痛欲裂,眼前一片模糊。


    還未等他迴過神,一陣鈍痛從額角傳來,似乎被硬物重重砸了一下。


    隨即,一股濃烈的草藥香撲麵而來,滾燙的湯水直接灑在臉上,炙熱得仿佛要將皮肉燙熟。


    哐啷!


    碗落地碎裂,濃烈的藥香彌漫。


    太白劍仙抬眼,隻見一個滿臉得意的女人半倚在床上,枯瘦如柴的手微微顫抖,既因用力過度,也因興奮異常。


    這是方才那個女人,也是卓爾金兄妹的阿母。


    不過此時,她看起來並沒有先前那麽枯槁,臉上雖依舊刻滿歲月的痕跡,但少了幾分死氣沉沉的感覺,似乎更鮮活了一些。


    而且,她說話似乎比方才要流暢多了。


    但是最大的問題還是,說出來的內容混亂不堪,仿佛錯亂的片段拚接在一起,毫無秩序可循,讓人聽得一頭霧水。


    太白劍仙正疑惑著,女人不知從何處又端出一碗熱騰騰的湯藥,毫不留情地朝他臉上潑去。


    這迴他反應過來了,劍氣迸發,將湯藥潑灑迴去。


    但是女人隻是融化了一些,卻像是沒有受到傷害一樣,又是一碗湯藥拿了出來。


    於是下一次,他劈手搶下來。


    拿在手上不動,總行了吧?


    但這樣也沒用,那個女人手上的湯藥是無窮無盡的。


    他被潑了一碗又一碗,臉都快要熟了。


    ……


    眾人聽到這裏,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紛紛關切地問道:“那後來呢?怎麽辦?”


    桑賈爾也是忍不住迴想起當時的阿母,搖頭道:“那時候阿母的病確實很重,怎麽治都不見好。所以時常發脾氣,也不願意吃藥,將湯藥胡亂潑灑是常有之事。”


    “看來這個詭蜮是還原了阿母病重時的情景……”艾琳娜低聲說道,眼圈微紅,聲音裏帶著幾分哽咽,“看來阿爹的執念還停留在那段日子。這些年伺候病榻,他確實辛苦了……”


    柳笙在旁微微搖頭。


    但眾人注意力都被太白劍仙的敘述吸引去了,紛紛追問接下來的情況。


    太白劍仙放下酒碗,歎了一口氣,說道:“沒辦法,我隻能把你們阿母……啊,不,那個詭物化身殺了。你們別介意,它隻是個詭物罷了。”


    聽到這句話,卓爾金家的兄妹麵色複雜,心裏難免有些不適。


    桑賈爾臉色蒼白,勉強開口:“明白,這樣的死循環下隻能想辦法,您能用力量壓製規則,已經很厲害了。”


    太白劍仙搖了搖頭,歎道:“可惜事情沒那麽簡單。殺了一次,她便變得更癲狂,更不可理喻。每殺一次,她的力量都會提升,到了最後,我幾乎耗盡全力才能將她擊敗。”


    桑賈爾和艾琳娜相視一眼。


    “這聽起來確實像是家母……”艾琳娜模糊地想起阿母以前歇斯底裏的模樣。


    桑賈爾搖頭一歎。


    “最後,她已經變成一個極為恐怖的詭物。所有的力量在她體內瘋狂積聚,眼看著災禍就要一觸即發,我不敢再殺,隻能與她周旋……”


    太白劍仙說完,酒碗舉起一飲而盡。


    眾人聽到這裏,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前輩,您沒有破開這個詭蜮?”艾琳娜震驚地問道。


    太白劍仙挑了挑雪白的眉毛,坦然說道:“沒有。當然不是我。”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落在柳笙的身上。


    笙笙姑娘看起來年紀輕輕,雖然實力強勁,但肯定弱於其祖父,怎麽可能是破開詭蜮的人?


    於是,大家的目光中帶著幾分好奇,等著聽柳笙的敘述。


    特別是艾琳娜,眼中異彩連連。


    太白劍仙也是笑著說道:“我也想聽聽,我到底哪裏做錯了。”


    柳笙無奈搖頭,緩緩說起自己的經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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