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輩也知道今日發榜?”柳笙奇道。


    “怎麽?覺得老夫是個村民就不能知道如今長安城中的一大盛事?”


    老者輕笑一聲,將釣線慢慢卷迴來。


    這迴鉤上什麽都沒有,看起來是要收手了。


    “這倒不是,隻是覺得前輩不像是關心這些紛紛擾擾的人。”


    這也是柳笙的實話。


    看老者可以獨坐山間,平心靜氣地等待魚兒上鉤,還有渾身自然流露出的悠然氣度,更像是隱士。


    老者笑得開懷:“你算是說對了。”


    “可惜啊,我不想沾染俗事,俗事總來沾染我。”


    柳笙雖然不知道老者的意思,但她也深有體會。


    她身上總有許多的事情纏身,不得清閑。


    此前,也許更多時候是她自己選擇的忙碌,比如說念書,比如說寫文章,比如說改造靈器。


    但自從來到長安,她就好像陷入了蛛網一般,被各種細密的蛛絲纏身,但是仍不知道究竟是誰在上麵牽扯著蛛絲。


    還有文微闌和鄺博文的事情,宋茹的事情,樣樣種種,纏繞心間,不得安寧。


    柳笙正思索間,又開始陷入焦慮的泥潭。


    忽然聽聞一句:“吃魚嗎?”


    抬頭,老者舉起竹簍晃了晃,裏麵的魚撲騰著。


    甚是鮮活,應該好吃。


    “吃。”柳笙果斷點頭。


    她早就饞了。


    老者從儲物袋拿出砧板、刀具,還有一個大大的白瓷盤子。


    看樣子,很專業啊!柳笙頓時滿是期待。


    老者看到柳笙的眼睛睜得圓溜溜的,嗬嗬一笑,從竹簍裏挑出一條最為肥瘦適宜的大白魚,利索地處理起來。


    去鱗剔骨取肉,一氣嗬成。


    再用一把鋒利輕薄的刀將雪白的魚肉切成薄如蟬翼、晶瑩剔透的魚片,每一片的厚度大小均如同尺量一般,刀工非凡。


    老者的動作幹淨利落,賞心悅目,柳笙看得目不轉睛,心中暗歎老者的手藝精湛,本以為老者就是個釣魚愛好者,沒想到在料理方麵也有如此造詣。


    不過,想來也是合理。


    她爹當年也是,在山間打到的獵物和野菜菌子,馬上支起爐灶烹飪煎烤給她娘和她,說產地現吃最是鮮美。


    這也是久遠的美好迴憶了。


    但看眼前,不一會兒,輕薄的魚片已經整齊地碼在白瓷碟子上,如同一朵花瓣晶瑩透白的牡丹花盛開。


    隨後,老者拿出一張冰符貼在碟子下麵,運起靈力隔著碟子將魚片冰鎮,直至微微冒著寒氣。


    看到這裏,柳笙才恍然意識到,這位看著平平無奇的老者竟然是一個修行者!


    隨後老者又從儲物袋中取出兩個小碟子和兩副筷子。


    “直接生吃嗎?”柳笙還沒吃過,驚訝地瞪大了雙眼。


    “是的,這種白魚是我特地從雪山取來,養在這方寒潭中的,生食分外鮮美。”


    雪山?


    看來這位老者不一般,竟然去過傳說中的修行聖地——雪山。


    但現下兩人隻是吃魚搭子的關係,不必追究過多。


    雖然還沒吃過這樣的,但柳笙接受度極高,受她爹影響愛吃愛美食,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就要夾起來吃,卻被老者阻止了。


    “慢著,加上蘸料更佳。”


    柳笙隻能耐心下來,等著老者又像是變花樣似的拿出一個又一個的小盒子,裏麵是分別裝著薑絲、蔥白、蒜片、花生還有她看不懂的一些綠綠的草、白色的果子之類的物事,隨後又放了一排油、鹽、醬油等調料在地上。


    花裏胡哨的,柳笙已經不知道要怎麽吃了。


    老者看出柳笙的茫然,笑了笑,夾起幾片魚片放於小碟中,加上盒子裏的那些香料,再倒上油鹽,拌一拌,遞給柳笙。


    “嚐嚐看,這是我從靈丘學來的吃法,用新鮮的魚片拌著吃,風味更佳。”


    靈丘是遙遠的南地,隔著連綿山脈,柳笙還未吃過靈丘菜肴。


    更是好奇的柳笙等了許久,趕緊接過小碟,用筷子夾起一片卷著又綠又白的香料變得更為誘人的魚片,送入口中。


    瞬間,辛、香、爽、滑,在舌尖上綻放出特別的香氣,襯得魚肉的鮮嫩彈牙更是鮮明。


    柳笙頓時被驚豔到了,水汪汪的眼睛瞪得極大。


    將碟子上的魚片火速解決,又夾了幾片,學著老者方才的動作,又給自己拌了一份。


    一老一少就這樣相對無言地吃著魚片。


    直到把整大盤魚片消滅殆盡,才終於心滿意足地放下筷子。


    柳笙主動拿過餐具,用潔淨術清潔後才還給老者。


    “你這術法倒是好用。”老者收好餐具,笑著說道。


    柳笙心頭咯噔,不會要問她怎麽施展吧?這個她是說不出。


    還好老者沒有多問,反過來又重歸此前那個被柳笙故意略過的問題。


    “為何不去看榜?”


    柳笙知道避無可避,隻搖頭道:“榜就在那裏,早看晚看又有什麽區別?”


    “你覺得自己落榜了?”


    柳笙沒想到老者會如此直接,有些措手不及,黯然點頭道:“是。”


    “為何如此篤定?”老者又問。


    柳笙卻搖頭不答。


    “這可不像你,竟然對自己如此沒有信心。”老者淡淡地說了一句話。


    聽聞這句話,柳笙猛然轉頭,看向老者。


    這人認識她!


    可是,柳笙審視半天,卻還是想不出到底在哪裏認識了他。


    【難道我真的太臉盲了?】


    【是的。】世界無奈地表示道。


    然後默默地給柳笙腦海中打出一張圖片。


    那是一張有些模糊的人臉圖像,雖是俯視視角,但能清晰看出,確實跟這位老者很像。


    可是她真的想不起到底是在哪裏見過的。


    世界見柳笙還是想不起,隻能將圖片縮小,又出現了幾個人。


    其中一個就是她的便宜舅舅淩複。


    再一結合圖片的背景環境,柳笙終於醒悟過來。


    【這是,考官之一?】


    柳笙們的震驚無以複加。


    【所以,他是誰?】


    【能出現在這裏……】


    【而且年紀那麽大。】


    【看他坐在居中位置,顯然應該是主考官。】


    【再加上往年科舉的主考官都是同一人……】


    柳笙們你一句我一句地討論著,所有的話語加在一起就是最終的真相。


    眼前這個其貌不揚的瘦弱老者,這個成日釣魚的隱士模樣的老者,這個給柳笙做好吃的魚片的老者,竟然就是名滿天下的國書院的梅院正!


    柳笙內心激動咆哮著。


    【淡定,淡定。】世界安撫道。


    【淡定不了!】柳笙們異口同聲說道。


    這可是梅院正!


    一手創辦了國書院研修所,給天下熱愛學術的學子提供了一個進修之處,研發出成果無數、發過上百篇文章,早已進入洞玄境的梅院正梅虞幸,此時居然站在她的麵前。


    一直心懷崇拜的柳笙能不激動嗎?


    【你前不久不是還說崇拜太白劍仙嗎?現在怎麽又換了一個人?人類都是那麽善變的嗎?】


    【這不一樣!這是不同的崇拜!】


    【對太白劍仙,我是對傳說英雄人物的崇拜,對他的力量、境界的膜拜。而對於梅院正,我是崇拜他的學識,希望能成為他,或者說成為跟他一樣的人物,朝著他的方向前行。】


    【你可以理解,他給我提供了一個事業方生涯路線,隻是此前我不能修行,走不了這條路,也就沒再想這件事了。】


    【明白了。】


    這麽一想,柳笙看向梅院正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她隻能盡力掩飾眼中的激動和崇拜之色。


    但梅院正已經捕捉到她的眼神,奇道:“你認出我了?”


    柳笙終於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完全維持不了初見時冷靜還帶有一絲戒備的模樣,重重點頭。


    “我知道您,梅院正!”


    梅院正笑了笑,說道:“真是沒想到,你居然會認得我。”


    “不過,我很少離開國書院,甚少出現在世人麵前,你又是如何認得?”他挑了挑白白的眉毛,對此很好奇。


    柳笙對此早就準備好說辭:“《修行時代》的‘十大人物’特刊上,有您的畫像。”


    這不是托詞,柳笙清晰地記得此事,因為那本特刊正被她珍藏在家中。


    十大人物中,有劍仙,有帝王,有將軍,有名相……


    但在柳笙心中,最為向往的還是醉心科研、為唐國科研做出巨大貢獻的梅院正。


    所以關於梅院正那篇文章,她是讀了又讀,鼓舞著她。


    【結果你還是不記得人家的長相。】世界無情地吐槽道。


    柳笙惱羞成怒,暗叫世界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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