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十日已過。


    玄山山頂,一朵粉白的小花在山崖邊獨自盛開。


    一隻素淨纖細的手朝著小花伸去,似乎想將之采擷下來。


    然而,正當指尖堪堪快要碰到在風中抖動的花瓣之時,一麵無形的屏障卻阻擋在前。


    收迴指尖,柳笙歎了一聲:“這空氣牆真是無處不在。”


    “是的,大人,玄山此處已是到了這地圖邊緣,一不留神就會碰到您所說的空氣牆。”


    此時,已經改名為嫣然神官的宋嫣然一臉恭敬地跟在柳笙身後,身上穿著和柳笙一模一樣的灰色布袍,手裏捧著一個用布包起來的圓形物事。


    “可惜了。”柳笙看著觸不到的小花,帶著遺憾說道。


    “這花兒可是有什麽妙用?”嫣然神官不解。


    “不是因為這花兒可惜,而是可惜,至此我們已經走遍了地圖邊緣,確定沒有門戶,沒有通道,一切嚴絲合縫。”柳笙搖了搖頭,順著小白花往外看去。


    目光所及,就是雲霧繚繞的深穀,下麵隱約有潺潺水流聲響,再遠一些,就是無盡的層巒疊翠,不見人煙。


    嫣然神官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問道:“可是時康神官那邊也已經探索完畢了?”


    柳笙點頭,感應到自己那道遠在地圖北邊的銀杏村的意識正落在空氣牆旁邊。


    ……


    那道意識如今正寄存於田時康手裏的詭物【吊絲詭】之中,正借著小觸手的眼睛看著外麵的世界。


    田時康雖然已經帶著小觸手走遍了玄三十九城,但看著從書裏冒出來的一截會蠕動的黑色觸手,還帶著圓滾滾的眼睛,充滿好奇地轉來轉去,還是會有些不習慣。


    但自己本身就拿著一本後麵拖著一具屍體的書,再帶上這麽一截觸手似乎也沒什麽好不習慣的了。


    而且這截觸手可是來自地母大人的力量!要不是有祂的存在,能激發拖在地上的那具詭屍的力量,他恐怕已經死了無數次。


    不過,要不是遇到了地母神官大人,他更是跟身後拖行的屍體一樣涼得透透的了。


    想至此,不禁為自己第一次見地母神官的時候露出的害怕恐懼而感到羞慚。


    這位田時康,自然就是柳笙第一天遇到的那位書生。


    當時,他因為害怕小觸手,落荒而逃。


    結果一迴家,又要麵對變得越來越奇怪的發小兼同窗。


    “時康,可以把我鬆開了嗎?我覺得好多了。”昏暗的廳堂角落,發小的聲音響起,聽著甚是虛弱。


    田時康一聽,口齒還算清晰,思維流暢,知道確實是恢複了。


    於是,他輕歎一聲,走向被捆在梁柱旁的發小。


    隻見發小仰頭看著他,露出故作輕鬆的蒼白笑容,但那一臉的虛汗,還有嘴角滲出一絲血跡,身上的衣衫也被汗水浸透,足見並不是真的輕鬆。


    “你這癔症發作起來太可怕了,連自己都不放過,張嘴看看?”


    田時康一邊給發小鬆開繩索,一邊說著朝發小張開的口腔裏看去。


    裏麵的舌頭有些血肉模糊,顯然是癔症時咬傷的,虧得他還能張嘴說話。


    “看來下次得把你的嘴也堵起來才行,我看村裏對羊癲瘋發作的人都會往嘴裏塞布團。”


    “嗯,也好……”發小甩了甩發僵的手腕,點頭道。


    “你的癔症是不是越來越嚴重了?”田時康皺著眉頭憂心忡忡,“一開始好像是說胡話說了一晚上,然後就是亂說話又亂走動,再後來開始打砸東西……現在,傷人傷己……”


    “時康,你說得對,你還是走吧……”發小慘然一笑,“離我越遠越好,我害怕。”


    田時康為了照顧自己,已經幾宿沒有合過眼,還天天跑動跑西幫自己找有沒有什麽醫治方法。


    他看著田時康越來越憔悴的臉,心有不忍。


    而且,他能感覺到嗜血殘忍的那部分自己已經逐漸占據上風,他能保持清醒地時間越來越短……


    他害怕有一天徹底失去自己,甚至傷害田時康……


    “那不行。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又一起從山那邊跋涉而來的,就是為了在此求學,雖然如今書院也關門了……不過,這都不重要,總之,出門在外,要彼此照應,這可是你爹娘臨行前對我們的囑托。”


    田時康橫了一眼,慍道:“你還是要好好養著吧,別想太多。”


    “中元堂老醫師開的那幾服藥,你先堅持服用吧,我現在去煎藥。”


    “時康,說實話,我覺得那些藥沒什麽用……”發小一把抓住田時康的衣袖,說道。


    他已經開始隱約懷疑,自己或許不是癔症,而是感染了現下最為可怖的“詭異”。


    若真是傳說的“詭異”,那可是藥石無醫。


    “你才服了兩日,說不定是還沒見效罷了。”田時康阻止他繼續說下去。


    “夠怪今天遇到的怪女人,害得我心緒不寧,都忘了還要去城東找福賢堂,看有沒有開門……”他嘀咕著,“聽說福賢堂的醫師治療癔症更有手段。”


    “怪女人?”發小不解地問道。


    “對,今天遇到一個可怕的怪女人。”田時康不想再提,轉而說道,“不重要了,我先去煎藥。”


    當時的田時康沒想到,才過了一天,他會冒著雨夜,叩響大門,隻為了求見那可怕的怪女人。


    “你,那麽晚過來,所求何事?”一個穿著和那怪女人同款灰衣的中年女子打著哈欠推開了一條門縫,看著門外這個渾身上下被雨淋濕的年輕男子,奇怪地問道。


    “我……我是來找,地母,是嗎?有這麽一個女人嗎?”


    田時康不太確定“地母”這個名字是不是對的,實在是聽著有些奇怪,他都懷疑會不會是那女人亂說的。


    “地母?”中年女子眉頭皺得更緊了,讓田時康的心高高懸起。


    “你到底有什麽事情要找地母神官?”


    還好,中年女子這句話確定了真有其人,而且還是個“神官”,就是不知道供奉的是什麽神。


    田時康的心重重地落迴胸膛,隨即著急地跪倒在地,說道:“求求地母大人,救我好友!”


    中年女子才注意到,年輕人身下的一汪水中滿是血色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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